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河畔,卵石满地,灌木丛生。
萧博易手提长刀,横批竖砍,当先在前首开路。
李澈看似悠哉,在后头徐徐踱步,实则眼观四处,耳听八方,密切注意着周遭的动静。
两人自东向西,沿着溪流,一气行出数里路后,视野顿时一敞。
却是这条原本夹隔在两片深林中间,不及三尺的溪流,豁口乍然开阔出去,变成了一道有两丈余宽的浅水河流。
李澈看着近水处,湿软泥地上的各色脚印,以及不少被压垮了枝桠的灌木,唤了一声萧博易,叮嘱道:“这会儿起,动静小些。”
萧博易亦是观察到了地上野兽来去的痕迹,甚而还瞧见了一串较他手掌还要宽大上许多的爪印,当即神色一凛,点头以示会意。
他二人如今体内丝毫真气也无,究论起来,较之常人也不过身强体健、耳聪目明许多。
而这,还是炼气时,真气温养脉络给带来的有限变化。
因而野兽也好,凶兽也罢,如若碰上了,容不得两人不小心。
……
复又行了数里路,萧博易忽尔顿足,左手伸至背后,朝李澈虚虚一按。
李澈当即跟停,朝前一望,就见三丈开外的斜对岸,一只肌体修长,浑身交缀着黑黄色斑纹的花豹正在俯身饮水。
见得生人,它抬起首来,目露凶光,喉咙里发出一阵怖人的低沉嘶叫。
“寻常野兽罢了,莫乱阵脚。”
李澈语调平缓,声音轻舒,稳住了横刀在胸,摆出御守姿态,却明显可见有些紧张的萧博易。
花豹又嘶叫了两声,巨大的前爪并按在地,弓背下腰,似就要扑上前来。
下一刻,它动静忽然一窒,旋即喉头一阵鼓涌,嘶叫声变得短而急促。
李澈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俱都明显觉察到,其注意力不再聚集在他们身上。
只见花豹一面沉嘶,一面竟然往后退去,开脱近丈,它转身就高高跃起,蹦往深林中去。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却见河流中心,一块“巨石”如电闪般蹿起,它后发先至,自半空中截住了这头灵敏的花豹,狠狠将其扑了下来。
李澈定睛望去,只见这块“石头”状若蟒蚺,背部生满灰绿色的苔藓,与环境相融,身躯椭圆如锥,腹肚约有成人大腿般粗细,两侧还各生有一对爪足。
这样貌怪异的凶兽盘身紧缠,用血盆大口死死咬住花豹喉部,侧爪锐利,更已抓探进其腹腔,没得一会儿,花豹便去了生息。
随即它用一对三角眼冷冷盯着李澈二人,眼膜还不时上下翻动,看去异常渗人。
李澈神色自若,端详一阵后,说道:“此是昧蛇,顾名思义,蒙昧之蛇,其天生目力极差,只瞧得清眼前事物的大概轮廓。”
“但它生性凶狠,视线汇集之处,若有甚么动静,不拘活物死物,非要扑咬得残损不可,眼下……它正瞧望着你。”
听得李澈前半句话,萧博易心下微松,再听完后半句,他握着长刀的右手不由一紧,指头骨节也有些泛白,正要问该如何办时,身后传来一阵搭箭绷弦声。
“这会儿它眼里只顾得住你,你不要乱动,我来出手。”
萧博易只听得耳畔处“嗖”的一声,劲风掠过,一枚羽箭爆射而出,在空中带出一尾青芒后,直插昧蛇吻部,将其钉入泥地!
凶兽,等若是修真界的野兽,它们多是些妖兽后裔,因血脉稀薄,失去了先辈那般的天赋神通,更无法吞吐日月精华,养炼己身。
即便如此,它们也多有着一副钢筋铁骨,绝非凡俗刀剑可伤。
而宸虚派所分发的武器,其实算是一种灵具,乃是由修士粗炼而成,使用时,无需真气或者真元催动,亦有灵器的一两分威能,能够伤损凶兽。
李澈方才这一箭,蕴有长弓本身自带的些微风属性之力,轻盈迅捷,却又不失势大力猛,昧蛇被狠狠钉住,徒在地面翻腾卷滚。
“萧博易,你去将他斩杀了。”
萧博易甫松出一口气,正待吹赞两句,闻言一怔,奇道:“你不需用么?”
他们在升云殿触碰画卷,取用武器时,自身、武器、画卷三者便已被联结一并。
以这柄武器猎杀凶兽,会自凶兽体内摄取出一道灵机,影印在画卷背面,升云会一旦结束,便是以其上个人拥有灵机的多寡,来论前后高低。
“我不用,”李澈摇头,顿了顿声,“下一只我来。”
诚然,他如今对这升云会全无兴趣,置身于此,也不过是随波逐流,为免特立独行,引来旁人注意。
但他知晓,萧博易不同。
萧博易是卯足了一股劲,想要在这升云会拿下名次,借此升入内山门的。
李澈前回还打算过独身参加这升云会,如此,他只消寻一地休歇,空捱了这一日过去便可。
奈何萧博易非要寻他一道,他也曾问过对方为何,怎不与他交游的那些好友一道。
谁料这愣货只是大笑一声,“那你呢,他们不差我一个,你却就一个人么?”
说的李澈都有些触动。
也正因此,李澈思索着,反正自己没打算借升云会混入内门,索性就帮萧博易一把,先替他了了心愿。
……
萧博易倒没有多想,应了一声,躺过河流,抽刀将奄奄一息的昧蛇枭首,拔出羽箭,将箭头上的血迹在水中晃洗干净,返身交还给李澈。
他这会儿才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门,问道:“哥哥,你对这些凶兽很熟悉么?”
李澈实在有些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取过羽箭,甩了甩水渍,说道:“幼年宗族内曾看过一些有关凶兽的典籍。”
想的却是三年前,他们十人被伏罗派那位投放至一片山野荒林,除却要应对漫山野兽、凶兽,还要躲避一只机关傀儡兽的搜寻,以此锻炼他们隐匿、侦查功夫的时候。
萧博易“哦”了一声,又问道:“那我们要不别沿河道行进了?怪骇人的……”
李澈扯过一片灌木林叶,把羽箭擦拭干净后,收回箭囊,顾望了眼左右深林,缓缓道:“你更不会想进那里去的,就沿河道走吧。”
说罢,拿弓拍了拍萧博易肩头,复又提步沿着河道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