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0

14? 昨夜

◎“老公。”◎

许初允没想到江闻祈会直接这样跟秦思婉说话, 语气一点也不客气,甚至带点居高临下的训斥。

一时间秦思婉的脸色精彩极了。

她从来没在秦思婉的眼眸里看到过这样复杂的神色,有畏惧、难堪、不甘、后怕……五颜六色, 混乱不堪。

许初允强忍住转头看江闻祈的冲动,等着秦思婉的反应。

只是。

那只环在腰上的手,怎样也无法无视。

明明隔着厚实软糯的斗篷, 层叠的衣料, 她依然能感受到透过羊毛大衣传来温热体温,横亘在腰侧的有力胳膊灼热似铁,虚虚揽住她, 加之现在的护人姿态,让人脚心泛软。

他是在替她撑腰吗?

“不好意思。”秦思婉露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 只是语气里多多少少带着一点不情愿, 一字一句像是挤出来的:“嫂、嫂。”

多的话便不肯说了,像是多说一个字都会要了她的命。

看向许初允的眼神, 也冷飕飕的。

“没事。”许初允也做足了宽宏大量的长嫂形象,轻描淡写地道:“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

秦思婉脸色难看。

许初允毫不怀疑, 秦大小姐人生的二十年里,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憋屈的时刻。quwo.org 橙子小说网

在片场, 她是目中无人当之无愧的剧组团宠,做事全凭自己喜好,现在却不得不对着一个曾经看不起的人低头道歉,甚至还要唤对方一声‘嫂嫂’。

“哥哥。”秦思婉很快收敛了神色,转而看向江闻祈,甜美的笑容又回到了她那张明艳的脸上, 像无痕的水墨, “我们快进去吧?爸爸他们等你很久了。”

江闻祈没说话, 只看向许初允。

意思是等待她的态度。

秦思婉不得不看向许初允,征求她的表态:“嫂嫂,你说是不是呢?”

像是害怕被许初允拒绝,秦思婉笑容盈盈,语气娇软:“外面这么冷,嫂嫂今天穿得这么漂亮,怕你着凉了生病呢。”

不得不说,秦思婉长得好看,一看就与江闻祈一样继承了来自父辈的优良基因。这样一个明艳美人软语冲你撒娇卖乖时,是很难拒绝的。

许初允欣赏了几秒秦思婉难得的软和态度,才道:“好呀。”

她想起一个词,形容她现在的状态很适合——狐假虎威。

秦思婉吐出一口气,笑着带他们进去了。

旁边目睹了这一切的助理可谓是目瞪口呆,不敢出声。直到秦思婉投来杀人似的眼神,助理才连忙跟了上去。

不过她没有进小厅的资格,因此只能在大厅候着。

刚才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精彩,助理强烈的分享欲让她忍不住在和朋友的小群里发了消息:【以污尔耳期无耳把以——救命……刚才吃了一个超级大瓜!!真的超级大的瓜!一切根本不是组里传的那样!!】

群里的其他人纷纷冒头:【什么瓜什么瓜?】

【盲猜跟秦思婉有关,难道她男朋友劈腿了?】

【不是组里传的那样,所以上次来探班的那个不是男朋友吗?】

助理回复:【签了保密协议,我不能说,只能说一切不是组里传的那样……】

【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急死我了,吊人胃口】

【不是秦思婉,难道是许初允?脑补了一场三人大戏,前者嫉妒后者,所以才喜欢在片场搞针对?】

……

小群里的消息越传越离谱,而许初允的心却高高吊起。

前面的秦思婉只是开胃小菜,后面将要面对的一切才是对她演技的真正考验。

进酒店后,暖气扑面而来,酒店内部的装潢偏新中式,大厅极其开阔,设计优雅而又古韵。

一进门,便有妆容精致穿着工作服的迎宾笑容热情而又不失礼节地迎上来,替许初允脱下披肩,递给旁边的服务员,带领三人来到二楼小厅。

小厅曲水环绕,小山参差,新中式的设计和实木质感的用具,颇有古趣和静水流深的美感,空气里沁着淡淡的茶香,横断的设计私密性极强。

绕过一处水榭后,眼前小厅豁然开朗。

秦思婉一路与旁边座位上的人点头示意,直至来到主桌,才扬声道:“爸,真偏心,怎么就让我出去迎接哥哥和嫂嫂,不让文柏去?冷死你闺女啦。”

