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国本是极寒偏远之地,附近没有什么邻国,本可以永世安宁,断绝世俗的纷扰,谁知天命无常,当时宋朝的皇帝为求长身不老术采纳了一个道士的谏言,说北辰国的镇国之宝冰灵珠可以使人精血诚聚,长生不老,那昏君被道士洗了脑,将他的话奉为圭臬,调遣了大半的兵力,将战火蔓延到北辰国。
北辰王收到战书时,苍老的眼睛掠过一丝惊恐,他缓缓叠好战书,摸了摸苍髯,吩咐道:“将藏宝阁的“冰灵珠”取来。
公主和几个皇子接到圣旨后,都不约而同地赶到寒箫宫,欲重新商议此事。
“不行,冰灵珠乃是上古遗物,镇魂之宝,世世相传,怎能拱手让人?”公主躬身劝谏道。
“阿玉说的对,今日那宋朝的皇帝来讨冰凌珠,我们低声下气地忍让,明天什么阿猫阿狗再来巧取豪夺,吾国危矣。”三皇子也应声附和道。
“此时已定,不必再议……”北辰王双目阖实,抚着长长的苍髯,缓缓说道。
“父皇,三思啊!”
“父皇…”
“父皇,你就听阿玉一次吧!”
“胡闹!父皇年世以高,宋朝兵力雄厚,到时真打起仗来,谁去顶?难道要你们去征战沙场?”。老皇帝说出心里最担忧的事,苍老的眼眸里透出几分苍凉。
“儿臣愿为国征战,宁死不屈。”最年长的皇子沈巍三站出来,主动请命。
“巍山…”老皇帝嘴巴轻轻张合,喃喃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打出自己最珍贵的底牌,其实他情愿一辈子不用,也不想它被吞没在错综复杂的棋局里。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为国效命乃是儿臣的夙愿,不要让别人笑话北辰国皆是贪生怕死之辈,还望父皇成全!”。沈巍山拱手行礼道。
这话真狠,切断了所有否定的可能,先说明这是自愿的,不存在为谁牺牲之说,而后将此事和国家的尊严捆绑在一起,一下被抬上家国大义的高台,让老皇帝想拒绝都无从反驳。
“巍山……吾儿真英雄也”,老皇帝抚着他的肩膀,定定说道,他不过刚及冠,肩膀已经很宽厚了,仿佛预备着要挑起许多担子,不过也是,谁让他生在权力的巅峰,又恰巧不愿辜负那些期待和注视。
“不行!”沈鸣玉打断道,她拦在大哥前边,斩钉截铁地说:“路那么远,雪那么大,万一大哥冻着了,饿着了怎么办?”。
“鸣玉”沈巍山轻抚她的头,嘴角漾起一抹清朗的笑,“等大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沈鸣玉盯着那双温柔的眉眼,竟不小心湿了眼眶。
这句话,沈巍山每次出门都和她会说,从孩童时就开始听了,小时候总会为此激动很久,可是现在她最不愿听的,恰恰是这句话。
“不……不……不要!”沈鸣玉从梦中惊醒,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惊醒了。
“不行,我不能让大哥去送死……”她草草披上狐裘斗篷,往门口走去。
在外室打地铺的阿垚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看她急急忙忙往外走,揉揉睡眼,问道:“天还没亮呢!你去哪?”。
沈鸣玉急着赶路,没来的及回应他,就推开木门,消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
“喂!能不能尊重一下人啊!”阿垚睁着迷离的睡眼,欠身伸了个懒腰,还是决定跟出去看看。
他下楼从来不走楼梯,都是在扶手上滑下去,沈鸣玉常常让他当心,别一个跟头摔进阎王殿,危险归危险,不过现在,这一举动确实为他节省了不少时间。
他走得急,光脚赤足地就踩进雪地里,冻得他一跳一跳的,像踩在火炭上,他心想要是沈鸣玉看见他这副滑稽的样子,又可以嘲笑他半天,话说回来,沈鸣玉还没在他面前笑过,她笑起来应该很好看吧,柳叶似的黛眉,水涟涟的眼睛,嫣红的小嘴,下次一定要想办法把她逗笑一回。
他边赶路边想着,竟然觉得没那么冷了。
他听见前面有人在说话,预感沈鸣玉就在那,急冲冲赶了过去。
他没想到,他还没见过沈鸣玉笑过,就先看见她悲泣的样子。
她就那样跪在厚实的雪地里,扯着一位皇子模样的人的衣摆,哭着,闹着,嘴里说着恳求他留下来的话。
那悲凉的场面,那凄厉的声音,吵得他心很烦,很乱,又让他想起孩童时,母亲求着父亲不要离开的画面,脑子顿时像被千万根银针刺穿,嗡嗡做痛。
“我去!”阿垚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沈鸣玉一行人听见他的声音,蓦然回头望向他那边。
