这个恶毒的名字就好像一根鱼刺卡在霍焱的喉咙里,不致命,却十分膈应。
不一定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令霍焱泛起一阵恶心。
他恨徐烟儿,更恨以前愚蠢眼拙的自己。
尤其——在监狱里跟徐烟儿见的最后一面,那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喊,“你的幽闭恐惧症,是我帮你治好的!这是你欠我的,你一辈子也还不清!就算我死了,你也没有资格忘记我——”
这段话像是一个诅咒,在诅咒霍焱下半辈子每天都要被她的阴魂不散骚扰、影响。
甚至霍焱会想,与之相比,他更宁愿自己的心魔一直没有被治好,又或者……如果当初在泥潭里拉了自己一把的人,能是唐蓁就好了。
那样,他罪孽深重的人生,也算是得了个圆满。
霍焱低叹一口气,不再去想那些,转头跟唐蓁开了个玩笑,“当时还说要补偿我的损失呢,结果到现在连打狂犬疫苗的钱都没给我。唐小姐,说话不算数啊。”
唐蓁无奈地垂了垂眸,“给,现在就给,你账号多少?”
见唐蓁真的掏出了手机,霍焱连忙求饶,“好了好了,我哪会真的管你要什么钱,快收起来。想想一会儿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和孩子做。”
唐蓁想到前不久霍焱装失忆的时候差点把她在西城的别墅炸掉,嫌弃地说道,“算了,我可不想食物中毒。”
“我……我其实也是有自己偷偷练一练做饭的。”
唐蓁淡然一笑,往后靠了靠倒在椅背里,或许是起得太早还有些困倦,她说话的声音黏糊糊的,让霍焱听着心痒痒。
气氛难得安逸又和谐,唐蓁朝怀中白色的毛球笑了笑,随口问了一句,“你为什么那么怕狗啊?”
霍焱神色变了变,唐蓁察觉到,立刻说,“算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没……没什么不能说的。”霍焱有点尴尬,但是又很诚恳,“无非就是童年留下的一点阴影。以前没告诉你吧,总是觉得一个大男人怕狗太弱了,怕你觉得我靠不住,死要面子吧。再加上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干脆不提也罢。”
然后霍焱就将自己小时候被绑架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说给了唐蓁听,唐蓁眨了眨眼,说实话,这是她没想到的。
看来那句“童年的阴影往往要用一生来治愈”,是真的。
“嗯……那,那你小时候还挺可怜的。”霍焱这么坦诚地将自己内心最恐惧的东西跟唐蓁摊开来说,她一时间也有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慰的话,从现在的她口中说出来总觉得有些奇怪,但不给反应,又未免太冷血了。
但霍焱也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卖惨卖出经验来了,反倒不停歇地说了下去。
“是啊,人家几岁大的小孩都在外面撒欢玩的时候,我天天只能跟黑夜里的恶魔作斗争,成夜成夜的噩梦,现在想起来简直是折磨。”
“怪不得……”唐蓁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以前每晚,霍焱都要在睡前留一盏小夜灯。
她那时候以为就是个人习惯不同,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桩可叹的故事。
霍焱见唐蓁话说一半,又可怜兮兮地说道,“我这点最丢人的事都告诉你了,你不会……瞧不起我吧?不过,瞧不起也没什么,反正你怎么对我都行。”
花言巧语。
唐蓁想,她还能对他做什么啊?
她使劲儿想了想自己小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怕,或者是什么不好的回忆,却蓦然发现她和哥哥妹妹的童年几乎是完满的,有一对极其钟爱孩子的家长,有无微不至的陪伴和保护,她小的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就是公主。
可能正因如此,才会物极必反吧,小时候过得太好,长大以后,所有的苦难反倒是一股脑找上门来了。
忽然,唐蓁在自己尘封的记忆中找出一段已经褪色的往事,清了清嗓,像讲故事似的跟霍焱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提及的过去,这挺正常的,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反正都过去了。”
她皱着眉,说话慢吞吞的,好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安慰霍焱,“好多年前吧,我有一次也遇到个人,状况跟你的有点像,现在想来应该是幽闭恐惧症吧……那天好像是在商场,电梯里只有我跟他两个人,当时他站在我背后,我也没看清他的样子。然后电梯突然故障了,漆黑一片,报警的按钮也失灵了。那人的呼吸听起来很痛苦,我吓了一跳,赶紧上去问他怎么了,他却连话都说不清了。”
唐蓁用手指逗弄着小白狗,自顾自地说这话,没有注意到霍焱在听到“幽闭恐惧症”的时候,抓着方向盘骤然收紧的双手。
“吱——”一声刺耳的响动,霍焱突然急转方向盘,将车子猛地靠在路边刹了车。
唐蓁惊诧地看向他,“你,怎么了?”
霍焱的表情极其不好,他一把抓住唐蓁的手,急切地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哪一年?你还记得吗?”
“大概……六七年前吧,那时候我应该还不认识你。霍焱,到底怎么了?”
霍焱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巨大的惊喜与沮丧交织的奇怪神情,他眼圈都红了,下颌微微有些颤抖,“是夏天,对么?!在西城的白象城,你最后是不是还留给他一个蓝色的娃娃?”
“对……应该是的。你怎么——”话说出口,唐蓁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她皱着眉,有些惊奇地说道,“那个人,难道是你?”
霍焱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在听到唐蓁的肯定时,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俯过身一把将唐蓁死死拥到了自己怀中。
“呃……我的喉咙。”唐蓁拍了霍焱的肩膀一下,“发什么疯呢,我要被你勒死了。”
霍焱一震,连忙松开手臂,但还是不舍得彻底放开唐蓁,仔细看他眼里甚至有些湿润。
唐蓁也没想到两个人之间竟然还有这种缘分,“好了,多大点事情,至于么。”
“至于。”霍焱沙哑着嗓子说道,委屈极了,“你不知道那一天对我有多重要。怎么……怎么会是你呢?我,我真该死,竟然没认出来你!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