许初允跟着秦思婉说话的方向看过去。

眼前坐在主桌主宾位置的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出头,反而没有许初允想象中的肃杀和严厉,穿得低调,面相也是慈祥温和。只有略显凌厉的眉眼里,能窥见一丝年轻时挥斥方遒的凌厉,成熟沉稳的气场在一众人里,显得分外醒目。

叫人一眼就能注意到,绝不是普通人。

应当就是江闻祈的父亲,江永涛了。许初允默道,跟心中的资料对上号。

旁边副宾位置的女人柳眉鹅蛋脸,笑起来格外有亲和力,气质优雅特别,看着三十岁出头的样子,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和江闻祈。

“闻祈来了?快坐快坐。”

女人开口,起身迎接,语气温和又热情,很能放下手段。

而旁边的江永涛只淡笑了一下,算是回应秦思婉的撒娇,并未看许初允和江闻祈两人。

看来他的父亲,对于她与他结婚这件事,并不算满意。

“父亲好、陈姨好。”

江闻祈微微颔首,一一打过招呼。

“伯父好、伯母好,我是初允。”许初允也跟着打招呼,笑容温婉,“初次见面,备了一些薄礼,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她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盒递过去,一直等着的服务员忙接过放到一边。

旁边的秦思婉看了一眼,强忍住了低嗤的冲动。

就许初允那点片酬,够买什么?连这些礼物的礼盒都买不起,不消说,肯定是她哥出的钱。

主宾上的江永涛依然没发话,倒是旁边的陈姨接过话题,笑着寒暄:“这么客气做什么。”

她目光落到许初允脸上,静默了几秒,而后又是满眼笑意:“这就是初允呀?长得真标志,怪不得闻祈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好说歹说,才愿意让你跟我们见一面,真的是。”

她语气嗔怪,半真半假的样子。

许初允只能装作害羞,低头赧然道:“最近工作比较忙,只有这两天才得闲,是我的不是,后面一定抽空多上门看看您和伯父。”

“多好的闺女,比我那不省心的儿子懂事多了。”陈姨笑着道,一一给许初允介绍了下主桌在座的其他人。

二姨母、二姨夫、三姨母、三姨夫……一连串下来,许初允看得眼花缭乱,好在记忆力不错,勉强能将人对上号。

只是察觉到一个细节,似乎都是陈姨那边的亲戚,并无太多江家人。

一番你来我往的寒暄结束,主宾上的江永涛才缓缓开口:“行了,少聊两句,先吃饭。”

众人应声落座,服务员也很有眼色地开始上菜。

一时间包厢里安静极了,呼吸都几不可闻,连碗筷瓷器碰撞的琳琅声也极其轻微。

许初允也敛了敛神色,安静吃饭。她大学的形体课和表演课上就认真学习过仪态和礼仪相关,此时也算应付得从容,并未出岔子。

吃饭时,她偷偷打量了一圈周围,并未见到那天在电梯看到的美式前刺男,反而有另外一个面生的少年。

直到江永涛电话声响起,去露台接电话后,小厅里的气氛才稍微热闹起来,像一个家宴的样子。

坐在许初允左手边的是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眉眼精致,隐约能看出几丝陈姨的影子,好奇地凑过来:“姐姐,你是做什么的呀?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他语气很自来熟,一看就从小家里娇养着长大的,还带着世俗的天真,直接热情却并不显得无礼。

许初允笑笑:“算半个演员吧。”

“演员?”少年肉眼可见的眼睛亮了,万分期待地看着许初允:“我未来的梦想就是当演员!”

音量有些大,陈姨投来略显冷沉的一眼,而后又笑着用公筷给小辈们夹菜。

少年缩了缩头,显然很怕陈姨的样子,再次开口时声音几不可闻:“姐姐,你都演过什么戏?”

许初允犹豫道:“之前刚杀青了一部,还没上映。”

“那之前呢?”

面对对方纯真而又期待的目光,许初允难得地有些羞于说自己最近一年,那些为了赚钱拍的烂片和不知名作品。

江永涛不在,触及到其他人似有若无的探究的视线,仿佛都在等她的答案,等她这位‘侄媳妇’究竟是个怎样的来头。

许初允只能在脑海里拼命回想自己之前拍的知名度稍高一些的广告和微电影。

还没等她想出答案来,江闻祈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江文柏。”

语气里淡淡警告,算是解了她的围。

许初允恍然,原来少年叫江文柏。算是主桌上为数不多的几个姓江的人之一。

江文柏不说话了,乖乖收了声,看起来很怕江闻祈的样子,让许初允不禁有些好奇。

江家这么复杂的家庭情况,他的父亲一共有三任妻子,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让底下的人都怕他的?还是说其他关系不和的兄弟今天根本没有出面?

