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笑了,醉了

三天的时间已经足够秦朗把江哲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

这是一个有着丰富事务经验的人,十年白役生涯,叫他历经了太多太多,不管是市井之间的民事纷扰,还是下乡催粮缉税,又或是和声细语和恶脸恶相,这人的经验都堪称丰富。

所以他凭着一张巧嘴和自己的身体力行,又扯来了秦朗做大旗,很容易就与自垦民户们建立起了信任——这信任是建立在秦朗的威望基础上的,因为大家信秦朗,所以江哲这个被秦朗派来的管事就也赢得了大家的基础信任。

再加上这厮会办事,挖沟渠时亲自上阵,浑身搞得脏兮兮的显摆在所有人眼前,说话带人又每每和声细语,还积极为民户们联系到了农具,真正的为大家办了事实,就很容易在基础信任分上更进一步了。

只能说这个时代的老百姓还都太淳朴。连表演都能当真!

而对于那些吃喝不愁的大师傅们,江哲又对症下药,一边带着些老弱前去门上哭穷,隐隐有种道德绑架的感觉;另一边又拿着声望声誉的来刺激他们,双管齐下,这才使得一群人几乎是义务劳动的来为他们打白工。

“有手段啊,到底当过差役。”

白役也是差役。

感情上有点小受欺骗,之前秦朗还以为自己真碰到了一个为民为公的‘好官’呢。

不过这点冒犯很快就烟消云散了,毕竟他现在也不是什么一方势力,只是一地豪强而已。

手下人讲能力第一,论迹不论心,道德还是暂放一旁的好。

或是江哲做事不择手段了,可放在江哲那个位置言,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更好的完成职责,这有什么错?

而且与之上的事相比,秦朗更关注的是江哲有没有在水车上上下其手,趁机搂钱。

不过要查明这个事情,还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江哲的账本记的十分清晰,可想要将之应证,看江哲有没有虚报开支或是故意抬高价格,就要一步步的来了。

虽然他现在挺相信江哲的,第六感告诉他,江哲之前说的是真话。

这或许不能说明江哲是一个有操守道德的人,但绝对能说明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在关键时刻决不能掉链子捅娄子。

江哲可是一个当了十年白役的人,秦朗绝不信这种人会是朵白莲花的,江哲现在表现的越一尘不染,就越能说明他谋求更大!

白役啊,那可是比敲骨榨髓的差役更叫人恶心的一群人。

这些人的带路人就是在编的差官。

跟着啥人学啥人,随同滋扰,勒索讹诈,威逼良民,上下通吃,明末差官是啥个德性,他们就也是啥个德性。

通常还会更加恶劣!

谁叫白役都不在编,连最基本的糊口钱粮也没有呢?

现在一个干了十年白役的人,面对那么多银子竟然能做到不侵不占,这简直是奇迹!

只能说他所图更大更甚。

可秦朗怕这个吗?

他一点都不怕江哲这样的聪明人,反而更觉得江哲是个人才,可以大用,而更怕那些傻逼一样的蠢货。

但要提拔任用一个人,就需要把他的一切都夯实了。这一条也会是今后秦朗用人的准则!

“少爷!”

秦安走进了门来。

“江哲的账本有结果了?”

“少爷慧眼,那江哲真就一文钱没沾。”秦安崇拜的看着眼前的秦朗,自家公子果然神了。

他知道秦朗有‘神异’在身,之前有翟叙那档子事在,秦朗身边的心腹全知道。但这一点都不耽搁秦朗再次显神的时候受秦安的顶礼膜拜啊。

“那就通报嘉奖一次,再提江哲一档。”

一切还是要等到秋收之后再说。

秦朗的二百亩优化种子和百十亩的试验田都在那呢,而且自垦田也一定程度上为秦朗聚拢了极大的人心,那个位置现在的确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人。

江哲好生生的在位置上干工作,今后前途才更加广大。

不过此时此刻的江哲家中却是一片的慌张,所有人都知道了上头正在查江哲的帐,那还能好?

哪怕江哲都说了,自己一个铜子的好处都没占,叫家人都放下心,却依旧没什么用。

因为在江哲的老婆眼中,上头查你的帐,那就跟上头看你不顺眼是一个道理。何况江哲会不趁机捞钱吗?她男人也不是那种清廉如水的人啊。

江哲的位置在江氏眼中就跟庄头仿佛,主家突然要查一庄头的帐,岂能是无中生有?

江父江母也全都懊恼起来,后悔当初怂恿着江哲前来纪庄。不然他们现在淮安待着,虽然日子会更艰难一些,但至少没这场灾祸了啊。

江哲是秦朗在淮安招揽账房管事时候投奔过来的,靠着能写会算,又善交际,很快就从一群人中脱颖而出。可又因为他白役的经历,受人鄙视,以至于明明通过了三等管事的考核却被安排到了自垦田这块。

比起那些被编入造办厂,甚至是军造局的人来,江哲这遭遇可真心算不得好。更别说还有一些幸运儿直接被编入了后勤处,乃至是秦朗直属的审计处。

哪怕是分到公田当四等五等管事呢,也比他这个私田三等管事要强不是?

江哲这个同批人中最先露头的,级别也是最高的几个人之一,所到的位置却似乎是最差的。

他最早时候当然也心生颓气,但江哲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自垦田的盘子在迅速的增大,越来越多的百姓参与了进来,自垦二字牵连到的利益越来越大。

如果他把一切都办好了,那所得的回报自然也是越发大的。

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这个自垦田,这个二八分,那可不是秦大官人收割人心的一大利器么?

无论在什么时候,对统治者言,内部的人心民意问题都是至关重要的。

他江哲若是办的美了妥了,那还愁不能进上头大人物的眼吗?

如此想着,江哲做事就越发的尽心尽力,尤其是此前秦朗第一次来视察了之后,他心就更安了,更觉得自己所料不差。

不过与一个纯粹的功利之徒又不同的是,江哲为自垦办了那么多的事,废了那么多心血,固然是奔着更大的好处,可在这一期间,他本人也不是半点没被触动的。

看着那些难民流民们,在下工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尽可能的来挥几下锄头,掘几铁锨地,一个个累得筋疲力尽,脸上却都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双眼中也充斥着满满的希望,你就算是心如铁石也会被暖化了的。

所以他才会被秦朗感动,说秦朗仁爱之心可耀天日。

因为他太知道秦朗的那道命令意味着什么了。

“江老弟,江老弟……”

外头的声音打断了屋内阴云一样的气氛,江氏忙去开门。

“是刘大哥啊。”

来人正是江哲一家所住小区的管事刘昕,进屋来一看江哲就笑了起来,“江老弟大喜啊,上头下来了你的嘉奖令……”

在通报嘉奖,提升一档,老弟前途不可限量……,等等言语之中,江哲笑了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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