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宫里外足足三进,原本便是长公主的寝宫,后来在皇城外面建了宅子这才不用,那章献皇太后刘娥瞧着官家因为自己寿诞又是大赦天下又是开恩科的,倒是极为欢喜,只是长女当真不省心,眼瞧着年纪不小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而官家后宫那么多嫔妃美人也是连个蛋还没下,当真心急如焚,这才匆匆给女儿指婚。
只是在赵槿,自然极力反对,章献皇太后一瞧,女儿如此不长进,当初听庞太师说话,给她在宫外建了个长公主府邸,结果几年了也没见她瞧上谁家的俊俏少年郎,前一阵子倒是风传瞧上了一个叫什么保罗的,据说还有文曲星美名,能翻译十几国语言的国书,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弟子,到底也是读书人,可惜,此人跟八叔家的女儿颇有暧昧,倒是让她为难。
刘太后肚子里面盘桓着小半年来这些事情,对把女儿软禁在宫中其实很是歉意,只是,不如此,她怎肯嫁人?那黄梅熙长相浓眉大眼的,又是一榜状元郎,等她日后嫁了,自然慢慢就收心了。
她这边思量,那儿有老太监进来,“皇太后,热水都准备妥当了。”
老太太跑女儿住的景福宫来可不是为了洗澡,她是借沐浴跟女儿交心,好说服女儿,顺便传授传授这夫妻闺房之秘,听老太监一说,缓缓点头,在老太监搀扶下往里面走去。
赵槿自小得真宗疼爱,她生性爱洁,这景福宫的沐浴池还是先帝那会儿亲自下旨给爱女建造的,一色汉白玉石砌成,地热供水,俨然便是一个小型的华清池一般,刘太后一边在宫女服侍下宽衣一边吩咐那老太监,“去把槿儿叫来。”
不一会儿,赵槿姗姗而来。面无表情道:“女儿见过母后。”
刘太后看她那副表情,叹了口气。对太监宫女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罢!”待太监宫女们都退出去,她和蔼说道:“我儿,母后有多久没和你一起沐浴了?”
她如此一说,赵槿险些落泪,说起来刘娥对自己子女当真极好,因为刘娥乃是四川歌女出身,在先帝真宗做韩王的时候还只是韩王府上歌姬,全因为先帝真宗宠爱才一步步做到皇后,不比那些世家权贵们亲情淡薄,赵槿年轻的时候当真享受不少普通公主享受不到的寻常人家天伦之乐。
赵槿沙哑着声音说:“总有五六年了罢!”
刘太后只穿这衾衣衾裤,缓缓走到她身边揽着她肩柔声说:“可不是么,一眨眼,你都二十二了。连你皇弟都大婚了,母后也老了。”她这是在跟女儿打感情牌。
老太太今年四十三,她得宠的时候年岁已经不小了,没想到自己女儿二十二还不肯结婚嫁人,如何不急得跳脚。
感情牌一出,赵槿忍不住了,一把抱住老娘流泪起来,“母后不老,一丝儿都不老,是女儿不好,蹉跎年华,让母后操心了……”她说是这么说,心里面却愈发思念保罗,一颗心都碎了,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儿莫哭。”刘太后拍着她香肩安慰,“母后身子不爽利,因此借你这沐浴池子使使,槿儿,陪母后一起沐浴,咱们母女慢慢说话。”
赵槿轻轻擦拭眼角,缓缓脱了衣服,母女二人进了池子浸泡着,俱都想寻个由头说服对方,一时间,竟然是异常沉默了。
那刘娥看女儿秀眉微蹙脸上愁苦,满肚子的话居然说不出口,她虽然垂帘听政生杀予夺过,毕竟是个女人,当初真宗赵恒做韩王地时候娶了她一个歌姬做侍妾,就被御史台谏过,说韩王败坏皇家威严,太宗赵广义亲自过问,威逼赵恒休了她,那时候的她可也不是肝肠寸断愁苦异常么。
心中叹气,她柔声说:“槿儿,不是母后逼你,你年纪不小了,群臣对你迟迟不嫁早就议论纷纷,你难不成要出家入道不成?”说着便从池中起身,倒是丰臀肥乳徐娘半老一派熟妇模样。
汉白玉池旁边有个龙涎香木砌造地木屋,这功能却不等于今日之桑拿,而是专门用来泡洗的,尤其皇家,更是要注重仪表,别地不说,便说这洗澡地澡豆,便等于今日之香皂,此外什么皇后洗面药、白牙珍珠散、女官染发剂、含喉香口糖、面脂、面膏、手膏、唇膏……当真数不胜数。
而这小木屋就是用来专门在里面拿药水泡洗身体某处的,当真是“我好他也好,洗洗更健康”,市井便有专说泡洗此物的俗调子,“姐儿难受痒的没处医,痒地跑东又跑西,没奈何烧瓢热汤来解乏,奈何热汤只爽外头皮”,这俗调估摸着唱得便是指今日妇科炎症瘙痒之类病症。
