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结束了入城仪式后,杨渥命人先给冯道安排了住处,然后带着杨炅,杨隆演,高勗,陈彦谦等人到了华盖殿,询问这段时间金陵发生的事情。
这段时间朝中大小事务都是由太子杨炅等人决定,虽说那些重要的事情一般都会送到杨渥那里由他来决定,不过毕竟是在军前,事务繁忙,对后方的事情关注得就要少了许多。
首先是有陈彦谦介绍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务,总的来说还算平静,没发生什么大事。
真正值得注意的,也就是三件事,第一件事是钦天监的人奏报说,明年有可能是一个大旱年,江淮、两浙地区都有可能遭遇旱灾。
对于那些钦天监的人如何预知明年的气候,这一点大家都不懂,不过以前钦天监的人以前也预报过气候,而且还预报得比较准确。
所以在这次得到奏报后,立即就引起了朝中众臣的重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明年真的大旱,早点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说起大旱,就有一样东西值得一提,那就是已经在吴国推广多年的占城稻,现在基本上已经在整个江淮、两浙都推广开了。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几年的培育选种,占城稻的品质也有了一定的提升,更加适合江淮、两浙等地的土壤气候。
这种新式稻种,已经完全证实了其相比于之前传统稻种的优越性,得到了百姓的一直喜爱;尤其是其耐旱性,对于明年有可能的旱灾来说,是一个不小的优势。
除了可能存在旱灾之外,第二件事情就是两浙所属的婺州一带当地土著作乱,聚兵三万余人,攻打州城。
婺州刺史率领两千厢军坚守城池十日,等到李承鼎率领禁军前来,内外夹击,大破乱军,平定了叛乱。
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前不久,那时候杨渥已经平定了荆襄,正准备返回金陵。
考虑到这次婺州土著叛乱虽然声势较大,但在短时间内就被平定下去,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后果,所以陈彦谦等人没有立即禀报杨渥,而是等到他返回金陵之后才提起。
说起来,那些土著之人最是让人头痛,一味杀戮的话,有可能导致双方结下血海深仇,永远难以化解,除非将那些土著完全剿灭才能得到安宁。
不过要完全剿灭那些土著又谈何容易?第一个就是那些土著平时居住在深山老林之中,山高皇帝远,若是大军进剿,对方往山林里面一钻,等大军赶到时早就躲得没影了。
若是用小规模兵力进缴,又有可能遭到伏击,反而可能兵败。
除了这个原因外,另一个原因也值得注意,那就是并非所有的土著都与汉民格格不入,实际上还是有许多土著希望与汉民和平共处,甚至还非常欢迎汉民前去开发当地。
这些对汉民较为亲善的土著,自然不能将其也剿灭了;但这些土著和那些反对汉民的土著,有着相同的习俗,相同的服饰,相同的语言,外人根本难以清楚的区分哪些土著对汉民亲善,哪些是反抗汉民的。
总之,对待那些土著势力,向来是一件头痛的事情,如今李承鼎就率领五千禁军在当地清剿,不过目前并没有取得什么成效。
至于第三件事情,那就是杭州刺史奏报说,希望在钱塘江处修建捍海石塘,以保护江边农田不再受潮水侵蚀,同时还能具备蓄水的功能,使得江边农田得获灌溉之利。
这条奏报是前天才上报上来的,目前陈彦谦等人尚未来得及处理,杨渥就已经回来了,如今自然是要等杨渥来拿主意。
杨渥心中一动,笑着看向太子杨炅道:“太子监国这几个月,朝中上下都有称道,想来你也应该有所心得才是。对于这杭州刺史的奏报,你有什么看法?”
吴国再怎么强盛,将来也要交给下一代人才行。
所以征战四方、扩大吴国的地盘,这自然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不过培养下一代,这同样是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
此时他自然要考验一下杨炅。
杨炅不慌不忙的答道:“启禀父王,儿臣以为杭州刺史的奏报来得极为及时,刚才不是说明年有可能会有大旱吗?若是能将这捍海石塘修建好,那不仅能防止海潮,还能蓄水灌溉。所以儿臣赞同修建捍海石塘。”
“嗯,不错。”杨渥笑着点了点头,对杨炅的回答极为满意。
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能够想到这些就已经不错了。
当然,杨渥也知道在这之前或许就有人和他提点过了,毕竟杭州刺史上报此事是在两天之前,这期间身为监国的太子应该早就和众臣商量过才是。
杨渥点头看向其他人,“诸位有什么看法?”
