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更替

时间:212-12-7

车子冲进姜府二门,姜彦明跳下车,伸手扶下李丹若低声道:“累了一天了,你赶紧回去歇下,我去寻趟大伯父,这事得跟他说一声。\[\]”李丹若点头答应,带着丫寰婆子径直回去自己院子,姜彦明大步往大老爷院子过去。

直到天色蒙蒙亮,姜彦明才回到院里,见李丹若要倒茶,忙摆手道:“喝了一夜茶了,皇上没了,刚宫里和衙门里都来人传了话,凡有职品,都要进宫进衙门哭丧。”

“太婆也得去?”

“太婆不用去,年七十以上者免,宁老夫人和太婆都不用去,你不用担心。”姜彦明忙解释道,李丹若稍稍松了口气,进宫哭丧这样大礼,几天下来,身子骨稍差一点,都得折腾大病一场。

“那皇?”李丹若忍不住问道,姜彦明看着李丹若苦笑道:“端王,你说极对,皇上大事上多让人匪夷所思。”

“这是太婆说。”李丹若低低道,姜彦明疲倦往后靠了靠:“大哥……唉,一直悔不当初,大伯父让大家这几天都守家里,不得外出,以免撞了祸事,不吃早饭了,我去睡会儿。”李丹若忙让人侍候他洗漱,铺好被褥,又屋角点了支安神香,这才悄悄退出来,坐炕上发了一会儿怔,见时辰差不多,换了衣服,往正院给程老夫人请安去了。

李丹若到有些早,可三太太廖氏一脸惊恐不安,已经炕前扶手椅上坐着了,见李丹若见礼请安,勉强笑了一半,程老夫人沉着脸道:“行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别到处蛇蛇蝎蝎添乱去,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京城,就是昨天,多少人家攀着敬王呢?法不责众,再说了,既然做了,就要敢担当,大郎当初一门心思谋这个长史,不也想图个早附捷径?这譬如关扑,既扑了,赢得起,也要输得起,回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廖氏眼泪一串串往下滚落,哽咽着要说话,程老夫人不耐烦挥着手道:“你那些话,滚车轱辘一样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如今已经这样了,只能别再添乱,你说那些,统不中用,好了,回去安心歇着,纵是祸事,能有什么大祸事?不过罢个官,大郎那官,就是老三那官,有什么打紧?不做也就不做了,回去吧。”廖氏听程老夫人声音渐渐严厉,不敢再哭,用帕子按着眼角,勉强忍着泪,站起来曲膝告退回去了。

李丹若屏声静气垂手侍立炕前,程老夫人看着廖氏出了门,忧心忡忡叹了口气,看着李丹若伤感道:“你看看……既没这个胆子担当,当初就别走那步捷径!唉,你太婆是个明白人,可儿孙不一定听得进去,若姐儿,你坐,陪太婆说说话儿。”

“嗯,”李丹若侧身会到炕沿上,婉转劝道:“太婆也别多担心,端王既位,也不是什么坏事,端王性子宽厚良善,再说,象太婆说,这京城攀附敬王,十家里头得有八家,若是家家治罪,哪里治得过来?”程老夫人呼了口气,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端王那样宽厚君子,也不能做这样睚眦必报事,至多也不过不得意个十年八年,等这事过去了,也就好了。”

“我跟太婆想一样,端王这样宽厚君子即了位,这是好事儿呢……”李丹若说着宽心话儿,宽着程老夫人心,也宽着自己心。

李丹若程老夫人处吃了早饭,又陪着说东说西说了大半天话,才告退出来,往自己院子回去,沈嬷嬷接了李丹若进去,边走边低声问道:“出了这样事,给二姑奶奶寻院子事,要不要等一等?”

“不必,多事之秋,赶紧把这事办妥才好,悄悄去别惊动人就行了,就烦劳嬷嬷跑一趟,叫上春妍,寻处带园子、大些院子,你们两个看好了,就直接带人到狄府帐房上支……三年赁钱吧,赁好了院子还得收拾打扫,嗯,还有,就说房子要修缮布置,从狄府帐上支五百两银子出来,回头交给二姐姐,以防不时之需,今天还赶得及,嬷嬷就辛苦些,这事越早办妥越好。”沈嬷嬷答应一声,辞了李丹若,转身出来叫了车,先往狄府接了春妍,一径往陈州门外去看院子了。