思量间,眼前忽而有一小碗剥好的蟹肉被推过来,轻轻放在她的碗边。

蟹肉鲜嫩,蟹黄如膏,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梅子青的碗沿上搭着修长分明的指节,如一柄冷玉,衬得愈发白,往上是整齐的袖口,一枚鸢尾花的袖扣泛着冷光。

她微怔,侧头,对上江闻祈黑似极夜的眸子。

江闻祈的动作幅度不大,甚至算得上极轻,然而他一入座就是隐形的视野中心,攫取众人的视线和关注,此刻,众人不约而同地注意到。

对面的秦思婉投来古怪的目光。

像是在说明明后厨会处理好端上来,何必需要亲自动手。

“不是喜欢吃蟹吗。”江闻祈垂眼看她,取下手套,又接过旁边服务员呈上的热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手,问。

他什么时候知道她喜欢吃……

桌下忽而人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小腿。

许初允反应过来——她此时该做什么反应配合他才对?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家人面前,她该怎么称呼江闻祈?

叫老公?她实在叫不出口。叫闻祈?他好像比她大蛮多。

一连串想法在极短的时间里滑过,许初允来不及仔细斟酌,眉眼微弯,软声出口:“谢谢阿祈哥哥。”

她的声线本就清润柔和,在刻意的粉饰下,便如三月柳絮春风,清甜悦耳,沁人心脾。

也恰好就在她出声的一瞬,包厢里微滞的安静,连餐具轻碰的琳琅声也无。

她那句婉转起伏的‘阿祈哥哥’,便叫众人都听得清楚。

众人都颇有些吃惊的样子。

许初允稍微一偏头,便看到江闻祈无声地朝她挑眉,薄唇微动。

【阿祈哥哥?】

许初允:“……”

哪怕内心特别想找个洞钻进去,许初允面上仍然镇定如初,笑容清甜地回望他。

在外人眼里看来,便成了眉目传情。

“瞧瞧,你们小夫妻真的是,感情真好。”陈姨率先出声,笑着打趣:“闻祈也知道疼媳妇了。”

“看到你们感情好,我和你父亲也就放心了。”

江闻祈不置可否,没接话。

江文柏忽而凑到许初允耳边,兴奋地小声道:“姐姐,我想起为什么觉得你眼熟了!”

“嗯?”许初允疑惑。

“你是不是拍过一部小众职业的微电影,叫《当我向你陨落》?”

许初允‘啊’了一声,想了起来:“那个好像是我大三的时候拍的。”

小成本微电影,胜在编剧功底深厚,故事一波三折,当时也算在校园里小小地火过一把,吸引了许多人关注陨石猎人和星空摄影师这样的小众职业。

“那部电影里你灰头土脸的,不是在沙漠就是在冒险,所以我才第一时间没有认出你来!”

江文柏兴奋道,滔滔不绝地诉说:“星空下表白的那一幕真的太美了,台词我记到了现在。一颗流浪小行星,可以对地球做的最浪漫的事是什么?向你陨落。太浪漫了真的……”

后半程几乎都在江文柏在单方面诉说自己对这部剧的喜爱、甚至一度想要去沙漠探险、长大后当一名星空摄影师或陨石猎人……

许初允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触动,她真的没想到自己大学时为了帮忙拍的一部微电影,居然有人记了这么久。尤其是对方还是明显与她不在一个圈层的人。

有时候,艺术不仅能跨越阶级,也能跨越性别、国界、甚至时空。

差不多要吃完的当,许初允侧身,凑到江闻祈耳边道:“我去个洗手间。”

江闻祈正与旁边的叔父聊天,面对对方商业上的试探和讨好,全程八风不动地听着。

听见许初允的话后,他点头,又低声问:“找得到吗?可以让服务员带你过去。”

许初允:“……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嗯。”

