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大队部不远,就是卫生所。
当赵军和陶大宝来在卫生所时,这不大的卫生所,内外已经呼呼啦啦聚了不少人了。
眼看着陶大宝过来,众人一边和他打招呼,一边分开两旁,给陶大宝让出道路。
赵军跟着陶大宝,进到卫生所里。头,却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惨叫声。
除了围观群众和卫生所大夫以外,就只有一个身穿破棉袄的汉子,坐在长条凳子上抹眼泪呢。
只见他横坐在长条板凳上,一条腿架在凳子上,棉裤腿撸了上去,脚脖子肿的挺高。
他应该就是受害者,可瞅着也没啥大事啊。
“咋回事儿啊?”陶大宝进来瞅瞅,也觉得事情并不是像想象中的那样,便问周围看热闹的人。
被问到的人,见是主任问话,忙道:“曲老二赶爬犁回来,搁山里碰见石虎子了……”
“呦!”陶大宝闻言,忙两步来在曲老二身前,歪着头往曲老二脸上看去。
这时的曲老二,正抽抽搭搭的抹眼泪呢,一下看见陶大宝的脸,曲老二一怔,忙抹了一把脸,喊道:“主任啊,你可来了!”
说着,挣扎着就要起身。
陶大宝忙按住他,问道:“咋的?听说你还遇见石虎子了?”
“嗯呐!”曲老二点头,道:“主任,我跟你说,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陶大宝闻言,眉头一皱,道:“你不就崴个脚么?”
陶大宝知道曲老二这人不会打猎,平时上山过岭的,顶多带把侵刀,在老虎面前几乎就是手无寸铁。
要真是遇见虎了,就崴个脚脖子,这可能么?
一听陶大宝这么说,曲老二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哭着说道:“主任啊,我家马都丢山上了。”
“咋的?”陶大宝闻言,一下就急了,这年头一匹马可不少钱呢,丢了一匹马,曲老二家所有营生都没了,这可不是小事儿。
曲老二抽抽搭搭地说:“我赶爬犁往回走,半道马就毛了,我拽都拽不住。完了就从后边就窜出来一东西,扑我家马屁股上就咬。
马一叫唤,就躺倒了,把我跟爬犁都翻出去了。我特么一瞅,是个石虎子。”
“在哪儿啊?”
曲老二道:“西二道河子上面,贴老孙奶奶坟那边。”
西二道河子是本地的地名,而老孙太太坟,倒没有什么典故,只是一个姓孙的老太太死了,埋到那儿了,当地人这么叫着方便。
陶大宝闻言,抬起手腕看看表,虽然已经都两点半了,但陶大宝还是转过身,伸手招呼一人道:“小韩啊,赶紧上于书记家,把这事跟他说了,让他往林业局打电话,请示一下。”
“好嘞,主任。”这人应了一身,便转身分开人群离去。
陶大宝又对一人说:“老五,你赶紧回家套爬犁,完了到村部找我。”
被陶大宝叫做老五之人一口应下,转身就走。
“主任啊!”这时,就听曲老二哀嚎一声,道:“我可咋整啊?”
“你?”陶大宝一愣,道:“啥玩意你咋整啊?你就好好养着呗。”
“我……”曲老二不顾脚上有伤,从长条凳子上挣扎着起来,一条腿着地地站着对陶大宝说:“我那马丢上山了,咱们大队……”
他话一出口,还没说完,陶大宝就知道他啥意思了,这是想让大队上给他补偿点损失。
陶大宝上下打量他一眼,说:“行,我知道你家不容易,这个事儿,等我跟于书记商量一下,你放心吧,多少都能给你添吧点儿。”
说完,陶大宝就往外走,赵军便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卫生所。
这时,陶大宝突然回身跟赵军说:“赵军啊,敢不敢跟我呦一趟?”
