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县城外,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呼啦啦的落下,笼罩了县城周遭所有的天地。
秦朗狠狠的咒骂了一声。
他什么都算到了,几乎是掐着点的把大批兵马从江山县城里拉出来,丝毫不错的堵在了眼前这些辛辛苦苦从山地丘陵中亡命钻出来的清兵面前。
他不奢望此举能一举全歼了清军。
因为江山坐落在信安江的上游源头衢溪安旁,走在平地面积广阔,不可能彻底封锁住所有的通道的。
但秦朗依旧有十足把握能一举重创清军。
阿济格他们本就是千辛万难的逃出生天,几日里的山地穿梭奔转,且不说他们精神上有多么的疲惫,只说他们体力上的消耗,还有他们现如今的火器水准,秦朗就有足够的把握取胜。
他身后的人马可是很直接的沿着衢溪直接抵到的江山县,大部队都已经在江山歇息三日了,就等着清军冒出头来,做最后的劫杀呢――江浙境内最后的厮杀。
然后大军跟着败兵一路进入赣西的广信府,汇合早就抵到的李勐军,前后夹击,彻底的吃掉阿济格主力。
而如果真的能擒获或是斩杀了阿济格,那也喜闻乐见。
秦朗对于斩杀阿济格的把握不是很大,他更大的把握是吃掉阿济格军团的主力。
而这也才是最重要的!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个节骨眼上,他娘的,老天爷下起了大雨了?
哗哗的瓢泼大雨让整个天地都像被一层雨幕包裹了一样,混混沌沌的三五丈外都看不清楚了。
秦朗军上下还能保持镇定,可大量的浙中民勇乡兵就已经乱起来了,一个个破口大骂。
大军停歇在江山的这几日,秦朗军随军的教员教导们早已经把此战的目的和意义宣告了全军,不但秦朗军一个个战意十足,就连这些个摇旗呐喊的乌合之众们,也一个个斗志昂扬。
可谁知道这么个关键时刻老天爷他不作美呢?
朱大典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连忙传令下去,让各府县的练总总练稳住手下,绝不能自乱阵脚。
但这又岂是拿嘴皮子说一说就管用的?
浙中的乡兵民勇本就没作战经验,现在又骤然被遮蔽了视线,他们不慌才怪呢。
而且谁都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凶狠的鞑子。
如果没有这场大雨,有秦朗军的枪炮钉在前头,他们就是摇旗呐喊叫666的气氛组,那自然是无有一丝畏惧。
但现在大雨倾盆,枪炮可全都不管用了,那这一仗还能得到吗?
这样一想,这些个乡兵民勇们就全气焰全无,斗志低迷。
说到底,清军在他们心中还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神山。
而阿济格恰恰也是这么想的。
不止是阿济格,清军上上下下,全都是这么想的。
大雨天里野战,秦朗军没了枪炮,那就是没了爪牙的老虎,他们还算个屁!
“这是佛祖保佑,这是上天庇佑。八旗的勇士们,握紧手里的刀枪,给本王往死里杀。为死难在山里的将士们,报仇!”
阿济格此时此刻很有种绝处逢生的惊喜感。
天知道他远远的看到秦朗军的列阵时候,内心是什么样一种绝望。
然而老天不绝他啊。
大雨倾盆而下,那一瞬间整个人就恍如打了鸡血,觉得是天要助他。
算是真正感受到了司马老贼上方谷逃出一劫时候的心情了。
而且他比司马懿还要更牛,因为他不仅逃出一劫了,还能反败为胜。
从来都把注意力盯在了秦朗军枪炮上的清军,想当然的就忽略了秦朗军的肉搏能力。
而事实上秦朗军出位这么长时间了,他们的肉搏能力还真没被怎么表现过。
阿济格纵然清楚自己身后的清军八旗已经筋疲力尽,但他相信借着这波大涨的士气,他们轻松碾碎了当面的秦朗军也不在话下。
“杀啊……”
一万多从大山中辛苦爬出来的清军八旗,草草的列出阵仗,反正枪炮和弓箭都不能用了,大雨一泡,弓弦全软了不能发力,弓箭这东西比火枪火炮还要精贵。
大量的甲兵排在前面。
为了尽快的通过山地,清军不但在定阳溪岸‘舍弃’了准塔他们,在进入山区之后也很快的就把大量的伤病员给丢了下。
也真的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本来就山地崎区,还要被一座座营垒剐肉,你要还在转移过程中携带上三四千病号,那不是在自找麻烦吗?
