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要是传到他那些政敌们耳中,估计会十分诧异。
倒不是说抓农事不对,而是,这不是他们这种人的路数。
谁不知道农事重要?
士、农、工、商,国之石民也。士之下就是农,说是四民第二,倒不如说是三民之首,毕竟“士”在大多数人看来,已经不算是“民”了。
所以,不管哪朝哪代的统治者,但凡不糊涂的,没有不重视农事的。
凡在农事上真有建树的,那就是一辈子的傍身符,只要功劳够大,就能抱着吃一辈子。
什么叫功劳够大?
反正绝不是“梁某日日奔波于田间地头”这种谁都会装的事情;也不会是“某某地丰收亩产多少多少”这种谁都会编的事情;像暖棚这种妙手偶得的,倒也算是功劳,只是不够大。
说白了,农事就是一件费诺大辛苦,却极难有成色的事情。
所以才说,不是他们这种人的路数。
但偏偏,梁大人就是这么做了,做的十分认真,十里八乡的跑,忙的不可开交。
唐青山也忙的不可开交。
不光是自家的农庄,还有鱼塘村,老族长和唐端午就信他,所以他又回来教了他们两天。
偏偏这个事儿,算是临时起意,之前没想着要干这个,所以元大哥之前订下的小树送了过来,还得抓紧找人住。
一时之间,整个村儿,所有人都忙到脚打头,包括团子。
因为团子还得去洒土啊!!洒土也很累的!!
钟离敏以为她是在跟着瞎忙,还调侃她:“几天不见,心宝都累瘦了。”
心宝欢喜的不得了,逢人就道:“我瘦啦!我瘦啦!我变瘦啦!我变漂亮啦!”
三说两说的,连尬逗派梁大人,都迅速掌握了撩团密码,天天一见到她,就超夸张的道:“心宝怎么越来越瘦,越来越漂亮了!!我都不敢认了!!”
由此,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毕竟梁大人是个能夸人几千字不带重复的才子……不就是夸么,那都不是事儿!!
忙起来日子就过的快,一转眼就到了月底。
二哥哥准备四月初二动身去府城,大家于是坐下来商议了一下。
府试与院试的流程差不多,仍旧是第一场是正场,余下的可考可不考。
但县试只考正场的人都很少,府试只考正场的几乎没有,尤其两人都年少,如果只考正场,很容易就会被认为是年少轻狂,不管基于好意还是恶意,都会想压一压的。
所以就连雁沈绝,也初步估计要都考。
也所以,雁沈绝那儿就有一个问题了。
离的远,赶不回来,如果心宝不在,不知道他能消停几天,就会回到那种霉运罩顶的状态里头。
所以心宝要陪着雁沈绝去。
但是,二哥哥那儿也有问题。
因为如今大晏的府试,是由各省的布政使去主持的,他们这一省的布政使,可还是那个仇人陈本善!!
虽然依着常理来推断,这会儿二皇子都倒了,陈本善是绝对不敢蹦跶了的,可万一呢?
所以,最后商定了,仍旧是林娘子带着心宝,陪雁沈绝去考,元大哥和十九,则陪着二哥哥去考。
钟离敏得知之后,又各给了两个朝天门的人,不图打架,而是朝天门势大,在各府城都有分舵,如今他们可是挽救了整个朝天门的人,到时候不管有啥事儿,说一声绝对一呼百应,“让杀布政使都不带皱下眉头的”。
这句话,是长相无比柔雅的美青年钟离敏的原话。
就是这么话风粗犷,表里不一。
湖广府试日期是四月十二,时间已经有点紧了,所以前脚定妥了,后脚他们就出发了。
其实雁沈绝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可是大人们商量的时候,并没有人来问他和二哥哥这些“孩子”们的意见,所以他也就没有机会提出反对,于是就这么偷偷欢喜着,默默愧疚着,接受了。
三四月的天儿,不冷不热的,林娘子把团子放在马前,心宝屁股底下垫的厚厚的,马背一摇一摇,小风拂面,感觉还有点点爽。
心宝眯着眼儿,迎着风,还潇洒的摇了摇小脑袋,大声道:“啊啊啊!!”
雁沈绝看向她,其它人也看向她,心宝憋了半天,转头看着他道:“老婆!你吟诗呀!!人家诗人不都是走着走着,就诗兴大发,一边走一边吟诗的吗?”
雁沈绝失笑:“是吗?”
朝天门派过来的人,一个叫赵五,一个叫蔡震贤……这名儿不就是菜真咸么,心宝每次吃饭就会想起这个谐音,忍不住要瞅瞅他。
赵五较为沉稳,菜真咸则比较话唠,已经跟她们混的很熟了,这会儿就忍不住问道:“真么?真有这种傻……咳咳,么?那骑在马上吟诗,不得往嘴里灌风?”
雁沈绝笑道:“别听心宝乱说。”
“这不是乱说,”心宝一边说一边比量:“骑在马上,仰着头,一手拉着缰绳,风把衣服和头发往后吹,一边吟着诗,大笑着,多么的潇洒……所有厉害的大诗人都是这样的!你要是不会,说明你修炼的还不到家。”
她一边说一边清了清嗓子,架着胳膊,粗着嗓子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哈哈哈哈!!”
她本来只是想学那种豪迈的仪态,所以大叫了几声哈哈哈,结果说着说着触发笑点,真的哈哈哈笑了起来,粗嗓子一下子变成了小奶嗓,那气势一泄千里,就跟皮囊漏气儿一样。
雁沈绝笑的摇摇晃晃,差点从马上跌下去,哪怕不怎么通文墨林娘子几个人,也全都听懂了,一个个笑的不行,几骑马儿带着说笑之声,远远的传了开去。
道边,一身青绿色衣裙的妇人,缓缓的从一家酒肆里出来,面色十分复杂。
她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转回身,回了一间宅子。
院中,按剑的青年缓缓抬起头来。
他留着胡子,明明年纪不大,却已经头发花白,可看上去仍旧极为俊美。
妇人一喜,快步迎了上去,满脸惊喜:“长戚?你终于出关了!!”
“闭嘴!!”晏长戚沉声喝斥:“我说了,我如今叫魏独醒!!你一次一次的叫错,是想害死我吗?”
“别生气嘛,”妇人露出了委屈的神色:“我只是习惯了叫长戚了,就连在梦里,我也是这般叫你的。”
她眼皮儿微掀的看了看他,又迅速垂眼,看向一旁,面露娇羞。
若是二八少女,这神情想必娇娇可爱,可放在一个半老徐娘的脸上,晏长戚不能忍受的闭了闭眼晴,沉声道:“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