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啷一声,刀剑相交,沈二爷迅速退后几步,摆手示意不打了。
他神色颇有些严肃的看着他,浓眉深皱。
雁沈绝微微气喘,全身衣裳汗湿的像水洗过一样,可神色仍旧是平静,或者说木然的,握剑的手用力到微微泛白。
据说哀莫剑法练的越好,使用之时就越痛苦,每一招挥出都似剜心裂胆、噩梦重回。
看他神色平静,沈二爷原本以为是传言有误,可看他周身汗湿,才知道……他不是不疼,只是能忍。
他小小年纪,是如何熬练出这样的性子的?
元家父子都面露焦急,却没有上前,只是看着他。
好一会儿,雁沈绝才从那种痛苦黑暗之中,慢慢的清醒过来,他定了定神,缓缓的把空亡剑送回了腰间。
手按着剑柄,他下意识的抬眼去找心宝。
然后就看到不远处,心宝正跟沈琢砺说着什么,心宝仰着脸儿,两人离的很近,看上去十分投契。
雁沈绝身体摇了一摇。
握着剑柄的手陡然用力,漂亮的桃花眼都泛了红。
恍惚之际,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地狱般的斗室,整个天地间,只余下了他一个人,在永远无法结束的噩梦中,痛苦挣扎。
似乎只有一瞬,
却又似乎很久。
忽听沈琢砺急道:“心宝?心宝你没事吧??”
雁沈绝完全下意识的,脚尖一点,跃了过去,一把抱起了奶团子。
心宝呆呆的站着,泪流满面,雁沈绝急道:“心宝?心宝?你怎么了?”
他抬头,森森然看向沈琢砺,沈琢砺急急后退,双手乱摇:“我没惹她,是她先问我哀莫剑的!!”
雁沈绝一愣。
他转回头,再一次看向心宝。
他想起了那个煞气四溢的名字……杀妻证道剑。
这是一个注定众叛亲离的剑法。
他心底蓦然一空。
下一刻,心宝张开手臂,用尽全力,死死的抱紧了他。
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脸,她语无伦次的哄他:“老婆乖乖,不要难过,不要哀莫心事,不要剑……心宝坠爱你了,心宝永远保护你,心宝永远对你好,给你钱花,把所有糖糖都给你,你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她乱七八糟的说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雁沈绝沉默的抱紧了她。
就这么小小软软的一团,却好像瞬间拥有了整个世界。
温暖的阳光重新照耀在他身上,一点一点,驱散了所有阴霾。
没有人明白,他只有在照顾这个小奶团子的时候,才会觉得他是被需要的,才会觉得他的脚踩到了地面。
他神色渐渐恢复平静,又是那个翩翩美少年。
他耐心的,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她的背,一边柔声答应:“好。”
沈二爷并没有多问,元老爷子也没有多提,两人默契的把这事儿揭过了。
倒是元大哥,私下与霍云涛闲聊般说了一声,让他不要把这件事情外传。
霍云涛自然会去跟沈二爷说。
元老爷子用过午饭就告辞了,雁沈绝和心宝本来准备留下来的,如果元神医不扛着两麻袋种子回来的话。
元神医如今态度大变,看心宝的眼神儿锃锃放光芒,关键是,心宝看着那些种子的眼神儿,也锃锃放光芒。
正好看着天好像要下雨,反正也没法种花,雁沈绝索性又带着心宝回去住了,把唐四哥也一起带着。
元神医在这边宅邸,有一个很大的药房,药柜占了整整的两面墙,最高的柜子足有一人多高,药名的字也很大,药柜之间钉了一些把手,可以跃上去取药。
他已经把藏红花制炼好了,小小的一包,比预想的稍微多了一点点,算着大概能三服药左右。
然后元神医自己猴子一样跳上跳下,挑着路子对的药材,一一的拿下来:“当归需不需要?桂枝呢?紫草来点儿不?我觉得大青叶肯定需要吧?”
不一会儿,心宝面前的柜子上,就摆了一大排的长抽屉。
而他这么做,误打误撞的帮到了心宝。
如今的心宝背不了教科书,但一看到药材,脑子里的药方就迅速清晰起来。
她洗干净了手,铺开纸,就开始抓药。
起初动作还挺笨拙的,接连抓了三次又抓回来一点,才把份量弄对了,但几次之后,她就展现出了与小胖手完全不相符的精确。
不需要戥子,每种药每一把的份量,全都是一样的,她手小,一次未必能抓够,但是一服药其中一味,这一服抓了两次,下一服绝不会抓三次。
心宝针对唐四哥的情况,把药方略微调整,配出了三服心宝版的红花苏木汤。
元神医抱着纸包,仔细的琢磨这一服药的药性,倒推过去证藏红花药性,嘴里念念有词。
唐四哥在一旁沉默的看着。
元神医一边琢磨,一边还不时的拉过他手,把一把脉,最后索性直接握住他手腕,一边把着脉一边琢磨。
心宝觉得配伍没问题,拍了拍手上的碎渣,就走到药柜边,开始一个一个拉开药柜,去看里头的药材……这种感觉,真跟喜欢珠宝的人看珠宝一样,超级满足。
心宝看的眼都弯着,她把药柜下面两排看了一遍,第三排在她胸口位置,她拉的就有点费力,拉开来,再踮着脚巴着边儿,一个一个的瞅。
雁沈绝有点好笑,就过去帮她拉开。
他一过来,心宝胆子就大了,就抓着他手臂,站到了把手上。
木把手每一竖排都有,一乍多长,正好放开她两只小脚脚,她伸手拨了拨,抓了一个小细枝,就塞进了嘴里。
雁沈绝吓了一跳:“心宝!”
心宝一边嚼,一边无辜的瞅着他,雁沈绝急道:“你吃的什么,快吐出来!药也是能随便吃的?”
心宝道:“甘草,你也想吃吗?”
她扶着抽屉边,又挑了一根,就往他嘴里送。
雁沈绝急偏脸避开,把她抱下来:“快吐掉!”
心宝还在嚼,雁沈绝拍她背:“心宝!听话,吐掉!!”
她又嚼了两下,才恋恋不舍的吐掉,“是甜哒,很好吃的。”
“好吃也不能随便吃!”雁沈绝从荷包里取出小瓷瓶,倒了一小粒糖,给她放进了嘴里。
心宝平时吃的糖都是大块的,用油纸包起来也会沁出来,所以他一般不放在身上。
这种小糖粒只有豆粒大小,心宝显然觉得不过瘾,一边咂巴,一边仍是瞅着药柜,还给他介绍:“豆蔻可以做药糖的,你想不想吃?砂仁也可以做药糖的,还能做糕糕,你想不想吃?茯苓可以做茯苓饼,茯苓酥也好吃!”
雁沈绝简直心累,直盯着她。
一看她糖吃完了,赶紧再给她放一粒占住嘴,省的一个看不住就偷吃药。
花了一下午,把药柜所有的药都过了一遍,心宝有种完成了大复习的感觉,脑子格外清醒,整个团子超级膨胀,甚至想立刻拿出试卷来考试!
晚上果然下了雨,然后淅淅沥沥的一直下了两天。
心宝终于学够了,叨叨着想爹爹想回家。
雁沈绝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明天若是雨停了,就带你回去。”
心宝乖乖的点了点头。
这种半大不小的雨声非常催眠,入了夜,心宝睡的香香的,直到久违的大石头出现,石上字迹写着:
瞬间倾泻的山石将晏晅整个人埋在了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