虽然很多病号似乎都是‘英勇’战死的。
哪怕那些人大多数是连站起来都难,但他们依旧是英勇的。
扣除了这两部分,再把军中还剩下的绿旗兵全当炮灰祭天,然后外藩蒙古兵和蒙汉满八旗也都死伤几千人,最终阿济格是带着一万六七千人马钻出了大山来。
不过这一万六七千人几乎全都是八旗,根本就见不到绿旗兵的影子,只多剩下了徐勇几个光杆汉将。毕竟连外藩蒙古兵都要损失殆尽了,绿旗兵更应该死绝了呢。
“上刺刀!”
瓢泼大雨中,秦朗军阵列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大吼声。
秦朗在撤退和硬磕八旗两个选项中,已然选择了后者。
撤退是能撤退,但他也不敢保证在把所有人都撤回江山县城之前,八旗鞑子不会杀到。
而且众所周知,乌合之众撤退的时候必为一场灾难。
到时候那些个乡兵民勇争相朝着江山城门跑去,反倒会把组织建制还在的秦朗军给堵在外头,甚至还有可能把一部分秦朗军给冲垮,反正秦朗怎么算时间都是不够用的。
那既然如此,他就只有打了。
而且秦朗还真就不信了,自己这边养精蓄锐了多日的精兵,还打不过钻山沟沟数日后疲惫不堪的鞑子?
是的。秦朗承认,双方在肉搏能力上是存在着一定的差距。但现在秦朗军如此大的优势,还真抵消不了吗?
而且他可是有雷达的。
别看整个战场上他的雷达似乎没发挥多大作用,但是在眼前这种双方视线都大大受损的情况之下,秦朗的优势就太大了。
“传我命令,战斗以连为作战单位,以号角为令。”
就是以号角声为准,是集结是撤退,全看号角怎么响的。
而至于朱大典带领的那些个乌合之众们,秦朗对之是全然不抱希望的。
然后再传令江山知县,严守城门,不得他的命令,谁来也不开。
然后秦朗本身就在城外,这条命令简直就是在告诉江山县城――四门紧闭就好。
乌海是一名巴牙喇兵,作为清军中最为精锐的存在,这一战自然也要冲在前头。乌海也愿意用秦兵的鲜血来倾泻一下自己的愤怒。
那么多勇武的袍泽倒在了山地山岭间,他们死的是那么的无助。
一身的好本领屁都没使出来,轻飘飘的一颗弹丸,就能无情的射杀掉他们。
乌海感觉到恐惧――恐惧自己的一身本领无有用武之地。
所以他对枪炮一百个痛恨。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东西?不管是火枪还是火炮,它们通通都是不该存在的。
也所以他现在尤其的兴奋。
一手圆盾,一手短柄斧,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撕咬汉人的血肉了。
他会把自己所有的愤怒和恐惧全都倾泻出来,今天他要砍下一百个汉人的脑袋。
乌海兴奋的大吼着。
粗大的脖子已经涨得通红,就连满是胡子的腮帮都殷红殷红的。两面上的两道深深的疤痕更是蛆虫一样不停的抖动着。
看见了,乌海看见秦兵了,很多冲在一线的鞑子都看都秦兵了。
他们兴奋的大吼起来,而秦朗军也爆喊出一个杀字,列在最前线的披甲肉搏兵们,挺着长长的刀枪,在呐喊爆喊中,直直的冲向了前方的清军。
乌海把盾牌顶在身前,作战经验丰富,搏杀技巧也极其精湛的他,有把握在对面的长枪临近的瞬间以盾牌把长枪拨开,然后迅速的期身进去,抡起短斧就能卡察卡察的收割人头了。
这是乌海多次与明军肉搏中总结出的招数,很简单,但也超级好用。
而且一旦得手,配合着几声大吼,斧头飞舞中就能吓的懦弱的南人屁滚尿流,那是屡试不爽。
乌海脸上满是狰狞,他都已经想好了,等自己砍下几颗人头后,若是来得及,必然要捡起几颗人头扔进明军堆里,好好的吓吓这些懦弱的家伙们。
