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爷很想来一个经典的电影镜头,装作很惊讶的模样左看、右看,然后大声喊:是谁,谁,快出来。可惜,眼下没兴致,皱了皱眉头,他对小黄鱼翘了翘下巴说:“让那人进来罢!”
小黄鱼把那人领进来后奉了杯茶,很是知趣地退下,保罗看着对方,对方一脸儿笑,瞧着保罗爷不吭声。
只见来人一身儿皂色长道袍,外面罩着一件短袖对襟,胸前丝涤结了个蝴蝶结,头上绾了个发髻,一根铜簪子打横穿过,年纪约摸三十来岁模样,一张平凡无奇的长脸,颌下几根鼠须,一双眼睛贼溜溜,显得忒灵活,看了就叫人不喜欢。
鼻腔儿出气,保罗爷一屁股坐在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拿五指嗒嗒嗒翘着椅把儿,这才说道:“我说智爷,您这易容术当真不抵你那天死了的徒弟荆受楚,化妆成这样我就瞧不出了?瞧瞧你那眼睛,装得太过啦!你这眼睛太过狭长,话说这丹凤朝阳眼最不适合玩什么易容术,何况你那眼瞳子在灯光下还隐隐泛蓝……”
黑妖智化坐在他对面的太师椅上,脸上似笑非笑的,“驸马爷眼光是愈发毒辣了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保罗就来火儿,自己这叫什么眼光,愣是瞧错了刘蛾那老妖婆,还准备行乖卖俏呢,结果老太太不但不买帐还愈发针对他了,想到这儿便没个好脸色,“得了,您死里逃生不会就想跟我说这个罢?您又不是貌美如花的大姑娘,整天盯着我干嘛啊?我眼下可是要权没权要势没势,连银钱都不凑手,没一样儿能进您法眼。”
他这么说是因为智化的传音入密说话让他想到上次水修眉来有人传音入密说什么神说要睡仇人的女人,刚才智化用的不就是传音放密么?话说这黑妖狐当真神秘得紧。一身儿修为看不出不说,似乎还无所不知的样子。
智化一笑,倒是有些傲气,“凭我的本来,权势算什么?”
他这么一说,保罗倒是更加好奇了,眼前这位号称东方侠的可是以智谋出名的。做个细作头目都能在大辽混得风生水起,而且坚忍决断,说放弃大辽的细作网便放弃,换一般人真没那个魄力,你说这么一个有本事有计谋的人,没事老是盯着我保罗爷做什么?就自然我保罗爷是东京出名的帅哥,可智化也不是什么爱俏的姐儿啊?断背?得了罢,男生女相长得俊俏的江湖上不少,要找也该找白云剑客夏侯仁去啊!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问:“我说智爷,我陈保罗何德何能,老是麻烦你也不合适啊,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意无意帮在下,在下可担当不起。我一不是小蓬莱出来的名士高徒,二不是豪门权贵出来的权臣外戚,没什么值得你觊觎的罢?要说长相俊俏,我马马虎虎,可还有更加合适的譬如峨嵋派的夏侯仁……”
这是一张能把死人都说恼了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利嘴,智化听不得他胡言乱语继续说下去,顿时打断了他的话,“智化早死了,我现在姓夏名孟,松江府华亭镇夏家村人,自幼出家,乃是个游方道士,今天只不过是拜会故友罢了。”
谁是你故友啊!保罗冷哂,腾身站了起不,“夏道长,咱们似乎没多大交情罢?您就是来攀交情的?那对不起了,送客。”
看他翻脸,智化,或者说夏孟,倒是笑了起来,“果然还是那脾气,肚子里面藏不住东西,这么说罢,我很好奇,想看看你陈保罗到底能在这天下掀起多大的风浪。”
“早说不就得了。”保罗切了一声又坐下来,“不就是看人家赌博心里面痒痒想自个儿也下一注么,行啊!夏道长,眼下可就有一件事情可以让你下这一注,去把当今章献皇太后的冕冠拿回来。”
他这么一说,智化啼笑皆非,这人胆子忒大不说,居然还威胁到自己头上来了,让自己帮他去盗宝,伸手捻了捻下颌鼠须,智爷撇了他一眼,缓缓说:“你就不怕我露了底办砸了或者根本不安好心?”
“我怕个锤子。”保罗说了一句自大辽学到的粗口,“这天下大了去了,凭我保罗爷的本事,上哪儿不能捞个荣华富贵,我可不管你真身是谁,是否天下十四杰中人,到底有什么企图,帮我办事咱们便是朋友,不帮忙就请便,反正我兜里面鸡鸣五更返魂香化功丹甚至春药都准备妥当,你不去我自个儿照样能盗来。”
这小子当真无赖得紧,智化有些苦笑,他居然敢吃定自己,不过保罗越是这样他也越发好奇,不管是混江湖也好,混庙堂也罢,无一不需要城府深沉心机狠辣,这乃是成大事的先决条件,这陈保罗城府不够深心机不够狠,甚至还有莫名其妙的怜香惜玉坏毛病,他到底能走多远呢?
