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勉强和蓝曦臣回到静室,一路默默无语,静室周围的众人已经被蓝启仁等劝散,独留忘机琴被放置在静室的回廊之上,蓝忘机将琴抱起,二人一同进屋,只见遍地狼藉。书架被撞,书籍散落一地,地板的酒窖敞开着口,好像金浔曾不小心踩了进去踏破了几坛酒,酒液四流,酒气满屋,被褥被掀起,衾被在地上,砚台被打翻,污了半张书桌,原本放的整整齐齐的纸张被散的满屋都是……
蓝忘机摇了摇头,蓝曦臣叹了口气,二人不语的默默收拾起来,两位都是独居多年的人,不过蓝忘机很显然更擅长打扫屋子,蓝曦臣只能帮忙捡起书籍和纸张,蓝忘机先整理的是小酒窖,把酒坛一一拿出,擦干瓶身,捡起碎掉的残片。
“浔儿酒量如何?”蓝曦臣问道。想必忘机的酒是有数目的,不像自己,所以蓝曦臣突然很好奇,浔儿这孩子酒量多少。
蓝忘机整理好酒窖把木板盖好,“一坛。”
蓝曦臣觉得还可以,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就是酒品太闹腾。
整理好静室,如同整理好蓝忘机今晚如麻的心情,他最后用湿巾清理书桌上的墨迹。蓝曦臣看着墨汁浸入木桌,最后在书桌上留下一片磨渍痕迹,倒是也别具韵味,但是忘机喜洁,“明日与你搬来一张新的书桌来吧。”
蓝忘机用手试了试那痕迹,“无妨。”这静室里的摆设家具无一不是魏婴在时的原物,蓝忘机怎肯舍弃,即使有些旧损,蓝忘机也尽力修复使用,从未更换过。
静室恢复了整洁,蓝曦臣先向蓝忘机行了个平揖道:“忘机,今晚是兄长错了,不该对你动手,兄长向你道歉,也替浔儿今晚的失仪失礼向你道歉。”
蓝忘机静静不语的看着蓝曦臣,蓝曦臣明白弟弟不会真的与自己嫌隙,他只开口道:“他如何习得。”
看着弟弟如此紧追不放,蓝曦臣叹了口气:“忘机,明日,明日我亲自去找浔儿问个明白,一定给你个交代。”
“蓝宗主不用等明日,我今日就可以给仙督一个交代。”金凌被景仪扛到静室门口,不等景仪通传就自己强支着身体挪步进来了,此刻扶着墙站在门口,身后的景仪想着‘我还是不要进来了’,他明显感觉金凌冲着含光君明显不善,里边还有泽芜君,自己还是远离战场比较好。
二蓝一同起身,蓝曦臣道:“金宗主,你怎么来了,你还有伤在身,快请坐。”说完就要去扶金凌,金凌勉强对蓝曦臣行礼婉拒,“不劳泽芜君,金凌把话说完就走。”
“仙督,金浔今日所奏,是我所教,但是对不住仙督,我确实不知这《忘羡》如今成了蓝家禁曲,不过不用担心,明日清谈会后我马上带着金浔回金陵台,他以后不会再来叨扰蓝家了。”
“是他教你的吗?”蓝忘机问道。
“是,当年我那大舅带着我们夜猎,不只一次像我们炫耀含光君为他所做的《忘羡》,当年我们以为仙督与他是忘却尘世,只羡鸳鸯不嫌仙,后来看来,这红尘滚滚,仙督之尊,确实让人难以割舍呀,看来不是忘羡,而是忘情呀,蓝忘机是‘难忘记’,但是也忘记了。”
蓝忘机身形一慌,“我没有忘记,一刻也没有忘。”
金凌干笑了一下,“虽然金凌忝居宗主虚位,仙督也已经不是金凌的娘家长辈了,但是仙督在仙门辈分中确实在金某之上,这些表明决心的话,不必说给我听吧。”
蓝忘机被金凌怼的有些心塞,前尘往事一奇涌上心头,在胸口沸腾,折磨的他生疼,他失神一倾,蓝曦臣赶紧扶住了他,金凌不为所动。
蓝曦臣替蓝忘机问道:“金宗主,《忘羡》是你大舅与忘机的定情之曲,你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含义,我知浔儿是不久前才认祖归宗,即使你们兄弟情义深厚,但是也没有理由传他《忘羡》之曲,而且我知道浔儿还会惊鸿剑录,也是魏婴当年为江家所创,你与浔儿相认不久,但也何须将你舅父所授倾囊所出吧。”
金凌倒是没有想到这层,他本打算塞蓝忘机几句把今晚之事给遮掩过去罢了,且他离开寒室时,阿忆那小子还酒醉不醒,哪里问的了话,一时倒回答不上来,且是蓝曦臣开口,自己也不可胡乱搪塞,不过根据金凌对阿忆的了解,倒是有个好借口。
“泽芜君有所不知,惊鸿不是我教他的,《忘羡》也不是我有意为之。”
听得此言,蓝曦臣与蓝忘机不解,蓝曦臣继续问:“那是为何?”