但很快许初允就被自己的话打脸了。

许初允没想到,这酒店里面的设计如此复杂,回廊小道,面积又大,堪比小型迷宫,不仅找不到路,还走到了死路。

且因为二楼被包场,其他地方看不到服务员,想找人求助都求不到,没办法,她低头给江闻祈发消息。

冬日初雪:【我好像迷路了,旁边也没有服务员】

【怎么办……】

语气有些心虚。

好在江闻祈很快回了过来。

W:【拍一张旁边的照片给我】

许初允依言拍照过去。

她本以为江闻祈会吩咐服务员过来接她,没想到江闻祈本人过来了。

看见江闻祈人的时候,许初允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不解:“你不用应酬吗?会不会打扰到你的正事?我看叔伯们好像对你都挺热情的。”

席间江永涛离开之后,周围的人便轮番上来敬酒,又一个个热络地跟江闻祈说着什么。

具体内容她听不太懂,无非是生意上的那些事,但江闻祈一直应付得游刃有余,只是姿态有些懒怠。

“有求于我,自然热情。”江闻祈眉眼间有些淡淡的厌倦,嗓音也低沉,透着烟酒后的微哑,瞥见许初允脸上的不安和愧疚后,他缓声道:“就当出来透气了。”

“……好。”

洗手间里沁着香雾,许初允刚进隔间不久,就听到旁边传来窸窣声响,而后两道女声在化妆镜前响起。

“那个女的真的是闻祈哥哥的妻子?”

“嗯,一开始还以为有什么大来头呢,结果听说只是个十八线糊咖,演的网剧根本听都没听说过。”

“没什么感情吧,不然就江太太这个头衔,分分钟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了,底下人巴不得跪着送资源,怎么可能混得这么落魄?”

“肯定是靠那种手段上位的……仗着怀孕想嫁入豪门,江叔和陈姨只好家宴过个明面,不然谁家结婚这么草率默默无闻的。”

“只是可怜了闻祈哥。”

“你别说,这种看起来越清纯冷淡的人,私底下越放得开,为了钱什么脏手段都……”

后面的对话愈发不堪入目。

主桌上同辈和小辈很少,她推测这两人应当是副桌上的。

许初允按下冲水键,走到洗手台旁洗手,对镜补妆的两个女人顿时噤了声。

许初允垂眼洗手,细致地用洗手液涂满,打起泡沫,樱花味的香味弥散,最后再用纸张一寸寸地擦干净指缝,扔进台上的暗格。

她终于抬眼看向镜中,光洁如新的巨大镜面反射出旁边两个年轻女人的面容。

她们当场被正主撞破说人坏话,除了一开始还有几丝慌乱,此刻已然收拾好,并不避讳地与许初允对视。

只是用余光上下扫视的动作,怎么看都有几分居高临下、上层人的傲慢和不屑,像是未尽的刻薄语言。

“你们知道人类和其他动物的最大区别是什么吗?”许初允忽而开口。

两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女人开口:“你在跟我们说话?”

“我在跟狗说话。”

“你……”

“区别就是,人类有脑子并且可以学习,而你既没有脑子,也学不会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还有一件事,你们搞错了。”

许初允脸色微冷,语气平静:“不是我靠怀子上位,而是江闻祈求着我嫁给他的。”

说完,许初允转身离开洗手间。

后面两个女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不可思议地道:“她在骂我们?”

“真没素质。”

“说闻祈哥哥求着她嫁?真的是疯了……”

在外面休息室内插兜等着的江闻祈,正低头将未抽完的烟头摁灭在盛满细白碎石的烟灰缸里。

听到脚步声,他侧头,许初允快步走了过来,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的,脸颊两侧涨得薄红,似晚霞一片。

许初允余光里扫到那两个女人也跟着出来了,想起那句‘靠怀孕上位’,还有自己最后反击的那一句,血液瞬间涌上头顶。

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然上前一把挽住江闻祈抄在兜里的那只胳膊,软软地唤了一声:“老公。”

“……”

许初允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挽着的那条胳膊微顿了一下。

江闻祈垂眼,带着几分探究性的视线,像是不动声色的思量。

许初允心也略微悬起,挽在他胳膊上的手不安地蹭了两下,像是害怕被他甩开。

好在,江闻祈只是很稳地站在原地,几秒后问她:“怎么了?”

“有人背后说我坏话。”许初允光明正大地告状,余光看见背后跟着出来的两个女人脚步明显可见的慌乱了一下,差点顺拐。

她特地在坏话两个字上加重了音。

“嗯?”江闻祈挑了挑眉,“谁敢说你的坏话?”