想到这儿,他笑了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业已凉了的茶水,“还是我走一遭罢,省得当今皇太后被你弄春药迷倒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恐怕你这淫贼对年纪大的女人也没什么兴趣。”
看他飘然而去,保罗爷嘿嘿笑,哼!任你奸似鬼,也得喝我保罗爷的洗脚水。我管你什么身份,偷了当今皇太后的冕冠,灭九族都够了,还怕你不老老实实给大爷我做事?
嘴上得意,心里面其实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的,这盗冕冠的主意也不知道好使不好使,老太太要是勃然大怒彻底追查,自家在这大宋可就真的待不下去了,说起来也真有些挺而走险,只是眼下是顾不得了,只好赌一把,赌老太太权力越大年纪越大就越怕死。
他心里面担忧,脚底下就四处晃荡,这后院修得也算是亭台楼榭花鸟鱼虫的,天上一轮残月,云彩如棉絮儿一般。四下虫鸣不断,他叹了口气,“这月色倒好不凑趣,怎么亮成这样?真要我去还一定成事,最近宫里面戒备恐怕更胜以往……”
正在嘀咕着,隐隐听见有女子抽泣之声,恰好一朵不大的云彩把月亮遮了。四下顿时暗了许多,微风徐来。
这谁啊,好端端的射这儿来哭,搞得我保罗爷的家里面好像侯门深似海一般,他心里面有心事,自然容易发火,顿时便寻声找过去。
院子一角太湖石假山乃是赵娴假公济私拉的原本修八王爷王府的材料堆砌的,正是女生外向的典范,她是恨不得把自家宝贝全部拉到保罗的四海馆才满意,因此监工格外用心,假山前芭蕉成林,若是下雨,“小楼落雨听芭蕉”倒是颇为诗情事意,只是这会儿黑漆嘛乌加上呜呜咽咽的细微哭声。原本月下雅事未免就多了几分鬼气森森。
保罗拨开一片硕大的芭蕉叶定睛看去,他内力好,黑暗中也能瞧一些。那假山下一个穿乳白色百合裙的女子趴在一块如圆凳一般的天然太湖石上低声抽泣,背着脸,也不知道是哪个。
他顿时不爽了,我陈保罗府上很委屈么?顿时跨步走过去在那女子肩膀上一拍,“深更半夜也没个消停,装女鬼呢?”
那女子被他一拍,魂儿都吓飞了,缓缓转头,脸色吓得惨白,月色很小气地照在她脸蛋上,格外地、说不出地白。
瞧那小脸蛋上惨白一片,保罗未免也吓了一跳,“吓!秋月啊!你你你。我给你吓死了,你把脸弄这么白做什么?”
秒月一个心“乓乒”跳个不已,换谁在夜里面被人从后面拍一下也得吓出个心肌梗塞来,这脸色不是吓白的是什么,保罗倒是猪八戒倒打一钉耙,反倒怪起别人来了。
她本来就在哀怨,这会儿正角儿来了,把她吓唬了不说还倒打一耙,顿时眼泪儿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刷刷刷就落了下来。
“你这是干什么?被阿蛮说了?”保罗跟他相熟两年,倒是一直没拿她当外人看,看她突然哭得香肩乱颤,自然低声安慰,却不知害人家伤心的正是自己。
“要你管。”秋月哭得更加伤心,一只手抹泪儿,一只手却紧紧攥住他的衣角,“一去大辽就是好几个月,回来了连个面儿也见不着,哄了人家两年了,也没见个好儿,那些大脚婆子老妈子说话不知道多难听……”
她一边哭一边把心里面委屈一股脑儿倒出来,听得保罗尴尬不已,似乎天底下最负心薄情的就是他陈保罗了。
“我这不是为你好么?哪儿有把自己贞洁当点心果子一般的。”保罗自己也觉得挺委屈,感情自己不吃她倒成罪过了?
“哪家大宅门里面的奶奶们的贴身丫鬟不是给自家小姐帮衬的?我……我又不求什么身份,你跟姐姐真正好上了,倒是带上我啊,就让我在外面听着……”秋月的眼睛哭成了桃子一般,似乎保罗跟阿蛮云雨高唐不带她玩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罪过,“别人还以为我不会服侍自家爷被冷落了,姐姐会的我哪一样不会啊,就算我笨,给姐姐扶个腿儿什么的还能做不得?你要真嫌弃我,把我卖了得了,省得这样不死不活吊着。”
万恶的封建社会啊,保罗觉得自己的脸颊在抽筋,他觉得自己跟阿蛮认识两年了,给秋月也灌输过不少新思想,怎么这丫头死活就是脑袋转不过筋来呢?人家回到过去搞民主就跟吃个地瓜一般容易,自己做人太失败了,两年的潜移默化都没能让秋月明白这个理儿。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了还不成么?”保罗小心翼翼给她擦着眼角的泪水,秋月哽咽着在月色下看他,“那……你现在要了我?”
什么?现在?保罗爷四下看看,黑灯瞎火的,月色倒不错,玩春宫么?原本就是心事,压力恁大的保罗被秋月一句话说得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