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儿过来拉了拉小姐衣袖,指了指大门那边,“童将军坐在门槛上赖着不肯走,一直看着你,如要将你装在他眼睛里似的,怎么才好啊小姐。”
秋颜循着采儿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童寒抱着古琴,朝她这边凝视过来,神色之间有绵绵不舍之意,又畏惧权贵不得靠近她之无奈,形容颓废至极。
秋颜认识他二十五年,他一直是颇为倨傲的,或许他没料到,他们全家都不满意的秋颜会得到护国公的位子,并且与他退婚,进而用使他们惊愕的速度改投御弟御贤王爷麾下,于是他就觉得不甘了,“不必理会他。”
“是。”彩儿说。
腰间一紧,秋颜被一条手臂温柔地从后面圈住,随后将她身子带进了怀里,温温药香将她萦绕,耳边响起了那令她半酥的嗓音,“他表现得挺惨,妹妹不忍心了?”
秋颜转回身,便见沧淼用温柔而深情的眸子锁着她,缠在她腰间的手臂略略收紧,犹如...争宠。
秋颜温顺地将头靠在他胸膛,失落道:“没有不忍心。我只是觉得人心难测。如果不是这次被帝君摘羽夺令深陷谷底,我还没机会认清他的为人呢!他这样的人,不配做将军!神医,我和他自小一起长大,到今天这般天地,我真的挺难受的。”guhu.org 完美小说网
沧淼摸摸她项顶,“人心隔肚皮。只有在困境中才能见真心。你毕竟年轻,不知人心复杂,这次你必能学会对身边人更为机警些了。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现人心。”
秋颜颔首,“嗯。”
沧淼松了她身子,有些局促地靠在了廊柱子下,“我今儿过来提亲,进门见他亲你难为你,我属实吓坏了。”
“是生气?”
“不,秋颜。我说了不止二三次,我不会对你生气。或许是吃醋。但最多的是害怕。”
“害怕?”
“我过来提亲,他也在,他父母也在,我真的担心你们转眼就和好了。那样我一腔子热情就显得多余了。”沧淼说着就皱了皱眉,“我就得带着我父母和我的提亲礼打道回府。秋颜,我迈出这步不容易,我其实挺胆小的,也怕还未得到已然失去…”
秋颜见他形容中有担忧之色,便主动拥住他的腰身,“我或许会觉得和他二十几年青梅竹马,闹成这样可惜。但这不会影响您在我心中的地位。没有人可以取代神医在我心里的位置。是您在那个落雨的黄昏,去黄杨树下给我不倒翁,把深陷谷底的秋颜拉出深渊的。秋颜或许迟钝,但是秋颜不傻,知道谁对我好。”
“妹妹的肺腑话,我听不够。”沧淼不安的心瞬时有了些许安全感,他睇了眼府门处那位前任,眸底一暗,随即望着秋颜道,“我眼睛里许是进了沙子,烦护国公帮我吹吹,将沙子...除了。”
秋颜心思单纯,不知深意,连忙关切道,“好,你坐在椅上。”
沧淼便在廊下的藤椅坐了下来,秋颜立在他身前,他则将手搭在她腰上,她撑着他眼睛,细细寻找着沙子,轻轻地吹着风。
由童寒的方向看过去,就如秋颜在吻沧淼似的,他心中钝痛,喉间一腥,呕出血来,嘴角有嫣红的血迹,他疯了似的跑出秋府,来到正府街尽头一处板栗林。
他家住在正府街十二号,秋颜家在正府街五号,隔着七八户人家。
他们还在北方老家时就从小一块玩,来回串门子,迁都到南方以后,他去她家串门更勤了,并常和她出去散步。
他们发现家附近这处板栗林了,十月份板栗会开口爆开,落的满地板栗,他和秋颜会在十月的骄阳底下一起捡板栗,秋颜会像个小男孩似的洒脱地掀起衣摆兜一兜子板栗说童寒你看我捡了多少。
他当时没心境关注她捡了多少板栗,只会皱眉说她没有女孩儿样子,掀起衣摆不好看,现在他后悔了,他应该细数数她当时捡了多少板栗的。他记得,他挑剔之后,她每每会失落的低下头不说话了。
本来今年十月他还打算和她一起来捡板栗的。
但现在才四月,秋颜就不要他了。
他借着月色看着树上刚刚发芽的板栗,不由锥心疼痛。
他疯了似的用拳头砸着树干,直到将手指砸出血,露出了森森白骨,他使内力将无数大树震断,然后最后靠在一处断树之下,抱着古琴,痛哭失声,“秋颜……秋颜……以后我不改造你了,让你做你自己,捡板栗时我也不再指手画脚说你不似女孩儿了,我也不再打你了,能不能回到我身边啊……”
夜鹰带御林军暗中监视着童寒。确保他不会行极端伤人。但看起来,童寒已经没有心境去伤人,反而自顾不暇。
秋颜帮沧淼吹了会儿眼眸,“眼睛好些了吗?沙子可除了?”
