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爹是谁?”洛临烟看着大腿上多出的这个挂件,倒吸了一口凉气,犹豫的问道。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和清幽宗的后山全然不似,也没有灵气。
曾经她在古籍中翻过书本,书中记载过,有人误入山林,看到神仙下棋,一时着了迷,等回到家乡,才发现已经过了一百多年。
而她方才听着那男子弹了一曲琴,轻而易举的将琴拿到,这不过在她看来是片刻罢了。
但如今出来,周遭的景色全部变了,大概也是这样吗?
修仙之人弹指一瞬,她取得宝物不可能这么轻松吧?
看这五六岁的小团子,想必是时间已经过了五六年?
如此说来,这把琴倒是有点玄机。
洛临烟松了一口气,心里好受了不少。
视线中那张圆圆的团子脸皱了皱,似乎在思索什么,但撇撇嘴,什么也没说。
这张团子脸生的可爱,很讨人喜欢。
洛临烟注意到这团子狭长的眼都与谢宿渊一模一样。
小团子的眼神纯粹干净,宛如一张白纸。
而谢宿渊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黑,里面泛滥的却是万年玄冰散发出的严寒。
洛临烟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会是谢宿渊在清幽宗外面的私生子吧?
她算了算年纪,眼前的团子大概五六岁,谢宿渊长她六岁多一些,算起来是二十一二的样子。
这个年纪在凡人的年纪里确实也是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几乎是一瞬间,洛临烟就肯定了这个小团子是谢宿渊在外面的私生子。
“姐姐,你能带我去找我爹吗?”小团子眨眨眼。
“好、好啊。”洛临烟还是点了点头,不忘了问上一句:“那你娘是谁……”
“我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小团子挥了挥手,嘟囔了一声。
随即,空中出现了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影,是个温婉如玉的美娇娘。
咦……原来谢宿渊是好这口的吗?
一瞬间,洛临烟的脑海中浮现了谢宿渊对着另一个女子笑的场景。
不知道谢宿渊这样的人,温声细语的去哄另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呢?
洛临烟抱着琴,只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好歹她们也算是有婚约在身,他怎么一声不吭就娶妻生子了?
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不过片刻,幻影消失。
小男孩还是拉着洛临烟的衣角,轻声:“姐姐,这里怎么没有人啊,我好害怕……我爹爹,在哪里啊?”
洛临烟看向四周,此刻周遭已换了一副模样。
她和这个小团子走在空落落的城里,路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为这座寂静的小城添了几分热闹。
“糖葫芦诶……糖葫芦,三文一串……”
“新鲜出炉的小馄饨……五文一碗……“
“姐姐,我爹会不会在前面啊……”
二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走了一段路了,前面出现了一座府邸。
府邸很气派,几支红杏漫过了围墙,颜色极好。
门口有两只石狮子,长着嘴威风极了。门口上面挂着一个牌匾,写着两个字谢宅。
这……是谢家?
洛临烟只觉得心下不对,转头一看,耳边的吆喝声依然没有停止,但却摊贩上……却没有一个人!
这幅场景让洛临烟竖起了寒毛,心底发凉。
她抱着琴的手更加用力,看着抓着自己裙子的小团子,眼神已经转为了恐惧。
这……是怎么回事!
风一吹,冰凉的衣裳贴住了她的肌肤,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吓出了一声汗。
抓住她衣裳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他说:“姐姐,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吗?”
“不了!”洛临烟好像现在才想起自己有个储物囊,连忙将琴塞了进去,将自己的本命灵剑拿出。
她挣脱了那只抓着自己裙子的小手,拔腿就跑。
却没想到,刚跑出几步,一团浓密的黑气不知从何而出,追上了洛临烟。
小男孩站在原地,阴测测露出一个笑容:“想跑?”
她下意识的拔剑,与黑气对抗。
但那团黑气仿佛如同有实物一般,紧紧的缠住了她的剑刃。
而一股魔气顺着那团黑气往她的剑刃上蔓延,直到将她的手腕卷入其中。
魔气顺势缠住了她的手腕,让她的手臂几乎失去力气不能动弹,就像是要将她吞噬一般。
她怎么也挣脱不开,但那股黑气似乎没有伤她的意思。
小男孩一瞬间变了,变得和一个成年男子一般的高。他身上披着一道黑色的斗篷,脸上笼罩着一层黑雾,看不真切。
仅仅一瞬,他闪到了洛临烟身侧,掐住了洛临烟的脖子,冷声:“看着。”
接着,刮起了一阵妖风,卷起了无数落叶,暗红色的血液从谢府禁闭的门缝中张牙舞爪的飞速向前蔓延。
不过一眨眼,那摊暗红色就到了洛临烟的足尖。
她看着那摊血迹,想往后退,但身旁的斗篷男子却将她按在原地不能动弹。
“砰”一声,谢宅的门开了。
里面似乎是正对着院子,但更加引人注意的是杂七杂八的断肢残臂,看不出是男人的还是女人的,堆积如山。地上还有不住流淌的暗红血液,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嗅觉,胃里翻腾不止。
“呕”她哪里见过这等场景,当即发出一声干呕。
堆积如山的断肢残臂开始动了,白花花的手臂像是有了意识一般,开始活动起来。“他们”从肢体堆上滚落下来,四处攀爬,似乎是在寻找着其余完整的尸体。有的向后面的回廊去了,有的正迈着青石板,朝着大门出来。
更多的,像是冲着洛临烟而来。
她察觉到手腕一松,缠绕着她手臂的黑气不见了,连忙劈出一道剑气。
而那些断肢残臂在被洛临烟攻击了之后,反而愈加兴奋,追着她过来。
洛临烟顾不上方向,拔腿就跑。
斗篷男子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嘲讽一笑,“这就跑了?”