刘太后进去泡洗,赵槿未免垂泪了,那泪珠儿一串串便从娇靥上划过,当真是肝肠寸断不知道如何是好,突然想起母后说“难不成要出家入道”这句话,心里面一跳,接着揪心一般地疼起来。
若母后再逼,我便出家做道姑去,她泪眼迷离,想到了这么个主意。
正在这时候,那原本关着的窗户间伸进来一把尖刃挑开里面床栓,接着窗户轻轻巧巧开了,赵槿吓得刚要大叫,从外面翻进来一个人,咧嘴一笑,满口雪白的牙齿,不是那冤家又是谁来?顿时一颗心魂飞魄散,不晓得去了什么地方,只有一个念头在闪:这冤家回来了。
保罗笑嘻嘻竖指在唇前噤声,轻声道:“嘘!我可是连接翻了好几道窗户,外面那老太监功夫极高,差一点儿发现了我,吓得我小心肝扑嗵扑嗵的跳,不知道夜间偷窥张公主寝宫够不够杀头的。”
这冤家,还是那般贫嘴,赵槿又羞又喜,羞恼地是这人居然又在自己洗澡的时候穿墙跃室,喜欢地是他终于从大辽国回转,心里面果真是惦记自己,不枉费自己痴心一片等他。
看赵槿泡在水中,胸前肌肤宛若凝脂一般,若隐若现的,双颊泛起桃花色,又是梨花带雨珠泪双垂,看得保罗爷心热不已,一时间动了坏心思,舔着脸儿说:“槿儿,不如……我们一起洗洗罢!”
这情侣之间分开一段时间再见面,其实情欲极重,他回到四海恨不得马上就跟蓉娘阿蛮她们亲热,只是事情多没办法,这会儿看见长公主洗澡澡,如何还克制得住?当真是淫情汲汲爱欲恣恣,一张俊脸上都有几分红了。
“这老太后年纪一大把还多管闲事,居然把自己亲生女儿软禁在宫中,真是老眼昏花,瞧不出我保罗爷的好处……”他一边嘀咕着刘太后的不是一边随手脱下身上四海袍。
赵槿被他一说,这才想起来,自己母后还在小木屋内呢,顿时脸色大变,焦急地给他使眼色,保罗以为她不好意思自己跟她洗澡,笑着说:“放心,我只是说说,槿儿,我敬你爱你,怎肯做那种事情,我只是想帮你搓搓背,我在大辽国听娴儿说你被指婚了,肺都被气炸了,披星戴月往回赶啊,这会儿瞧见你,激动得很……”
长公主听他胡言乱语,虽然大羞,可也着实欢喜恼了,可眼前不是欢喜的时候啊,太后还光着身子在里面,若是……那时候可真是十个脑袋不够砍的,不停对他挤眉弄眼的,可保罗爷哪儿能知道章献皇太后也光着屁股在里面?依旧喋喋不休。
“你母后是不是老眼昏花啊?那什么新科状元黄梅熙有我这般帅气么?有我这般心灵手巧么?有我这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晓么?有我这般武艺高强人称金翅摩云天八臂修罗玉面侠么?”他自吹自擂,全然瞧不出赵槿脸色都黑了,“最重要的是,槿儿你对我情深意重,我们是两情相悦,这老太太,还信佛呢,难不成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要下阿鼻地狱的……咦!槿儿,你怎么脸色都黑了?”
“你……你怎么能如此说我母后?”赵槿又急又恼,恨不得把他嘴给封起来才好。
“本来就是她不对,还不准我说啊!”保罗不屑,“老人家嘛!享享清福多好,偏不甘寂寞什么事情都要插一杠子……”
他说得痛快,里面刘太后听不下去了,左一个老太太右一个老人家,还什么下阿鼻地狱,当哀家不存在么?一时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脚踹开小木屋的门,摆了一个很经典的茶壶造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对方,怒声道:“混帐东西,哀家哪里老了?”
这局面顿时变得极为微妙,赵槿脑子里面轰得一声,心里面哀怨道:这下全完了。
保罗爷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他原本应该能听出对方呼吸的,只是因为看见赵槿心里面激动,一时间忘乎所以,这时候突然看见一个雪白粉腻的女性身体跃入眼帘自称哀家,如何不傻眼?
刘娥犹自不觉,玉指指着他怒骂,“哀家原本还以为你是朝廷栋梁,不曾想你如此轻狂跳脱不堪大用,还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以为哀家老朽,不能罢免了你那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么?”
她这边撒气骂得痛快,当真如回到数十年前一般,刁蛮泼辣的四川府歌姬,怕他谁来。池子里面赵槿急声叫了她数声母后,这才惊醒,自家还是光着身子呢,顿时面红耳赤,双手一捂要害,便要大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