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她?低头挽袖,全身心?都放在了纸笔上。

一开始,谢今澜还能随着她?的笔尖而动,时而欣赏,时日找出她?的问题所在。

可时间一长,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光明正大的落到那张娇俏清艳的皮相上。

七月小属,天光大盛,以?青竹制成?的竹帘遮挡了半边窗棂,些许的燥意随着日光一同溜了进来,惹的在案台边上认真作画的女子蹙了眉。

不过一月有余,谢今澜如今再看她?时,却好似过了多年。

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但人似乎长高了一点?,从前堪堪到他胸口的姑娘,如今已?与他肩膀齐平。

比起个头来,她?如今的性子,才更让谢今澜欣慰又难言。

她?不再似从前那样喜形于色,将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性子也稳妥了些。

可好似也不再会像从前那般叽叽喳喳,事事都想着他,念着他,钻破了脑袋的靠近他。

有那么一瞬,谢今澜甚至觉着,这?辈子或许都再听不见她?唤他一声表哥了。

像是从高处落下?,心?脏忽然?间停止,又在转瞬加剧,那一阵阵的心?悸,蔓延至指尖,如针扎般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不会的,他与她?,定能回到从前。

屋内热气滚滚,不知不觉间,云玳额间布满了细汗,顺着鬓发缓慢往下?滑落,最终悬在线条柔和?的下?巴处,有些痒痒的。

她?下?意识抬手想要拭去,余光却瞧见一只手似有若无的抵在她?的下?颌。

她?惊吓侧身,入眼?所见,便是谢今澜抬着手,那滴晶莹的汗珠落在他白皙修长的食指指腹上,如仙人摘露,无端的令人移不开眼?。

“先生?”

谢今澜慢条斯理的撵着指尖的水渍,“汗水落在纸上,会晕开墨渍,你不知晓?”

云玳顿时沉默了,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咬着唇觑了一眼?谢今澜,忍下?心?中怪异,这?才重新回到桌案前,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再静下?心?来。

她?本?以?为?只是今日的谢今澜不同寻常了些,可没承想接下?来两日,皆是如此。

他那般明显的主动附和?,险些让云玳以?为?自己看错了画,那面具下?的人,并不是国公府那位高高在上的谢世子。

可他的一举一动都无比自然?,自然?到云玳想问些什么,都怕是自己会错了意。

这?样的结果,便致使云玳晚间回到宅院时,精神疲乏,再生不出旁的精力来做些什么。

而与她?为?之?相反的,则是许商延。

晚间,家里单独开辟出来的一间小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从前日起,她?便晓得许商延在自个儿感兴趣的事情上,当真能做到废寝忘食,如那学痴一般。

眼?下?想来,他也没时间理会她?。

云玳自个儿洗漱后上了床榻,一觉天明起身,才看见许商延双眼?青黑的打着哈欠回来。

两日时间里,日日如此。

云玳简单做了些早膳,先前许商延再如何都会撑着将早膳用完再歇息,可今日云玳端着早膳回来时,许商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阿延?”

回应她?的,是许商延绵长的呼吸。

云玳怕他这?样睡着着凉,拿了件外衫小心?翼翼的披在他身上,见他着实困的厉害,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心?中对?谢今澜不由得有了些意见。

为?了一幅丹青,连着几日不停,身子怎能吃得消!许商延是个轴的,让他放弃不太可能,便只能从谢今澜身上想想法子。

可云玳万不曾想到,她?刚踏出宅子,便在门口看见了一辆马车,以?及在马车旁焦急等待不知几时的东南。

“姑娘!”

东南脸上,是云玳从未见过的慌乱。

他是谢今澜的人,随身在侧片刻不离,除非是谢今澜出了事,否则他不会神色焦急的出现在这?里。

如云玳所料,东南提起谢今澜时,面色罕见的阴沉了下?来,“世子被人在离河截杀,现今下?落不明,不知生死。”

随即他压下?眼?底的情绪,看向云玳,面露恳求,“属下?在绀州只认识姑娘,求姑娘看在从前的交情上,帮一帮世子,就当属下?求您了。”

被人截杀,生死不明。

云玳神情怔楞,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忽然?间便记起曾在京城时,谢今澜怕极了血的样子。

东南希冀的望着她?,却见她?在担忧一瞬后,又立马冷静了下?来,“我只是一普通妇人,如何能帮世子?想要救他,只能寻求官府相助,而不是寻我。”

她?此时表现的过于冷静理智,冷静到东南张了张唇,半晌吐不出一语来,眼?底不自觉的露出一丝茫然?。

从前的姑娘,会如此吗?

不过片刻,东南便想到了答案。

会,也不会。

端看世子在她?心?中的分量是否能超过本?性。

从前她?能在世子见血后阴晴不定的性子下?仍旧护着他,如今便能在世子生死不明时从容不迫的让他向官府求助。

二者之?间的区别,不过是在意,与不那么在意罢了。

他忍不住想,世子知道姑娘如今已?与先前不同了吗?

