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依旧是走的最近的卢星腾第一个发现,高声提醒身后两人。
艾宜明神色一凛,右手从袍袖内用五指夹出来了四张符箓。
李澈也单手捏诀,日西坠在头顶高悬。
一只巨大的肉爪从银色迷雾中探了出来,趾间生有厚厚的肉璞,爪刺在泛白的肉掌间若隐若现,摩擦在祭坛上嘎吱嘎吱作响,无不昭示着这一头精怪的凶厉。
然而就在它单腿提起要迈出迷雾之际,忽然间,始料未及的变故发生了。
这一片穹顶顶部的银色迷雾忽然开始如潮水退潮一般退去,倏忽之间沿着原路回退,全都被吸摄回了祭坛内。
而那肉爪的主人甚至连一面也没有露,便就嘶嚎着被拖回了祭坛内。
“这却又是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三人没有丝毫头绪,卢星腾瞪大了眼问道。
李澈走近祭坛,朝里头望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东西,只有光滑如瓷碗的四壁与刻绘着符文的底部。
“二位!”艾宜明突然唤了一声,手指着石台外。
李澈望去,发现光幕又变得里外通透,其余八座石台上的情形一目了然。
相比较他们这坎一宫位,那八处石台战况更要惨烈,污血四散,残骸满地,仅看战况的惨烈程度,李澈即知道这些人斩杀的精怪数目一定远远超过他们这里。
当然,污血属于人类,这些来历不明的精怪都仿佛不是活物,没有生息,更没有血液,就连被砍碎的骨头也好似风干了数年、数十年,白得发粉,中心枯竭,没有一滴骨髓。
李澈先望向巽四宫位,那里邓浦倒没甚大碍,正搀扶着赵新立询问着什么,但后者情况却似乎不容乐观,浑身是血,满是伤痕,气息萎靡,连站也站不稳。
两人身旁是几具辨认不清的尸骸,有人类的部分,也有些出自不知名的精怪,混杂在一起,有如炼狱。
李澈收回目光,投向了离九宫位,正巧赵向心也把眼望来,两人对视,颔首后目光一触即离。
虽然只有一人,但看到那座石台上其余人都离他远远的,几个眼神里隐隐藏着一丝忌惮之意,李澈是一点也不担心这位赵氏三公子。
他目光扫了一圈,不可避免注意到了中宫位置上的潘承曾与乐元魁。
他们一南一北遥遥对峙,各执法宝,中间精怪残躯破碎满地,显然石台被封闭期间,这两人也没有给对方好脸色,更不谈合作,早已大打出手过。
试炼进行到眼下地步,孰强孰弱,谁人更可能笑到最后……很多事情都已一目了然,仅从石台上众人的状态就能窥觑一二走向。
李澈又把目光投向其余几处,将石台上各人的状态简单扫了一遍,以备应对接下来可能还要发生的试炼。
“咦?”
有一个地方引起了他的关注。
却是坤二那座宫位上,此时只站着三个人,皆是望灵山弟子,而其余人等早已消失不见,从石板地上的痕迹来看,很显然都是被他们给“斩杀”。
不止是他在关注着各座石台上的情况,其余不少人也同样如此。
卢星腾还没来得及庆幸这一轮试炼结束,瞅见坤二石台上的情形,皱着眉头低声问道:“师兄?我记得那里本来还有云庐书院、云曜宫、御虚魔洞三方弟子吧?”
他记得这么清楚,自然是因为当时这座坤二石台上站着不少人,且玄、灵、魔三家都有,可谓是九座石台中最热闹的所在。
艾宜明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李澈看着这三人,问道:“两位可认得此人?”
明明有三人留在石台上,但他却只说“此人”,盖因这三个望灵山弟子前后主次分明。
为首的是一个绿袍男子,一字长眉高鼻梁,戎眼烂烂神采秀,身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负手而立,肩平背挺,无比沉稳。
而在他身后则是一个绿袍男子与宫装女子,虽然也形貌气质颇佳,但不知怎么的,就是气势矮了一头,好像前面那男子跟班也似。
“这是哪家大族弟子?还是说某位真人的直系血亲?”卢星腾忍不住猜测。
艾宜明也是不解,摇头道:“不认得,玄门……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了。”
他望向李澈,问道:“李道友可认得此人?是洲陆上哪家氏族出身的弟子么?”