“陶大叔,你这亲自去啊?”赵军有些惊讶地问道。
“嗯。”陶大宝点头,说:“这玩意儿让别人去,我不放心。”
说到此处,陶大宝笑着拍了一下自己那条伤腿,又道:“别看你叔这条腿不咋好使,但短时间内冲个三、五百米,还是没问题的。”
“我不是那意思。”赵军忙道:“我就寻思,叔你是大队干部啊。”
“就因为是干部,遇见了事才得往前上啊。”陶大宝一边说着,一边向赵军挥手示意。
他带着赵军回到大队部里,直接进里屋,不一会儿就拿着两把56式半自动步枪出来。
此时,赵军身上还背着一把枪,而陶大宝手里这两把,显然是他自己一把,再给那赶爬犁的老五一把。
等二人从大队部出来时,就见一架马爬犁已经停在了大队部门前。
赶车的,正是那被陶大宝称作老五的中年男子。
陶大宝抬手,将左手的半自动步枪交给这人,然后为赵军介绍道:“这是我们一队的猎人队队长,你就管他叫五叔吧。他平时没事也打围,你们明天都比试、比试。”
“五叔,你好。”赵军上前,客客气气地
跟他打了个招呼。
“哎,哎,好孩子。”李老五先应赵军了一声,才向陶大宝问道:“主任,这小伙子瞅着面生啊。”
陶大宝并未答话,只往西边儿一指,道:“别说这个了,咱赶紧上山,去瞅瞅到底咋回事儿,完了快去快回。”
“好嘞。”
李老五把枪往肩上一背,一扬鞭子,过去牵马。
赵军、陶大宝上了爬犁,由李老五赶着马,拉着爬犁出了村子,一路进山。
入了山场,爬犁一直往西走,眼看着峰岭越来越来越险峻,林子越来越深,赵军和陶大宝、李老五三人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了。
就在这时,李老五赶着马突然“唏律律”一声嘶鸣,霎时间就不受控制了。
“吁……”李老五奋力地扯着缰绳勒马,赵军看他吃力,连忙伸手相助。
而此时,就见陶大宝往左右一扫,肩膀一晃,肩上半自动步枪已然入手。
同时,他往左前方蹿出,落地双腿一弯,就地一滚,再起身时,人已单膝跪在雪地上。
陶大宝端枪上脸,瞄准林中,连着三枪。
“嘭!”
“嘭!”
“嘭!”
枪声一响,就见林中有一抹黄影闪过。
黑影一闪而逝,下一秒就听林中传出阵阵吼声。
“吼……呜……嗷……”
霎时间,林木悚然,声荡山谷。
山大王在此,周遭早已无了鸟兽,待虎吼沉下,四野寂静无声。
陶大宝单膝跪在雪地上,端枪仍瞄着那片林子,整个人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这时,赵军和李老五已经拽不住马了,但眼瞅着李老五还能控制住,赵军便学着陶大宝往爬犁外一蹿。
可赵军却没有陶大宝那两下子,贸然从爬犁上蹿下,人落在雪地上时,差点来了个狗啃泥。
好在赵军年轻,身子灵活,踉跄了两步才止住身体。
“呜……哗……”
山风吹过,树上无叶干枝被吹得哗啦啦作响。
赵军眼角瞥到一团黑影,他忙把身一转,端枪朝着南边就打。
“嘭!嘭!嘭!嘭!”
一连四枪!
“嗷!”
很急促的一声吼叫,但转瞬即逝。
着枪了!
来时,陶大宝有言在先,他们出来以后,大队书记于学文就会往镇里打电话,只当是先斩后奏,打就是了。
这时,枪星中不见有兽,赵军忙扭头去看陶大宝。
只见陶大宝端着枪向他这边迅速靠拢,此时的他速度极快,丝毫不像腿上负过伤。
陶大宝一手端枪,一手飞快地向赵军做了个手势,虽然赵军不懂这个,但大致能看得明白,陶大宝应该是让自己跟着他前进。
那兽吼声消失在西山坡,二人便往坡上去。陶大宝在前,赵军在后;陶大宝全神贯注地注视前方,赵军则警惕着左右与身后。
他俩与当日赵军和周成国情况还不一样,那天的赵军和周成国心里多少有些顾忌,毕竟这玩意不是随便打的,得上头同意才行。
但陶大宝不在乎,今天一上来就直接下狠手,火力全开。
往前是上坡,一般上坡都是清汤林子,林木稀疏,不怕虎隐于密林之间,但陶大宝、赵军处于低处,就怕那虎居高临下。
陶大宝缓步往前挪着,再往上是一个岗包子,在岗子上鼓凸出来,陶大宝在下面,看不到岗包子的另一边有什么。
陶大宝停下脚步,沉思片刻,他还真不怕,但他怕赵军有事。
于是便冲赵军又做了手势,赵军看明白了,点了点头转身向后,改成他在前,陶大宝殿后,二人按原路返回。
下了山坡,陶大宝一手拿枪,一手放在嘴里打了个口哨,这是在招呼李老五呢。
而赵军仍然警惕地望着四周。
这时,陶大宝却对赵军说道:“没事儿,它应该不能下来。”
说到此处,陶大宝指了指上头,又道:“我怕它搁上面趴着,就没敢带你上去。今天就错了,早知道带八、九个兄弟过来,直接强攻上去,它长翅膀也跑不了。”
赵军闻言一笑,想了想才指向他之前开枪的方向,对陶大宝说:“陶大叔,你陪我上那边儿看看呗。”
“咋的了?”