不过没关系,后面还有“别的”,在等着她。
洛临烟不知道跑了多久,在看到身后空空如也的时候才放下心来。
但没想到,一抬头,却又是那个写着“谢府”二字的牌匾。
即使洛临烟是个傻得,此刻也明白了她必须进去。
不管是先前假意说自己迷路的小男孩也好,还是后面追着她的断肢残臂也罢,目的都是让她进去。
她心一横,逼着眼睛将脚迈进了谢家。
脚底下传来粘稠的感觉,她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但她没有办法,只能闭着眼睛进去。
当她踏入了谢府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看上去似乎是书房。
一张书桌,一盏幽微的烛火。
里面有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在翻阅书籍,是谢宿渊。
洛临烟正欲上前,却发现,那是十三岁的谢宿渊。
芝兰玉树,眼中的光都是温和的。
“谢宿渊……”她轻唤着他的名字,但那人没有反应。
他,看不到她。
他的指尖缓缓划过书页,神色专注。如今的天似乎很冷,他的衣领边上还镶着一圈兽毛,衬得他的下巴如白玉石一般,君子端方。
洛临烟觉得这样的他有些陌生。
但她又觉得,这好像是理所应当的。
谢宿渊,从前就是修仙界才名在外的谢小公子。
不知过了多久,谢宿渊起身了,手中握着一把灵剑。
他掀了衣摆,迈入院中,开始练剑。
剑招无非都是筑基期比较基础的剑术,但他十三岁不到。
十三岁不到,便已筑基。
他对于剑招十分熟悉,每一招都好像在心中过了千百遍,起剑落下,每一个动作都完美的让人挑不出错处,即使是金丹剑修,也没有人能将剑使得如此完美。
一旁的美妇人为他端来一盏茶,温声:“吾儿辛苦了。”
“多谢娘亲。”少年接过,一饮而尽。
洛临烟看向美妇人,只觉得眼熟。不过一瞬,她便发现那妇人正是方才小男孩给她看的幻影中的女子。
也就是说……那女子,是谢宿渊的母亲?
并不是谢宿渊的妻子。
不知为何,洛临烟突然觉得心中踏实了不少,有些庆幸的吐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谢母和少年谢宿渊交谈了片刻,过了一会,又出现了一名男子。
“吾儿宿渊,小小年纪便已有如此造化,为父甚是欢喜。”谢父捻了捻胡子,眼中欢喜之意溢出。
谢家的仆从听到谢父夸赞,纷纷跟着贺喜。
“小公子天纵英才,来日必定是要问鼎仙界的!”
“是啊是啊,小公子如今才十三岁便已经筑基,旁人七老八十的都还在筑基呢,如今天分,屈指可数啊!”
洛临烟本以为接下来都会是这幅其乐融融的场景,却没想到,一瞬间,又变了。
天边残阳似血,就像是被鲜血染红一般。
不过一眨眼,方才的仆从们已经倒地不起,皆失去了生气。
谢母衣着凌乱,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已无生气。她翕动着嘴唇,却已经发不出任何语调。
但洛临烟看出了她的口型,她说的是:“渊儿,快逃”
少年看着母亲在自己的怀中断了气。
显然是不敢相信,愣在原地,目光破碎。
而另一旁,是谢父高大的背影,将他和谢母挡在身后。他的胸口被好几把剑贯穿,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他没有转身,只是用着最后的力气使了一个传送术法,将谢宿渊传到了百里之外。
谢宿渊似乎意识到了父亲要做什么,连忙爬上前,想拽住谢父的衣角,却是徒劳无功。
“父亲”他像是一只小兽,赤着双目嘶吼,“不要,我不走”
“活下去。”
谢父动用了所有灵力,使出了这个传送术。
他始终背对着他的妻和子,洛临烟本以为他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这幅狼狈不堪的样子。
但她发现,她错了。
谢父也没有了气息,却始终是站立的。
她想,他是想将妻与子护在身后吧。
或者说,是想把谢家护在身后。
这大概是一宗之主,最后的风骨气节。
但仇敌显然没给他这个机会,火舌覆盖了地上暗红的血迹,在谢府蔓延开来。
谢父虽已身死,躯体却未曾倒下。
他像是一块石碑,立在其中。
哪怕火舌攀上了他的身子,将他烧成灰烬,他也没有倒下。
也许,是死人没有知觉吧。
残阳如血,洛临烟一时不知是天上更红,还是地上更红。
从此修真界,再无修仙谢家,亦再无谢小公子。
画面再转,眼前的场景已经不是刚才的地方了,而是她无比熟悉的清幽宗。
清幽宗山路崎岖,看着眼前简陋的住处,洛临烟抬手,抚去了脸上的那片湿润,从方才的情绪之中挣扎出来。
她想了想,却没有想出来这是哪里。
或者说……是哪一年?
山路上传来了几个身着清幽宗道袍的弟子的声音。
“你们见到了吗?那个谢家的小公子。”
“见到了,也不过如此吗,听说谢家也是修仙世家,没想到如今这么落魄。”
“那可不是吗,谢家的人都死完了,只剩谢小公子苟且留了一命。”
听着这几名弟子的谈话,洛临烟脑海中似乎有什么闪过,将方才的一幕幕连成了线。
她愣在原地,恍然大悟。
这里,是谢宿渊的心魔幻境。
巨大的柴篓子将少年的身躯笼罩子啊阴影之下,寒风呼啸,他紧了紧淡薄的衣裳,一言不发。
但别人,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呦这不是芝兰玉树的谢小公子吗?怎么还在这里背柴?”
“是啊,听闻谢小公子使得一手好剑,砍起柴来也是事半功倍吧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唉,放个比较欢脱的标题把你们骗进来杀。
小虐怡情。
心疼我的崽崽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