国丧期间姜府,比起压抑京城,多添了几分惶惑和隐隐不安,端王次日就灵前即了位,大皇子敬王一直拘宫里守灵,一趟也没出来过,整个京城压抑中,只有端王妃娘家,也就是如今皇后邹氏娘家,镇宁开国公邹府一片白茫茫中透着掩不住精神和洋洋喜气,那位原本就满京城闻名小衙内、三爷邹书明进进出出是马蹄带风。

沈嬷嬷办事极利落,李雨菊又是恨不能立时就搬出狄府,不过十来天,还没等宫里守灵皇子皇孙和文武大员们守好灵放出来,李雨菊已经悄无声息搬出狄府,搬进了城外婆台庵边上秋萱居。

小金花巷陈宅内,面色青黄、形容憔悴李金蕊细细问了李雨菊遣来报信婆子,转头吩咐寒碧道:“拿些钱给嬷嬷买酒吃。”寒碧进去,取了二三十个大钱出来,李金蕊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再拿些吧。”寒碧垂着眼帘‘嗯’了一声,进去又拿了一把出来,递给婆子,婆子不屑扫了眼,接过告退回去了。

李金蕊怔怔看着窗外,寒碧端了针线筐子过来,边补着件小袄,边低声说道:“爷有两个月没给过一分银子了,这五六十个大钱赏出去……二姑奶奶虽说难心些,银钱上不缺,这几十个大钱,那些婆子,也不放眼里。”

半晌,李金蕊悠悠叹了口气:“我是替二姐姐高兴,她总还是肯帮她。”寒碧抬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没接话,只埋头做着手里针线,李金蕊出神看着窗外慢慢飘落黄叶,一年又过去了,这日子一直往前走,没有后退时候,这会儿李府后园,正是菊黄遍地开灿烂时候,那一年,十月里湖里还开了几枝荷花,四姐儿做菊花糕,一点儿也不苦,她说过法子,自己怎么想不起来了?还有蟹,其实自己不喜欢吃蟹……听说太婆病了……

“奶奶!奶奶!爷回来了!爷回来了!”外面小丫寰一路惊叫着跑进来,寒碧急忙收了针线站起来,李金蕊半晌才反应过来,推过寒碧手道:“他回来就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

“奶奶别失了礼,爷那脾气!”寒碧急直跺脚,李金蕊脸上露出丝讥笑,还是下了炕,理了理衣服迎了出去。

陈清迈一身雪白,却依然衣履光鲜,穿着件薄薄素棉斗篷,神清气爽大步进来,李金蕊面前站住,满脸笑容关切道:“脸色怎么不大好?我不家,你就好好歇着,好好照料自己。”寒碧怔怔然看着陈清迈,李金蕊也意外一时不知答什么好,陈清迈伸手揽了李金蕊进了屋,自己去了斗篷甩给寒香,炕上坐了,伸手从腰间解下只荷包递给李金蕊笑道:“这是别人孝敬一点银子,还有禄米票子,你收好,这炕还没烧?这么冷天,你也太节省了些,赶紧让人烧上吧,你是娇养惯了,哪受得了这个冻?不如我们当年读书,当真是十年寒窗苦……”

李金蕊僵硬接过荷包,怔怔听着陈清迈随意亲热闲话:“……累了一天了,今儿这丧礼算是过去了,让人多炒几个菜,再温壶黄酒,喝两口解解乏,晚上好早点歇下,爷这几天可是累坏了。”李金蕊将荷包递给寒碧,寒碧不用李金蕊多说,忙着下去张罗着买米、买菜、买酒、买炭,生火盆烧炕。

“……听说二姐姐搬到陈州门外静养去了?我今儿早上才听狄大郎说起这事,四妹妹就是热心。”李金蕊骤然品出味儿来,眼角抽动了几下,盯着陈清迈淡淡道:“到底是一处长大亲姐妹,平日里再怎么闹气,直有了事,哪有坐视不管?我不过没本事,管不了罢了。”

“呵呵,那是那是。”

“你回来正好,前些日子你忙,我也见不到你,二姐姐出了这样事,我也得去看看她,她这又搬到了城外,我想去陪她住几天。”李金蕊看着陈清迈道,陈清迈忙笑道:“这是应该这是应该,明天我正好得空,我送你出城。”

“嗯,你先歇一歇,我去后厨看看。”李金蕊站起来,垂着眼帘道,陈清迈答应一声,李金蕊转身出了屋,疾步穿过月亮门,往后厨方向奔了几步,一处避风角落突然停住,呆了半晌,抬手捂着脸,无声哭泣起来,到头来,能撑她救她,都是一个‘李’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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