“臣等赞同太子之见。”众臣纷纷答道。
即便不给太子一个面子,就凭杨渥刚才说的那句“不错”,大家也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众臣一致同意,杨渥当即下诏批准了修建捍海石塘的计划。
“记得历史上这项计划乃是由钱鏐批准建设的,后来使用了数百年时间都一直留存,极大的促进了杭州的发展。没想到如今继承了两浙的地盘后,这些事情也要落到吴国的头上来。”
当然,这也是好事,多搞一些开发建设,将来也是一番历史功绩。
简单说了一下这三件重要事情后,陈彦谦又说了一下其他几件事,不过相对没有那么重要,杨渥也只是简单了解一下,并没有多过问。
接着,杨渥又问道:“那冯道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他说他卷入了一场大案,身陷牢狱几个月才最终洗清罪责。孤就想不明白了,他冯道一个北方人,还在燕王刘守光麾下做过参军,按理说这样的人来我吴国的话,都要按照他的能力给与重用。”
“那么这冯道又是卷入了什么样的大案呢?”杨渥眯着眼睛问道。
这件事情,之前在大街上遇到冯道的时候他就想问了,不过一直没有时间,此时处理了正事,他自然要过问一下。
众臣低头,没有人回答,杨渥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转头看向周隐道:“周隐,这大理寺和都查院的事物都是由你负责,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隐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大王,在您领兵出征江陵后不久,金陵的差役在一次清查中无意间抓住了两个梁国细作,其中一人就是来自燕国。”
“后来金陵府尹宋齐丘考虑到这段时间从北方南下之人太多了,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南下参加科举的士子,不过难保不会有细作隐藏其中。所以宋齐丘建议对城中所有北方人进行一次清理。”
“当时宋齐丘提出建议后,我等内阁众臣都以为此事牵扯太大,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可能影响到那些北方士子的人心。所以最终只是批准长剑都的人暗中进行调查。”
“不过,在几天之后,长剑都的人还真的在那些士子中找到了一个细作。”
“这下朝中众臣就没有再反对的理由了。所以太子殿下亲自下令,对这大半年内南下的北方人进行一次大规模清查,以扫除其中的细作。最终一共有十多人被怀疑是敌方派来的,这其中就包括冯道。”
杨渥点了点头,这一点其实也是应有之意,毕竟那么多北方人南下,要说梁国不趁机在里面安插一些细作,这一点便是杨渥都不相信。
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为什么冯道会被牵扯进去,毕竟相比之下,其他士子很多在北方都是籍籍无名之辈,身上并没有功名,这种人要想核实身份更加艰难。
若是梁国要安插细作的话,必然也是安插在这些人中间,让吴国难以查明。
但冯道可不同,他原本就是燕王刘守光麾下的参军,其身份是公开的,这一点要加以证实可就容易多了,要说此人是细作,这在道理上就难以说清。
只听周隐接着道:“那冯道被抓的理由,并不是怀疑他为梁国细作,而是怀疑他是晋国的细作。因为他据说与晋国的一些官员都有往来,尤其是与晋国的监军使张承业,据说两人就有私交。”
“再者,宋齐丘又提到,此人一来吴国就主动与他结交,并且流露出希望得到重用的意图。这冯道既然是北方人,而且在晋国又有诸多门路,他为什么不去晋国,却非要千里迢迢南下金陵,这其中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杨渥脸色顿时就黑了,这与莫须有的罪名何其相似?同样是没有实际证据,仅仅依靠怀疑就将一个很有才能,而且还是千里来投的有志青年打成晋国细作,并且投入狱中数月之久,这种事情做得也太过分了吧?
当然,虽然心中不满,但杨渥也没有立即发作,毕竟有怀疑就要查实,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杨渥若不是知道历史上的冯道根本不是做细作的人,只怕他心中也会有所怀疑。
所以他沉着脸问道:“那么后来又是如何证实冯道清白的呢?”
这下周隐有些尴尬,道:“大王,其实到最后也不能证实冯道清白,当然也没有证据证实此人就是细作。不过在狱中关押了几个月后,海陵王殿下认为,既然没有实际证据,那就不能将人一直关着,所以就将他放出来了。”
“二弟下令将他放出来的?”杨渥低头沉思,心中却是觉得有些可惜。
虽然只是一道命令,但这其中就涉及到了诸多问题,首先一点就是气魄。
对于这种疑似有问题的人,一般人的想法或许就是宁杀错,不放过;最多心中仁慈一点的,会将其一直关押起来,直到最终能够证实身份才做决断。
而杨隆演却是直接下令释放,单单是这种气魄他就比其他人要强。
而第二点那就是收买人心。
试想冯道经过此事之后,若是得知最终下令释放他的是杨隆演,那么冯道会怎么想,会不会产生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可惜,若是炅儿下令的,那该多好!”杨渥心中感叹。
自家弟弟再怎么亲近,再怎么表现得英明,自己也不可能传位给他,那是取乱之道。
好在,杨隆演目前似乎也没有什么野心,若他真有什么野心,只怕在释放冯道之后就会立即去拉拢了;而冯道也不至于还要冒险拦住自己的大驾,险些因此丧命。
他接着道:“那么其他十多个被怀疑是细作之人呢?最后又是如何处理的?”
“其他人里面,有五个和冯道一样,是属于难以查明身份之人,最终也被海陵王殿下下令释放。”
“另外七个人,已经被证实乃是梁国或者晋国的细作,身份确凿无疑,如今还在关押。”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被查明乃是梁国原蔡州刺史张慎思之子张延翰,此人虽然自称是南下参加科举的,不过在此前他并没有主动透露其父亲的身份,再加上其父至今还在梁国任职,所以海陵王殿下也没有下令释放他。”
“张延翰?”杨渥心中一动,“似乎此人做过南唐的宰相?这么说的话,此人必然就不是梁国的细作,而是真正南下投靠吴国的。”
“而且,此人有一个在梁国做大官的父亲,到了南方吴国之后,自然会小心隐藏身份,不然消息暴露之后,不光是对他自己的前途会有影响,对他父亲还有留在梁国的其他族人也有可能造成影响。”
“所以他不主动说出自己身份,这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整件事情的经过听完之后,杨渥点了点头,虽然对这次清查细作的事情并不感到满意,不过他也没有批评谁。
毕竟最终那些人中的确是找到了七个细作,这就说明之前的怀疑本身是没错的。
至于中间有无辜之人因此入狱,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那个张延翰,他应该不是梁国细作,等会儿就去将他释放出来吧。”杨渥当即下令道。
“是,臣这就命人去办。”周隐连忙答道。
接着,他犹豫了一下后,又说道:“大王,其实这整件事情中间,似乎还有别的隐情。”
杨渥一愣,皱眉道:“别的隐情?还有什么隐情,你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