语气沉了几分,倒真有几分护犊子的味道。

“说我配不上你。”许初允睨着他的神色,心想江闻祈还挺配合,“觉得我高攀了……”

后面的两个女人听不下去了,忙上来打招呼,想要打断许初允的话:“祈哥哥好,嫂子好。”

“被人背后说坏话,我怎么好得起来呢?”许初允慢悠悠地道,把那点子一朝得道告状、狐假虎威的嘲讽劲儿拿捏得很到位。

江闻祈稍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来龙去脉,这种事并不新鲜,他也就没开口,只配合许初允。

“对不起嫂嫂,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在乎我们这些眼皮子浅的小角色。”其中一个女人倒是很能屈能伸,率先姿态谦卑地道了歉,又示意同伴一起,“就不打扰您们,我们先走了,下次再登门跟嫂嫂真诚道歉。”

两人近乎是落荒而逃,生怕多呆几秒就真的被记上。

看着两人的背影,许初允也放下了手,冲江闻祈笑了下:“她们因为你攻击我,那我用你还击,没问题吧?”

“嗯。”

“说起来,你们江家人一个二个演技都蛮好的。”许初允感叹。

无论是秦思婉还是刚才的两个女人,包括饭桌上长袖善舞一直活跃气氛的陈姨,都天生拥有一幅变脸的好演技。

“比现在圈子里很多的所谓演员演技还好。还好你们有钱,不然我们就没饭碗了。”

话说完,许初允才反应过来自己用词不对,“我不是诅咒你们家破产的意思……”

“你演技也不错。”江闻祈乜她一眼,语气有些淡淡的戏谑,“刚才叫我就很自然。”

许初允:“……”

她想起刚才那句——

好想死。

“还有。”江闻祈微顿,“不是‘你们家’,是‘我们家’。”

许初允:“……”

许初允最后涨红着脸又羞又窘地回到主桌上,率先坐下埋头继续吃饭后甜品,后面跟着的江闻祈不疾不徐地拉开椅子,入座。

两人离开时是一前一后,现在却是一起回到主桌上。

陈姨偏头看了许初允和江闻祈两眼,没有说什么。

倒是旁边的少年关心地凑了上来:“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空调调太高了?”

说着就扬手示意旁边候着的服务员温度开低一点。

许初允忙抬手阻止:“没事,刚才去吹了会儿风,可能有点不适应室内的温度。”

话音刚落,就听到旁边一声短促的低笑。

许初允刚吃完一份无糖布丁,闻声目光探向声源处,江闻祈没事人一样好整以暇地回望过来。

只是那姿态,怎么看,都有些……

“唉,你看人家新婚小夫妻就是不一样。”二姨母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小插曲,从头到尾看得分明,笑着开口打趣:“小允上个洗手间都要闻祈陪着,真是一刻钟都分开不了,现在的年轻人啊,感情真好。”

许初允:“……”

很好,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她在江家人那边的印象就是,那个‘去洗手间都要丈夫陪着’的人了。

吃完饭,其余人要留下来娱乐一会儿,江文柏对棋牌娱乐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只能问江闻祈:“哥,我能不能去你那边玩?”

江闻祈毫不客气:“你作业写完了?”

“早就写完了。”江文柏拍拍胸脯,很是骄傲,正要乘胜追击,江闻祈接了个电话,走到旁边露台去了。

眼看着江闻祈的态度不甚热络,江文柏又转而来求助一旁的许初允:“初允姐姐,你跟哥哥就住在旁边的翠庭别苑对吗?”

许初允点点头:“怎么了?”

“我可以去参观一下你们的新房吗?我下个月就要从老宅搬出来住,想提前参考一下什么设计落地比较好。”

“这……”许初允犹豫了下,婉拒的话还没说出口,江文柏就轻轻扯着她的衣角撒娇:“就看一下,参观一下,可以吗?初允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你,很想看看你和哥哥的新房。”

语气真诚又和软,快要溢出来。

许初允头疼,前有秦思婉,后有江文柏,为什么江家人撒娇都这么熟练?

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十几岁男孩的撒娇,更遑论这位男孩还在半个小时前告诉她,他算她的半个粉丝,看过她很小众的一部剧。

她看向江闻祈的方向,想要求助或者得到一点示意,奈何江闻祈似乎还在打电话,并未注意到这边。

陈姨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了半响,此刻适时开口劝了两句:“他和闻祈兄弟两好久不见,正好也趁这个机会培养培养感情。你说是不是,初允?”

