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还在生气

官做到这个份儿上,人和人、官和官的差距只剩下了良心。

害人终害己,仓场侍郎李玉根本没有想到一切发生的这样快,等到容溦兮过几日一见他真容的时候,他的手上和脖子上已经被套上了枷锁,头发因拖拽和抵抗变得蓬乱非常,一身荣华骇人的官府变成了褶皱糟粕的囚衣,大大的“囚”字印在胸前。

小九拽着容溦兮跟在李玉游街的人群队伍里,几声唏嘘过后,街上的辱骂声此起彼伏,从街头闹到了街尾。

据说,事发当天,在李玉的家中同样抄出一本账目,里面悉数记载了这些年来他偷粮换粮,收受贿赂的惊天秘密,一时间,朝堂众说纷纭,惠帝看着刑部递上来的折子,暴跳如雷,众官家窥测圣颜,顺势而为,给了李玉这个不重要的小人物最后的一击,翻身之术绝无可能。

明眼人看的出来,这一次,惠帝是杀鸡儆猴,一个小小的仓场侍郎何以能有这样大的本事,看着李玉死,天子怒,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顶着脑袋的脖子。

世人曾想,山雨欲来风满楼,也许这只是一个开始的警告。

灵芸将人请进屋的时候,面色上有些为难,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听下来,一侧身,低眉垂首道,“二殿下请进。”

苏明壬高大的身影被烛光拉长,思及乔迁一日的荒唐事表情有些不自然,两人僵了一阵,他轻咳了两声,礼貌的点点头这才进了屋去。

此时苏温言正颇为得意的烫着一壶新酒,苏明壬看着桌上两只杯盏似是刚刚觥筹交错过的样子,一下顿悟笑道,“早知你有约我就不来打扰你了。”

苏温言将杯子安置在了桌下,又拿出了新的,回过头说道,“怎么?二殿下不许我在京中有其他的朋友吗?”

苏明壬不理会他的调侃,一屁股坐在对面,椅子还是热的,看来人是刚走不久。

“你如今地位比起世子的这个身份更高了几个位子,我自然知道来拜会你的人定是络绎不绝。”

他虽刚回京不久,但京城中关于苏温言的传闻不计其数,他坐在府中犹如身临其境。

“我方才看你楼下的菜牌,这个价格有点虚高了吧,放眼京城也没有敢这样定价的。”

苏温言见杯中酒已空,又为苏明壬续上,笑道,“有人喜欢打人,有人喜欢挨打,大家各取所需,何乐而不为,你别忘了,我是个商人,最看重的当然是金钱利益。”

“少来,你还能缺钱。”苏明壬见苏温言多年不见还如此嚣张,不禁翻了个白眼。

他看着苏温言永远不急不躁的样子,打趣道,“儿时从不觉得你是个当商人的料子,总觉得你处世之中和人少了几分近亲和客气,没想到你现在竟也算是翻手为云了。”

能力大了,还怕身边没有逢迎之人嘛,可叹、可叹。

苏温言听着这一语双关的话,轻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既然要做商人,自然要哄着有用的,舍弃没用的,把宝贵的时间留给见重要的人。”

苏明壬看苏温言眼睛点着自己,自嘲的摇了摇头,好吧,自己这么多年来口舌上的确是胜不了他了。

“还是你厉害,我大哥哥是个多挑剔的人,竟也常常在父皇和母后面前夸你。”

“哦?”苏温言挑眉说道,“能得到大皇子的夸奖,是我的荣幸。”

“什么意思,我哥哥夸你就是夸,我夸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高兴?”苏明壬反问道。

苏温言笑颜舒展,更甚方才,说道,“大皇子聪明谨慎,目光锐利,他在陛下面前说的话自然有八分重,至于你。”

苏明壬见人卖关子,登时聚精会神,摆出了一身少年匪气仔细倾听,只听苏温言摊出了手势道,“你自小莽莽撞撞,赤手空拳敢和老虎打一通,你说的话在陛下眼里也就四分重。”

这分明是在埋汰他有头无脑,苏明壬气的胸脯起伏,一拍桌子,指着眼前笑出眼窝的男子,一息之间竟无话可说。

“好你个苏温言,我说不过你,我也不说了,以后总有人能制住你。”苏明壬摆摆手,沉下气又说道,“我今日来找你是和你说正经事的。”

“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又要出兵了,难不成是要我帮你照顾什么红尘知己。”

苏明壬听出讽刺,想起自己从柔然边上冒死救回来的伊公主,鼻中冷哼了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他对此人也不过可怜寥寥,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是来告诉你,父皇为了彻查黄河之水和米粮虚报的事,已经派了几艘官船前往河南府了,其他的船又尚未回港,下个月你去运粮的时候应该还回不来。”

回不来更好。

苏温言一笑说道,“我当是什么事,我原本也没打算用官船。”

苏明壬一腔热血被浇的透心凉,辗转说道,“是啊,我忘了,你是江浙会首,什么船只弄不来,官船办理手续复杂,出港麻烦,你自然是不喜欢的,可是,官船打着的是圣上的旗号,出去一个官字定在风头上,别的船看了也知道避让些,还是很方便的。”

官船出门,许是沉的更快。

苏明壬见苏温言只是笑而不语,心中猜不出他想的什么,只做没趣的耸耸肩,片刻听苏温言说道,“谢谢你,子宽。”

苏明壬一怔,眼睛瞄了瞄左右,确定了此人的确是在叫着自己的小字,竟有些女儿家的扭捏说道,“谢什么,都是兄弟。。。况且你收留太子身边的那位侍女,也算是替我解了燃眉之急,不然因我葬送一条无辜性命,我心中也过意不去。”

“我也不单单是为你了。”

苏明壬见人反驳之迅速,不气反笑,调侃道,“自然,我知道你和太子走的亲近,你这样也是成全了他。”

知己,苏明壬算不上。儿时玩伴,且算不上血浓于水的手足。

苏明壬性格爽朗,不拘小节,委实不是苏温言会关注的人,可偏偏这样毫无交际利益的人还能想着他。

苏温言饮下一杯酒,转移话题说道,“你怎么今日不带你这那个死心塌地的小丫鬟了。”

“她不是小丫鬟,她有名字,叫湄兮。”

苏明壬说完看着苏温言毫不在意的表情,又眯起眼睛来,用杯盏遮住了半张脸,晃有所思的道,“又要出兵了,我让容溦兮和她再见一见,日后若是不打仗了,让她做我府里的掌事,也和她的小姐妹好好学习学习。”

话音未落,苏温言的杯沿僵在唇边。

容溦兮生病了的事情他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有些事需要一鼓作气,万不可中途崩断。

自那日两人负气于今还未见过一见面,写了的纸条叫人送去,几日也没个音讯回来,莫不是还在气头上。

半响,苏温言抬首见人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转瞬掩盖住了眉间的情绪,笑说道,“和容溦兮学学倒也可以,虽说她没什么大智慧,但小聪明倒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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