“我刚才好像打着它了。”赵军道:“你陪我过去看看枪溜子。”
陶大宝一听,知道这枪溜子是他们打围的术语,说白了就是子弹出膛后的运动轨迹。
这个陶大宝并不在乎,但一听赵军说他把那虎伤了,陶大宝一下子来了兴趣,俩人便往南面走去。
往南走,陶大宝端枪警戒,赵军猫腰在雪地上观察,看见了子弹划过雪丘的痕迹。
而在一处痕迹上,赵军看到了一丝血。
赵军冲陶大宝一摆手,陶大宝过来一看,又往西边望了一眼,说
:“伤的不重哈。”
“嗯。”赵军点头,道:“也就擦破个皮。”
“走!”陶大宝招呼一声,便往西走。
赵军跟着陶大宝,二人又上西坡,这次他们直接爬了上去,翻过了岗包子。
不管那一枪伤它是轻是重,虎都不会在此久留。
果然,岗包子另一头不曾有埋伏,陶大宝、赵军继续向前,走不多远就见前头血呼啦的一大片,一匹马被撕扯地乱七八糟的。
这就是曲老二那匹马!
在往远处看,一片柞木林子,寒风吹过,树条哗哗作响。
“回吧。”陶大宝对赵军说了一句,把枪往肩上一挎,就往回走。
赵军随后跟上。
二人下在坡下,李老五已经赶着马爬犁回来了。
“主任,咋样啊?”李老五向陶大宝问道。
陶大宝摇摇头,道:“先回去,回去再说。”
于是,李老五拉着马爬犁,拉着陶大宝、赵军回永兴大队去了。
回到一队,直接来在大队部里。
这时,一个带眼镜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在大队部里踱来踱去。
见陶大宝回来,他忙迎过来,问道:“大宝啊,没事吧?”
此人,正是永兴大队的大队书记于学文。他得到陶大宝派人汇报之后,就急匆匆来在大队部,拿起电话就往镇里打。
镇里听完,告诉他等消息,然后镇里又往县里打电话……
其实,镇里回不回消息,于学文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陶大宝只带着两个人去,听说还有一个是毛头小子,他怕出什么意外。
在于学文看来,打这种大家伙,就应该多带人马,不说百八十人,起码也得组个三三,一路突击过去,见啥灭啥。
“没事。”陶大宝把枪往桌子上一放,问于学文道:“老于啊,上边咋说的啊?”
“同意了……”于学文说着,话语一顿,伸头往外看,问道:“咋的?你们都打回来了?”
“没有。”陶大宝忙伸手拦住于学文,说:“那玩意太快,我们打两枪,它就没影了。”
“都是那么说。”于学文道:“老辈人都说来去一阵风么,我还怕你们有危险那。”
“那倒不至于。”陶大宝拉过一把木头椅子,一屁股坐下,并伸手向赵军招了下,然后对于学文说:“老于,这就是上回给我爸从山里救回来的小伙子。”
“于书记你好,我叫赵军。”有陶大宝给引荐,赵军忙先向于学文问好。
如果十几年后,这大队书记不算什么。可在眼下,就在整个永字片儿,能跟于学文平起平坐的,怕都不超过五个。
“哎,你好。”于学文伸手跟赵军握着,转头跟陶大宝说:“这小伙子瞅着就精神。”说完,于学文才松开赵军的手。
“那是。”陶大宝毫不吝啬地称赞赵军,道:“那前儿我搁山上,打老虎都没打着,还得人家小伙子,把老虎给搂伤了。”
“哎呦!”一听赵军打伤了老虎,于学文一惊,忙问:“给它打啥样啊?”
陶大宝有心替赵军扬名,只含糊道:“反正赵军开枪是打着了,伤啥样咱不知道。”
于学文闻言,点了点头,沉默了两秒,才说:“明天春猎,镇里、县里都有人过来,咱们先忙正事,等春猎完了的。”
“打呀?”陶大宝问了一句。
于学文重重点头,道:“它咬死咱们马了,咱也不能让它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