长辈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倘若她拒绝,难免有几分不给面子的不识相。而且只是参观而已,一味的拒绝反而令人生疑。

许初允只能笑着应声:“可以呀。”

转头悄悄滑开手机,摸索着盲打给江闻祈发消息:

【!!!!】

【怎么办,你弟弟要来家里参观,陈姨说刚好让你们兄弟培养感情。我只能答应了。】

那边江闻祈似是听到了消息提示,将耳边的手机放下来,看了一眼消息,轻敲了两下。

许初允忙低头看去。

W:【没事。】

许初允的心刚放下来,又想起另一件事,急忙打字:

【我们不在同一间房,他要是上二楼发现了怎么办?回去跟陈姨一说不就露馅了?】

W:【萍姨应该还没走,你让她把你东西搬到我房间里。】

后面跟着一串号码。

许初允恍然,忙低头给萍姨发短信,借口说之前江闻祈刚回来,她忘了搬,好在萍姨也并未多问。

冬日初雪:【萍姨,您弄完了一定记得跟我说一声。】

萍:【好的太太。】

待江闻祈打完了电话,回去的路上,许初允跟江闻祈还有江文柏一辆车。

许初允时不时地低头看手机,然而萍姨还没有发消息过来。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届时被的弟弟看出端倪,然而表面还要佯装轻松地跟活泼好动充满了好奇心的少年聊天。

“姐姐,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呀?怎么就结婚了?好突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江文柏看似随意的话却听得许初允心惊肉跳,“之前从来都没听说过三哥谈恋爱的事。”

她一时分不清江文柏到底是真的好奇,还是在试探什么,只能将目光求助地投向江闻祈。

“你问你嫂子做什么,怎么不来问我。”江闻祈收到了她的求助信号,散漫开口。

江文柏嘿嘿一笑,“因为我知道问你,你肯定不会跟我说啊。”

江闻祈慢条斯理开口,“我跟她一见钟情。满意了?”

“好没意思,电视剧里写的不都是那种,英雄救美吗?比如姐姐刚好遇到坏人刁难,然后你出现一下子救下了姐姐……”

江文柏撇撇嘴。

“少看点电视剧。”江闻祈只不咸不淡地斥了一句。

七八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然而许初允却觉得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频频低头看手机,旁边的江闻祈却没事人一样淡然平静。

直到将要和江文柏进门的前一步,许初允收到了消息。

【太太,已经帮您搬过去并且整理好了。】

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尘埃落定。

江文柏好似真的是来参观的,刚进屋就很给面子地‘哇’了一声,“这个设计——绝了,真好看啊!”

江文柏一边走一边看,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很快,二楼又爆发出一声巨大的惊喜声响:

“我的天,好大一个电竞房!”

许初允循声望去,才知道原来别墅二楼有一个偌大的电竞房,只不过在走廊的最里侧。

秉承着尊重江闻祈隐私的想法,这几天,二楼除了她住的那间房,别的房间她都没有走进去看过。

江文柏在房间里逛来逛去,这个外设、那个主机键盘,书柜上还有整整一面的单机游戏,包括许多已经绝版、下架的游戏,一整个爱不释手。

没过多久,江文柏又噔噔噔地跑过来,“哥,我可以玩会儿游戏吗?”

“随便。”江闻祈在书房里,应了一声。

别墅里虽装修完备,但他甚少用过这些东西,更多而言只是一种摆设,与落脚的酒店并无两样。

许初允准备换衣服去洗个澡,然而走进房间才发现空空如也,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东西,都被萍姨搬到了江闻祈暂住的那个房间。

她低头给江闻祈发消息:

【我的睡衣和洗漱用品都在你房间,可以进去拿吗?】

江闻祈只回了一个‘拿’字。

房门半敞着,她便直接推门而入。

江闻祈的房间一如他人的冷冽利落,黑白灰的北欧风冷淡配色,地上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踩上去时安静无声,隔音极好。