“金浔,对什么都过目不忘,且无师自通,他见我修练过惊鸿剑录,便记住了剑式,而且,只要他听过的曲目,便会自己谱出曲谱弹奏,我曾夜弹《忘羡》,被他听过一遍,便已经是信手而弹了。”
蓝曦臣听来,颇为得意,“浔儿之智,却非凡人可及。”
金凌看了眼蓝忘机道:“金凌虽为金氏,但是肉身脱于江家,今日也劝仙督一句,人都没了,何必执着于一首旧曲,魏舅舅是我江氏之人,他和蓝家的姻亲可断,但是和江家亲情不会断,生不是蓝家的人,如今也只供奉在莲花邬的宗祠之中,与蓝氏再没有关系,仙督也不要为了什么旧情旧曲而空叹痴狂,既然当年已经选了,今日又做给谁看呢?”
蓝忘机被金凌的话说的眼前一黑,蓝曦臣扶着他,刚开口说道:“金宗主……”可是后边的话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金凌所的没错,魏婴的事是蓝家对不起江家也对不起金凌,这点蓝家理亏,确实无话可说。
蓝忘机抓紧兄长的手,示意他不必开口,“无妨。”看向金凌还是问道:“那个孩子,他的孩子,江氏、金氏可有消息,我寻他多年,一无所知,若是你或江澄寻回,我愿将蓝家给他。”
金凌转身冷冷的说:“那孩子是我大舅的孩子,是江家的孩子,与你何干,我和舅舅就算倾两家之力,也会把他找回来,好生教养,仙督莫要插手,金凌告辞。”
蓝曦臣把蓝色煞白的蓝忘机安顿好,三步两步的追上本就走不快的金凌,“金宗主留步。”
金凌刚到院中转身对蓝曦臣道:“蓝宗主,不知还有何事?”
“适才听说明日之后,金宗主就要带着浔儿离开,且不再让他……再来蓝家。”蓝曦臣道。
金凌向蓝曦臣躬身行礼道:“本想待明日金浔醒来,在寒室当面郑重向蓝宗主请辞,怎料刚才一时情急便先说了,金浔来到蓝家多蒙宗主照拂,金凌代金氏和金浔深谢蓝宗主。”金凌再行礼谢过。
蓝曦臣将他扶起,赶紧说:“金宗主多礼了,浔儿要走我知,但是刚才金宗主说以后不让浔儿再来蓝氏可是真的?”
金凌犹豫片刻说道:“金浔这小子在蓝家惹了一堆麻烦,实在是不应该再踏足……”
金凌的话未说完,蓝曦臣急着说道:“金宗主,浔儿不仅是金家的孩子,也是我的徒儿,我不敢开口说把他留下,但请金宗主能全了我和浔儿的师徒之情,不要断了浔儿和曦臣的缘分,我只浔儿这一个徒弟,这世上也只有这一个牵挂,还望金宗主成全。”
见蓝曦臣如此请求,金凌心下不忍,金浔的这个身份总有暴露的一天,到时候难免不再生波澜,可蓝曦臣是他叔叔辈,在仙门中德高望重,当年蓝氏与金氏交好时,蓝曦臣也对他多加照拂,如今蓝曦臣有视金浔如子,疼惜至极,如此低身相求,叫金凌一个小辈如何是好。
金凌在三犹豫,开口道:“晚辈失礼,怎敢担蓝宗主一个‘求’字,宗主莫要忧心,您与金浔的师徒情义,是人力割不断的,金凌自然也不会阻拦。”
蓝曦臣送了一口气,“如此,曦臣谢过了。”
“金凌不敢。”
送过金凌,蓝曦臣复回静室,见蓝忘机如同枯萎的草木般落在地上,面如死灰,蓝曦臣上前浮在他的身边,“兄长……”一切皆在蓝忘机的不言中。
“忘机,也许我们都错过了今生不能错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