“我去迎战,但我有个条件!”阿垚铿锵有力地说道,目光却扫在沈鸣玉身上,定定说道:“以后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在我面前哭!”,他眼神严肃地盯着沈鸣玉,仿佛这条件就是针对她定的。
沈鸣玉双眼愣愣地,吸了吸鼻子,不禁打了了喷嚏。
“没想到驸马会毛遂自荐,好事不怕多,既然驸马心意决绝,那么就随我一同前往吧!”沈巍山和颜说道。
沈巍山拿出预备好的轻凯战衣,递到他手上。
他轻抚狮头镀银轻凯,温热的指尖触碰在冰冷的盔甲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他只戴上了那个三面围住的头盔,踏着马蹬,轻轻一踩就跨上了马背。
他屏息注视着旁边的沈鸣玉,眉宇间透出几分寒。
他知道她没有话对他说,所以也很自然地牵起缰绳,挥动鞭子,往前走去。
沈巍山也上了马,看着两人僵着不说话,对着沈鸣玉使使眼色。
沈鸣玉这才支支吾吾喊道:“魏垚!你要是…没保护好大哥,就别回来了,还有…给我活着,我可没同意你去死!”。
魏垚攥紧了手心的缰绳,他第一次感到害怕,害怕死亡,害怕死后被沈鸣玉责怪。
“你也一样!”他薄薄的嘴唇轻轻吐出几个字。
两人走在茫茫的大雪里,刺骨的风霜割着他们的脸颊,他们的嘴唇都被冻皲裂,呼出的白白的水雾转瞬即逝。
“阿玉她,她一直和我说你的好。”沈巍山拎着缰绳,轻声说道。
魏垚目视着前方,默不作声。
“人其实总是这样,人前总是不愿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不过你们是该有这种默契的。”沈巍山说时斜眼瞟了一眼魏垚。
“打完这场仗,我准备回吴家,辞去这驸马。”魏垚平静地说。
“公主有什么照顾不周到的?我回去让她改!”沈巍山语气有些激动,着急地说道。
“倒也不是,只是,有些东西很难改的……比如心,喜欢就是喜欢,你若逼着她改,她也不过嘴上骗你几句,可心里还是无法接纳。”魏垚微敛眼帘,缓缓说道。
“等这场仗打完,你大可去问问她,到底喜不喜欢你,到时再做打算也不迟。”沈巍山目光里写满了自信,他是了解他妹妹的,有些事,只一个眼神,他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我还能回去吗?”魏垚心下想到,铺天盖地的白雪朝他扑过来,染白了他的鬓发,沧桑了他面容。
又是一年除夕,赤水绝境也被明黄的灯笼笼罩,添上几分喜庆。
言紫姝将门关拢,缓缓掀开衣袖,却看见手臂上一条条殷红的斑痕,如同灼伤了一般。
沈梦云一日都没看见言紫姝,想着除夕夜来和她拜个年,顺便看看她传言的“身体不适”好了没,他一路迎着盏盏灯笼走向灯火葳蕤的意欢阁,黑色的靴子踏上白玉阶梯,乘着良宵的晚风,轻轻推开意欢阁的木门。
言紫姝听见动静,赶忙拉下袖子,遮住了斑痕,在门旁询问道:“谁?”。
“是我”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言紫姝暗暗翻了个白眼,酸溜溜说道。
“你师傅让你去给他拜年”沈梦云嘴角微扬。
言紫姝“哐”地推开了门,边套上靴子边问道:“他什么时候说的,你别传得太迟了。”。
“他走了,现在估计在和喜鹊拣年货呢…”沈梦云站在言紫姝身前,云淡风轻地说。
言紫姝安静地白了沈梦云一眼,眼神像在看一个二傻子。
“既然你盛情邀请我就勉为其难进来坐坐。”沈梦云推开木门,踏进意欢阁。
“谁邀请你了?”言紫姝觉得和沈梦云争辩就是浪费口水。
“嗯,不算很脏…卫生做的可以”沈梦云倚在软榻上,像一个检查卫生的居委会大妈。
“你要是没事,歇一会儿就可以离开了。”言紫姝收拾着茶具,边抹着桌子,边说道。
“别急着赶人,礼花间囤着几百箱烟花呢,今天晚上至少要放掉一半,到时候半夜鞭炮喧天,我不信你能睡得着。”沈梦云悠哉地晃荡着腿,淡淡说道。
“那我也不用人陪!”言紫姝眯起眼睛,死死盯着沈梦云。
“那可不好说,到时候烟花四起,漫漫长夜,你睡不着觉,闷得心烦,我又离得近,拐个弯就到了,你可不要来找我嘛!”。沈梦云一脸认真地说着他狗屁不通的推理,差点没把言紫姝恼岔气。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言紫姝白眼都翻倦了,径直把他拉起身,把他推向门口。
“唉…我们还没交换压岁钱呢,你别赶人呀…”沈梦云双手卡着门框,脚尖抵在门槛内侧,不肯走。
言紫姝怎么推也推不走,撸起袖子,打算一鼓作气把他推出去。
“你的手!”沈梦云在两人推推搡搡时,时瞥见了她的手臂上斑痕。
他径直拉过她的手臂,轻蹙眉头,一脸严肃地问道:“你的手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