沧淼余光里见府门已经没了童寒身影,便笑道:“除了。”
沧淼心情颇好,又温温笑道:“只感嘴唇上又有些不爽利,劳妹妹给看看是否有火气。”
秋颜又将头低了些,他的唇瓣粉粉的极为细腻好看,她说,“没见火气。”
“许是离得远,妹妹离近些看看。”
秋颜便又将面颊低了些,“没有呀。都好好的,没有上火呢。”
沧淼凝着她诱人的唇瓣,将身子往前一倾......
第501章 荷包
本来正自关注着神医是否有火气的秋颜,倏地觉得唇上一沉被他轻啄,她登时面红耳赤,却也并不躲闪,心底涌起甜甜的感觉。
沧淼由于在秋府厅外,内里有她父母,他并未深入,浅尝辄止,“原来是想亲妹妹了。我可管它不住了。”
秋颜回头看了看厅内,“我爹没看见吧。”
“你爹正和我爹谈我们的婚事,如火如荼,没空管这边。”
秋颜于是往沧淼嘴唇上也啄了一下,把沧淼给亲僵住了,她…她这是突飞猛进,他当真欣喜,“妹妹这是…?”
秋颜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指了指自己的小嘴,“我也管它不住了。”
沧淼将她身子拥紧了些,“磨人。怎奈才初五。”
采子芩见状连忙将附近下人都遣退了,万一爷他管不住的不单是嘴巴,这么多人在就不太和谐了。
秋颜与沧淼在外面丁香花园边上坐了会儿,便说道:“神医怎么出来了,如何不在厅内和父母他们说话?”
沧淼牵了牵嘴角,“不愿意看见她。”
秋颜见他嘴角有凄苦之色,明白他说的是他的母亲苏婉筠,她轻声道:“记起小时候的事情了?”
沧淼摘了朵丁香花递给她,而后说道:“我五岁她就丢下我还有我父亲走了。我跟着帝君、荣亲王一起养在太后膝下的。但帝君有太后照顾,荣亲王有吴太妃照顾,和我又不一样。我们三个只有我没有亲娘在身边。”
秋颜把丁香花拿在手心里,把玩了一阵,又去拉着他腰里的玉佩,轻轻的扯着青色的穗子。
“您受伤昏迷这半个月,她回来照顾您的时候,我看她很担心您,她还哭了很久。还是她教我怎么熬粥的呢。不然我熬粥不会那么好饮的。”
沧淼唇角弯了弯,温柔道:“你煲粥是好饮的。你是第一个亲手给我煲粥的女孩儿。原萱薏说照顾我,也是教下人做好了端现成的给我。我知道区别。”
秋颜赧然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以后嫁给您了,我天天给您煲粥。”
沧淼温柔道:“……好。”
“怎么了?表情怪怪的。”秋颜不解。
“没…没什么。我太开心了。爱饮秋妹的粥。”
秋颜又道:“或许伯母离开是有什么苦衷呢?”
沧淼将手搭在藤椅靠背上,“我已经大了。而立之年,过去的事也就不重要了。没有她也能活。只是婚礼,我要给你完整的仪式。带心爱的女孩儿见父母,是我向往的。”
秋颜轻声道:“神医,我觉得伯母人不坏呢。”
“秋妹,你不会懂我的心情。小时候大家过生日,太后会给帝君绣荷包,挂在腰里。吴太妃会给荣亲王绣荷包,挂在腰里。那年我六岁生日,没人给我绣荷包,我哭了很久,我说我也要我娘给我绣荷包,我父亲狠狠揍了我,他告诉我,我娘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他不准我再提娘字。”
秋颜的心猛地收紧。
“可我总是想娘亲。哭的嗓子哑了娘也不回来。”沧淼说着微微一顿,“后来我有意惹我爹生气,提了好多次我想娘,我问他为什么别人都有娘,我没有。我认为如果我生病了,我娘会像太后照顾帝君那样回来照顾我,于是我进了我父亲的毒虫殿,把百十个毒虫笼子都给打开了,毒虫出笼,我险些丧命,我爹抢回我的命来。结果你知道了,百毒所侵,我的血是黑色的。”
秋颜听着他将往事提起,他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在陈述陈年旧事,但秋颜的心却紧紧地揪起来了,她不能想象他六岁时毒物噬咬只为生病了母亲可以回来照顾他,是怎样的场景。
也越发觉得他在人前的不羁爱玩笑有着心酸和隐忍。
年纪小小的在皇室寄人篱下,滋味是苦涩的。
“那你被毒虫咬伤,母亲回来照顾你了吗?”