在艾宜明看来,李澈身为南三洲最大氏族嘉峻李氏的弟子,对于天下间一些大型氏族的了解肯定比他俩要深。
殊不知这背后的真相也是李澈心里如今最大的困惑。
他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
有人走到石台边沿,想试着看看那禁阵光幕是否仍旧存在,一触之下,手仍旧被弹反了回来,不禁疑道:“不是!这却还要干嘛?此处还没结束?”
“早知我就不进来这处封禁之地了,说实话,有些诡异。”
“呵呵,师弟,你方才出手时候可不像是现在这样懊恼。”
“哈……宝贝摆在眼前,我又怎好拱手让人?否则岂不让人骂傻?”
各座石台上此起彼伏响起了议论声。
他们纵然不是各门各派里最顶尖的那几人,却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此情此景,一堆人聚在一起,即使此地有颇多诡异,倒真不怕会发什么,全都颇为轻松。
“快看!那是……”
有人仰头一望,手指着惊呼出声。
所有人循他指向看去,这才发现山顶开口的云雾不知何时起已经散开了许多。
一个闪烁着清亮宝光的不知明宝物正虚浮在山峰最高点,搅动着周边云雾,把它们分化成丝丝缕缕吸附到光耀笼罩范围内。
“好!”有人见到这宝物终于显出踪迹,以为试炼进入到了下一关,当即高喊一声,纵起遁光,想要试着冲出光幕。
也有人反应了过来,结果上冲没有多高就立马被光幕给再次弹反了回来,不解喊道:“怎么回事!这到底……”
话音未落,轰隆声蓦然震响。
除了中心宫位,其余八方宫位石台全部开始震动,在所有人惊疑的眼神中,居然脱出了贴靠着的山壁,缓缓漂浮着向中心靠拢……
……
山体内闹出好大动静,山体外也好生热闹。
只见两座矮峰山头,一个低矮身影与一个魁梧壮汉正互相对峙。
魁梧壮汉自是那遥迢赶来的短衫汉子,他敞开着胸口,胸腹处的四副文身此时已经不见,变化成了妖鸟、大熊、怒虎、巨蛇四头凶恶精怪,居然仅此就藉与十数个弟子在那里周旋!
而那低矮身影却是宸虚派的小沙弥,七杀星萨文茵弟子景平,此时的他正双手合十,低声念诵佛经,身外被青黄墨紫金五色火焰光环所环护。
他所学与自家老师相同,也是《五化元火明灯内曜法》这门宸虚派内鼎鼎大名的火属功诀。
不远处,李巾纭嘴角带血,衣衫灰扑扑一片,正盘膝坐在一棵矮树下,口含丹药,闭目养伤。
“阿弥陀佛!”景平低诵一声佛号,“这位施主哪家出身,何故来偷袭我等”
适才山洞外等候的各家弟子全都在关注着峰顶动静,谁知道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着一个人,毫无征兆地出手,一下就灭杀了好些猝不及防的人。
这被偷袭的人里也包括了李巾纭,所幸他乃嘉峻李氏弟子,又是贪狼星单英华真人的弟子,有异宝护身,所学不凡,与其余几人死里逃生。
拜扬目光冷冷扫过后方的李巾纭,颇为意外道:“拜某真没想到有人能在我手下死里逃生,看你穿着,是宸虚派弟子?”
他又扫向方才与自己硬拼了一记的景平,皱眉道:“你呢?又是哪家出身,灵门明王寺弟子?还是化血寺的人?你师门未教你问别人话前自报家门是礼数所在么?”