但事情的发展与乌海想到却截然不同。
他是凭着高超的技艺在枪尖临近的刹那瞬间一个格挡,把长枪撞到了一边,然后盾牌死死的压着长枪。可还没等他往里头欺进呢,又一杆长枪已经化作一道寒光,直袭他胸口来了。
秦朗军的配合绝对比他之前碰到的明军要默契的多。
而且乌海一定想不到,作为秦朗最早组建的部队――肉搏兵,这两年里在秦朗军中的地位却是不断的被弱化。军中早就有声音响起,说是应该彻底裁撤了肉搏兵种,把他们的额度化作火枪兵,或者是投弹兵。
因为火枪在加装了刺刀之后,就已经让火枪兵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
肉搏兵真心没必要存在了。
秦朗当然没有听从这个意见,肉搏兵的数量一点都没减少。可是所有的肉搏兵内心里却都感受到了一种耻辱,军人更要脸皮啊,这被自己人瞧不起的滋味太难受了。
而且,秦朗虽然没有裁撤他们,但也没有再增加他们的数量啊。
十五个连的肉搏兵,很早时候就招满了。但在之前秦朗军两次招兵买马,陆军兵力一路暴增到现在的四万,比之前翻增了一倍还多,可肉搏兵却始终就十五个满编连。
所以是能想象得到肉搏兵们心中的憋屈的。
可是更叫他们无奈的是,憋屈如他们这般,却还始终不能得半分的机会发泄。
因为秦朗军枪炮之下,他们这些列在最前头的肉搏兵种,怎么没有历经考验的机会。
这一次本也是如此,肉搏兵们早就绝望了。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老天竟然这般凑巧的下起了一场大雨。
理智虽然告诉他们这场大雨对于秦朗军不利,对于战局也不利。但情感让他们每个人都变得极其兴奋,因为他们都知道证明自己的机会来到了。
“杀啊……”
在呐喊声响起的那一刻,所有的肉搏兵都疯了。
他们等了多久才等到这么个大好机会?如果可以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们宁愿全都战死,也绝不愿意后退一步!
乌海迅速回缩盾牌,被长枪戳在盾牌上重重的撞回身上。uu看书
他单臂的力量当然顶不住对方的全身力气了,何况还是仓促回防。
可这还不算完。
不待乌海喘口气,临头就又有一口大刀噼砍而下。
这是肉搏兵们演练已久的一个招数,无论是对付多厉害的人,都是有用。
因为要是两杆长枪不足以把对手逼停的话,还可以有第三杆第四杆。
人力是有限的。
现实不是三国无双,哪有那么多以一敌百的千古神将啊。
再厉害的人,被几杆长枪联手逼停也是正常。
就比如李轩。
他的个人武艺就很不错,但还不是被两杆长枪一前一后的冲杀就给顿住了?
接着再飞来一刀。
乌海连举起手中的短斧。
“铛!”
一声强烈的金铁交响,乌海举着短斧招架的胳膊被生生逼回到胸前,斧刃朝上的短斧斜置在肩膀上,一口明亮的大刀重重的噼在斧柄上。
乌海守住了这一击后,第一时间就要拨开大刀,要不然大刀顺着斧柄朝下一划,就太危险了。
然而还不等他发力把大刀跳开,小腿上勐的一痛,乌海瞬间就劲力全消,雪亮的大刀趁火打劫,刀锋向下顺着削砍去,在乌海跌倒地上的刹那里,利索的削去了他四根手指头。
可乌海的致命伤还是来自长枪。
顶着盾牌的长枪在乌海跌倒的瞬间就拨开了盾牌,一声大喝,上前一个跨步冲刺,立时手中的长枪就刺破了乌海身上镶铁片的棉甲与内中的锁子甲,深深地刺入心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