“没有。”沧淼苦涩地笑了笑,“从那以后,我不再说我想娘了。”
秋颜小心地抱住他的肩膀,生怕惊了他,竟觉他如脆弱易碎的琉璃,“神医,我会一直陪着您。以后您不会再觉得孤单了。我不会由您生命里消失,我会在你生病时照顾您的。”
“嗯。”沧淼将面颊埋在她胸口,她察觉到他肩头有些颤抖。
秋颜希望自己的体温可以稍稍平抚他心中的伤口。她不知道她应该怎么做,他属虎,马上就三十五生辰,她决定为他绣一个他一直很想要的荷包。
沧淼抬起略红的眸子,“对不住了秋妹,今天我有些失态了。在旁人面前我并不会如此。今日她在,又赶上我提亲。我就...变得无趣,竟多愁善感沉重起来。”
“没有失态,我喜欢您向我吐露您的过往。这样我觉得我离您很近。”秋颜爱怜地捧起他的面颊,他眼睛红着,睫毛上有些泪迹,她用手帕将他泪意抹去,恍惚里如看见一个五六岁的无助的孩童。
沧淼轻声道:“好了,回厅吧。谈咱们婚事,结果二人都不在,不好。”
“嗯。”秋颜说着,便往厅里走。
突然,彩儿惊声对秋颜道:“小姐,你脚边有只蟑螂,小心啊!”
“唔!”秋颜听了一个蟑字就已经面色发白,倏地一下跳了起来,将手臂攀住了沧淼的颈项,两条纤长的腿环在沧淼的腰上,把他给熊抱住了。
沧淼身子一僵,下意识将手托住她后臀,两人姿势暧昧至极。
子芩大为震惊,被这么撩拨,爷会不会爆血管啊!
沧淼喉间一紧,表情也颇为复杂,威风如她,竟然怕小虫子,着实有趣,半天他才隐忍道:“怕蟑螂啊?”
秋颜点了点头,“对,北方没这东西,南方遍地是,我瞧见了就浑身汗毛直竖。神医帮我看看,它跑了没有。”
沧淼睇了眼地面,“跑了。”
秋颜这才自然而然从他身上滑下来,丝毫不知道自己点了火,她落地后,吁口气道:“进去吧。”
沧淼吸口气,又坐在椅上,遮掩身体的尴尬,“你先进去,我缓一缓,随后进去。”
秋颜不知名状,以为他又不能面对他母亲,更觉得他可怜,心底更是打定主意要为他绣荷包了。她没有多言,便先入厅去了。
子芩明知故问道:“爷,怎么了。身子僵硬,不舒服?”
沧淼睇他,“......滚。”
婚事在两家都谦和有礼,互相满意的气氛之下,谈到后夜各方细节都敲定了。
沧封禹等人离开了秋府。
沧淼回到了皇宫药阁,子芩早一步进院子,沧淼还没进门,便有人影扑入他的怀中,瞬息间脂粉香侵入鼻息,他眉心蹙起,低头见香腮粉面竟是萱薏。
“萱薏。”沧淼试着将她的手从他腰间拉开。
“贤王哥哥今日去秋府提亲了?”萱薏死死将手指交扣着紧拥着他。
“你先放开我,再说话。”
“我不放。”萱薏用力地抱着他,将他身子往墙壁上推,拉扯间她将他腰间悬着的玉佩揪了下来,暗暗将玉佩压在了手心里。
沧淼无奈,将她手自腰间拉开,与她远了三步,“萱薏,我要成家了,你这么缠着我,不合适了。”
萱薏红着眼睛睇着沧淼,“成亲的日子定了?哪天?”
“你不必知晓。”沧淼不愿透露给她,也不会邀请她去参加婚礼,避免麻烦。
“贤王哥哥不告诉我哪天成亲,必是怕我去婚礼捣乱。”萱薏失落极了,她随即又轻声道:“实际,上次哥哥一巴掌已经将萱薏打醒了。往后萱薏不会再缠着哥哥了。”
沧淼有几分释然,“你若当真想通了,这于你于我是一桩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