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坊最是开州鱼龙混杂之处,遍地都是混迹江湖的武行镖头,招摇撞骗的方士卦师,贪图享乐的道士僧侣,投机取巧的牙行掮客,家道中落的潦倒子弟,当然,也不乏从边塞乡野来京城摆阔的土豪乡绅。
据说哪个富贵人家若是丢了什么名贵的瓷器、字画,转眼就能在常乐坊的鬼市寻着踪迹。
那卖“太虚雷电枕”的游医方士既然是个骗子,出入此间毫不意外。
州府为使混乱的坊间秩序井然,可谓费尽心机,每坊巷三百步设有军巡铺屋一所,可容铺兵五人,随时巡逻调用。车马正道的交汇处,还分别立着四座砖砌的望火楼,楼上有人卓望,下有官屋数间,屯驻军兵杂役数十人,储藏救火用具若干,全为消查街里火事。
虽然这望火楼几年也用不上一次,但往往用上一次,这街上的元气就得恢复几年。
赌坊一条街在常乐坊的最深处,有楼宇绮丽奢华的,经营樗蒲、蟋蟀、叶子、纸牌,为那些自命清高的达官贵人游乐,也有使一蓬破布搭起的赌番摊,供一穷二白的下人们搏两把运气,但更多的还是如连庄楼这般,以骰子或骰子戏为主,押大押小,虽简单粗暴,但却爽点频繁,更能使人血脉偾张。guhu.org 完美小说网
远远看着李晋几人过来,连庄楼的伙计不知犯了什么差池,急忙唤掌柜出来迎接,刚一进门,这掌柜就谄媚的贴了上来:“哟,执红卫官爷大驾光临,小店这是受了天大的福荫啊。”
太子管的严苛,皮三儿平时来这常乐坊赌钱,也从未穿着一身差服,可今天李晋是为了捉人,所以差服齐身,腰里还挂着红绳横刀,确实给掌柜吓了一跳。
“嘘~”李晋并没摆谱,而是示意掌柜噤声。
随后,笑盈盈地在他耳边说了句:“掌柜放心,查人不查店。”
说罢,站在柜台后面的角落里,眼睛向厅堂内扫去。
这赌坊的一楼,是常人行赌的大厅,摆着几十张硕大的桌台,一眼望不到边儿。
每张桌台前,都满满当当的围着各色的赌客,一个个大呼小叫、眼红颈粗,赢了的得意洋洋,输了的垂头丧气,尽写人间百态。
正如别达所说,每张桌台后边,都站着一个轻纱薄翼的香艳女子,摇骰开盅,招呼赌客们下注,还时不时撩一下袖子,拨一下裙摆,撩拨的一众赌客更是亢奋不已。
“大哥,多多下注啊,这盘准赢!”那香艳的囊家撩道。
有吝啬的赌客丢几串铜钱,囊家一脸嫌弃。
有豪迈的赌客放一锭银子,那女子便乐不可支,欢快地叫道:“感谢我大哥的银子,来给我大哥点点赞。”
说着,还对着“大哥”翘翘紧绷的屁股,又转过来撩撩裙摆,若隐若现,引得“大哥”青筋暴起,止不住又下了几锭银子。
这便是皮三儿和别达口中,连庄楼稳坐开州第一赌坊的秘诀,自古财色不分家嘛。
别达拉了一下李晋,指向堂中的一张桌子:“老大,在那。”
李晋顺着别达的手指远远望去,只见人群里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分外显眼,五尺七八的瘦高身材,在这赌坊里简直是鹤立鸡群,比多数人都高了半头,此刻也全神贯注的陷在赌局之中,完全没注意到李晋等人。
那书生虽然容貌与当初卖“太虚雷电枕”时鹤发童颜的老者形象不同,但这高挑的身形,这贪婪的眼神,剥了皮李晋也认得。
“是他!”李晋恨得咬牙,骗了自己三四贯钱,可不是小事儿,那尊破枕头还叫武机局的同僚取笑很久,现在加上那人还号称手里有孔太医的医册,更是让李晋恨不得马上把他捉来问问。
别达和皮三儿见李晋说的笃定,便要冲上去拿人。
却被李晋拦了下来:“别急。”
气归气,当了两年执红卫,李晋对捉人还是颇有些心得。
赌坊里遍地都是银钱,若这时上去便要拿他,那方士只须把桌子一掀,银钱洒了一地,堂里就会瞬间混乱,那人多半便可趁乱跑了,李晋三人势单力薄,只怕是拦也拦不住他。
李晋抬头瞅了瞅四周的环境,见赌坊的二楼排着七八间雅阁,此刻门房禁闭,从外边儿看不见什么人影。
赌坊的包间,和一般食肆青楼不同,外窗都安装有木条做成的栏杆,是防止输红眼的赌客跳楼轻生或者逃跑所用,所以进了雅阁,就只能再从门出,想要翻窗逃走,没有一点儿可能。
于是,李晋便招呼旁边的掌柜:“你这二楼雅阁,可要收钱?”
掌柜一听,连忙把李晋往楼上引,一边小声陪笑道:“执红卫大人要征用,小的怎敢收钱?”
随即又转头招呼伙计:“快去准备些上好的茶水点心。”
李晋一边跟着上楼,一边连忙制住掌柜:“不用了,你们便忙,不喊时,莫要打搅就好。”
掌柜依然笑道:“那哪儿成呢?咱这世俗的地方,可从来都没有执红卫大爷过来玩乐,一定给您安排好咯!”
三人上了楼,在雅阁坐定,那掌柜关了门,转身去招呼小二。
现在地方是选好了,可怎么勾引那方士上来,成了难题。
像他这种常年行骗的人,最为警觉,皮三儿也好,别达也好,都是赌坊里眼熟的混子,若让他们去请他上楼,那必然打草惊蛇,不可行。
若是李晋亲自去,那更不行了,只怕那方士打一个照面,便心虚跑了。
三人正琢磨时,刚才的小二把雅阁的门一推,一队年轻的姑娘笑脸盈盈地鱼贯而入。
年不过二八,貌美如花。
人也是浓脂艳粉,娇艳风情。
穿的也是能露则露,不能露的地方——
就没什么不能露的地方!
手里还都提着粉色的小箱子,李晋猜测,多半是各种游乐的赌具,不过他也没来过这等场所,不知道猜对没有。
少女们列队在李晋三人跟前站定,恭敬妩媚地做了个揖,挨个说道——
“莺莺,来自宣州~”
“燕燕,来自檀州~”
“小美,来自蔚州~”
“紫萱,来自新州~”
——“客——人——好!”
说完,搔首弄姿,在那里等着李晋挑选。
这一通操作,只把李晋弄得莫名其妙——这不是赌坊么?怎么K里K气的,难道我走错片场了?
正莫名间,小二后边儿跟进来一个锦衣的汉子,哈哈大笑道:“李公子,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