景平摇头,缓缓道:“小僧既非明王寺弟子,更不是魔门化血寺出身,和我这师弟一样,乃是宸虚派弟子,还有……”
说到这里,一直和和气气不见心绪波动的景平突然踏前一步,半睁开眼,沉声道:“小僧如何行事自有老师来教,却不须施主来指指点点。”
拜扬撇了撇嘴,却没有接下这个话题,而是讥嘲道:“你一个小沙弥居然是道门弟子?哈哈!”
他仰天大笑,却喜怒无常,突然收声,自语道:“魔门……就这些不入流的人也能称之为魔门弟子!”
此言好没由来,景平心头一动,不解道:“施主何意?”
李巾纭缓过一口气,闭着眼睛道:“师兄小心一些,此人有古怪,他的法力……说不出的阴森凉寒,而且极为深厚。”
景平皱眉,难以置信道:“比所学是《都金素玉法章》的师弟你还要深厚?”
李巾纭乃是嘉峻李氏弟子,泰半李氏弟子都亲属水性,他也不例外。
拜入宸虚派后,贪狼星单英华真人并他没有让他学究门内唯一公开的水属功法《真波上寻瑞泽真经》,而是转修了另一门金属功诀《都金素玉法章》。
五行之中,金属生水,李巾纭天赋资质又尤为出色,学习此门功诀倒也正当合适。
虽然《都金素玉法章》宸虚派门内公开的功诀,但却绝不是说他平庸,这门功诀小成之后,即可用法力衍化出一门叫做“都金素玉光”的神通。
其可涤荡污秽,又能销金熔铁,运使之下,寻常宝物根本不敢与其正面交锋,非常容易伤损到宝身,侵害灵性,最是霸道不过。
由于这门神通需要以法力衍化,因而要想增其威,涨其能,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加深自身法力。
也正因此,《都金素玉法章》这门功法十分讲究习练者淬炼法力,增厚丹田,哪怕是在各家名门之中,这门功法修成后,与同境界修士相比,习练者的法力存量也足以名列前茅。
更不提宸虚派的基础道法乃是《星位小灵经》这一拓宽体脉,温养丹田的顶阶法门,相辅相成之下,更显其厉害。
眼前这自称姓拜的壮汉同样是金丹后期的修为,与李巾纭无异,却能让后者称上一句法力深厚,景平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不过转眼又看到此人身上幻化而出的四头妖兽,即可与这么多人打个你来我往,全然没有丝毫压力,他对李巾纭所说那是没有了半点怀疑。
但这终归难以让人理解。
“施主到底是何人?”景平看着眼前这一幕,不住打量这眼前男子。
拜扬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任他扫看了一阵,这才耸肩撇嘴,吹了一个口哨。
咻……唳!
四头精怪里的人身鸟兽闻声尖啸,背后羽翅在空中猛一扑腾,就折转方向,朝他们这里俯冲而来。
“你有问题等能活下来再说!”拜扬说完,仰天哈哈大笑,居然从矮山上一蹬脚冲跃而下,就要进入人群中去。
景平怒目,宛若佛门金刚,喝道:“施主且慢!”
他身外五色焰环蓬蓬爆燃,发力起劲,也把脚下一点,带出一尾流火,追身跃去,同时把袍袖一抖,就要掐诀施法。
然而拜扬却根本不予理会,毫无遮掩地将后背暴露给他。
只见人身妖鸟在空中一个盘旋,张开脚爪,劈头盖脸就朝景平门面抓来!
“哼!”
景平见状,也不再施法,转是轻吹一气,从口中飞出来一杆尾端是新月牙形,顶部形如倒挂铜钟的禅杖来。
这法宝比他人两倍还要高大,却被景平拿在手里挥舞的虎虎生风,“哐当”一下!狠狠砸到了妖鸟的飞爪上。
后者吃痛,错身掠过,就开始在他头顶盘旋。
……
此情此景,全都显化在外界霞英仙宫上空的蜃景中。
这般以一敌二十的场景委实太过震撼,所有人都目不转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此人又有什么来历。
当然,最不解的还要属黎音宫众人。
为首的南霜仙子倒没有反应,但她身后的一众弟子却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