“你……怎么还楞在这?里?”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东南的思绪,他连忙回过神来,继续道:“姑娘,世子此番来绀州不好表露身份,您说的法子,用不了。”

随即他又将谢今澜的计划全盘脱出,“前两日世子便让属下?买下?全城的花灯,让人今日送到离河上游的财神庙,其?目的便是引蛇出洞,让那些死士出手,离河附近地?势险峻,只要抓准机会,把打扮成?世子模样的草人,与马车中的世子替换,便能以?假乱真,在那些死士出手时,训练过的马儿会带着马车一同落下?悬崖。”

“崖底是离河的分支,他们搜寻不到尸身,如此,便能让那些人以?为?世子已?死,接下?来,在暗处的人便成?了我们,世子不但不会被人盯着,还能有法子将背后之?人揪出来。”

东南垂下?眼?眸,攥着拳,“可是中途出了意外,世子与那马车,一同落下?了悬崖。”

“姑娘……”东南眼?中闪烁着泪光,低声哀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云玳听完后,面色略有些苍白,人命关天,再不似方才那般冷静,“带我过去。”

东南顿时喜极而泣,连忙将云玳扶上了马车。

他就知晓,姑娘与世子之?间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性命攸关之?下?,便是念在世子从前护过她?的份上,也不会当真见死不救。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崖底。

云玳踩在岸边密密麻麻的鹅卵石上,除了眼?前湍急的河水与马车残肢,并未见到人影。

“或许是被这?水流冲了下?去,姑娘,我们分开找,你顺着水流往下?走,我在附近搜寻一番,然?后尽快赶上你。”

云玳对?此没有异议,她?贴在河边往下?寻找,眼?观四方,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若人当真坠下?,不会一点?痕迹都没有,便是被这?条河水冲下?去,只要走到头,也定能见着!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云玳眼?中担忧愈盛,心?中焦急的像是团了一把火。

怎么会没有呢。

他到底在……

突然?,余光在尖锐的石头上瞧见了一片带血的衣角,云玳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将衣角拾起,这?般矜贵的料子,定是谢今澜的衣裳无疑。

她?立马抬眸四下?张望,总算在贴近山底处,发现了一个半人高的山洞。

洞里黑漆漆的,便是天光也只能召见洞口。

可当她?靠近时,那不住传来的血腥气让云玳知晓,他就在里面。

“世子表哥……是你吗?”

云玳唤了好几声也无人回应,就当她?咬咬牙准备进去时,却猛然?听见一声剧烈的咳嗽。

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才隐隐瞧见坐靠在洞壁前的谢今澜。

他半边身子几乎都嵌在了阴影中,而另一侧,则显露在浅浅的天光下?,如同被线条分割为?二。

谢今澜无声的抬眸看着她?,看着她?所有的担忧汇聚到眼?底,蒙上了一层薄雾,如他妄念很久的那般,像从前那般,唤他世子表哥。

就如同,她?未离开过谢府,离开过他。

离山洞不远处的地?方,东南执着一把未出鞘的剑,剑尖上挑着的,正是云玳方才拾起的带血衣角。

他沉默半晌,复杂的看了一眼?已?经走进山洞的云玳。

世子此为?,他并不理解,可总归是……

那片带血的衣角飘飘荡荡,最终重新落在了石头上。

天衣无缝。

第63章

山洞里泛着潮气, 鞋履踩在枯枝上,发出缓慢的轻响。

谢今澜脸色苍白的出奇,唇上毫无血色。右肩上隐隐可见渗透衣衫的血渍, 云玳方才闻见血腥气时就晓得他定是受了伤。

如今见他或许伤在后背,也不知伤势有多重, 一时之间也不敢轻易搀扶。

谢今澜缓缓阖上眼,额头上浸出密密麻麻的细汗,“你?怎么?在这儿?”

“东南说你?下落不明,我便与他一同来寻你?。”

云玳关?切道:“表哥, 我这就去找东南过来, 你?先别?乱动。”

说着, 她便又?提着裙角急忙往外走,谁料刚转身抬步,便见东南步履匆匆的走来, 一眼便看见了她身后的谢今澜。

“世?子!”

他大惊失色的朝谢今澜走去, 还未靠近,谢今澜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东南忍着心中复杂的情绪,从怀里拿出一瓶金疮药来, “世?子,属下替您瞧瞧伤吧?”

云玳闻言,顿时避嫌的走出了山洞。

从那般高的地方掉下来,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谢今澜身后的伤,云玳便是没?看见, 也晓得定然不轻。

好在东南随身带着金疮药,能及时替他减缓些伤痛。

不多时, 东南从里边儿走出来,“姑娘,还要烦请您看顾着世?子,待属下去请个大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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