床上用品也是舒适而沉稳的深灰色。整间房空间极大,然而布局简洁,并无太多杂物。

床头柜上还放着数本书籍,小沙发上扔着一本薄薄的笔电和解下来的暗纹领带。

那条暗纹领带她有些印象,只是随之浮现的画面便是他修长挺拔的脖颈和饱满凸起的喉结。

许初允不敢多看,匆匆扫了一眼就走到衣柜面前。

她打开衣柜先去找自己的睡衣和浴巾,很好找,她的衣服被萍姨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衣柜的另一格,容易放皱的衣服则被衣架妥帖地挂了起来。

旁边紧挨着江闻祈的各式西服,挺括硬朗,材质舒适考究,以黑色灰色此类深色为主,再往下是一水的白色、黑色衬衫,领口□□整洁,属于男人独有的性冷淡风格。

连不同种类的领带和袖扣也整整齐齐,理得工工整整,强迫症看了极度舒适的那种。

而她的衣物多数以浅色系为主,米色、杏色、水蓝色,放在一起,泾渭分明,对比实在太过明显。

她还闻到了熟悉的雪山似的清冷气息,衣柜里也放着香薰,他的衣物都散发着高级洗涤香氛的干净清香。

匆匆取完衣服,合上衣柜,许初允去主卧的洗漱间里,一眼看到摆放在大理石台上自己的洗漱用品,瓶瓶罐罐的一箩筐,紧挨着男士须后水、洗发乳和洗面奶。

她取过自己洗澡必须会用到的几样东西,逃也似地离开了江闻祈的房间。

他的房间属于他的气息太浓烈,像是另一个私人空间,不允探寻。许初允选择去一楼的盥洗室洗澡。

洗完澡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萍姨已经离开,唯独江文柏还在电竞房里玩得不亦乐乎。

许初允拿不定江文柏什么时候走,也不知道届时是不是江父和陈姨过来接他,只好敲了敲书房的门。

“进。”

许初允轻轻扭开门,一眼看到书房里的江闻祈。

他正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屏幕。

许初允在书桌旁站定,想了想,还是径直开口:“他今晚不走了吗?”

江闻祈抬眼看她。

她似乎刚洗过澡,发丝刚吹干,柔软地披在两侧,穿着毛绒绒的睡衣,他一眼认出来是那天逛商超时,她买的一套帕恰狗睡衣,粉格子,还有一套灰格子的同款,闲置在他的衣柜里。

空气里浮动着清甜的果香,透过微热的、水洗过的皮肤散发出来,似乎还带着浴室里潮湿的雾气,让人思绪有过一刹的恍惚。

“你介意吗?”江闻祈问。

“我不介意,但是……但是。”许初允咬了咬唇,又顾及江文柏就在对面,正玩游戏玩得火热,低了低头压低声音:“但是,他不走的话,我怎么把东西搬回去?”

“那就不搬。”

“不搬的话,我晚上睡哪里?”许初允蹙起眉,“而且,总不能让他知道我们是分房睡的假夫妻。”

江闻祈没说话,只是视线轻轻落在挽起的袖口上。

许初允只松松挽了下头发,一缕未束好的发丝随着她俯身的动作落下来,轻擦过他的腕骨,纹过身的位置天生比别处的皮肤敏感一些,有些细微的刺痒。

江闻祈一直不说话,许初允有些着急,干脆道:“总不能同床睡吧。”

“为什么不行?”江闻祈终于抬眼,反问。

大约是他的语气太过正常,让许初允生出一种错觉——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反而是她太过小题大做。

“之前答应你搬过来的时候,你没说过还需要同床。”许初允挥去那种错觉,拿出之前的条约。

“突发情况,例外处理。”

“……行。”许初允点点头,破罐子破摔地开玩笑吓他:“这是额外出演,得加钱。”

“可以。”江闻祈回答得从容而又迅速,“我会让陆林打到你账上。”

他答应得太快,以至于许初允都没反应过来。

“还有什么事吗?”

几句话交谈下来,掌控者的角色就倒置轮转了,原本进门发问质疑的许初允,现在却成为被反问的那一个。

“……暂时没了。”许初允不太确定地答,想了想又道:“我前面那句话只是开玩笑想吓吓你,不是真的要你打钱。”

她哪知道他眼也不眨就答应了。

江闻祈嗯了一声。

许初允在原地站了两秒,破天荒地有些茫然,看江闻祈低头继续忙,反而显得她有些不够淡定。

“……那我先出去了。”许初允说,脚下的步伐刚迈出半步,忽而被人扣住手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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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昨夜

◎往他怀里钻◎

许初允心一跳。

手腕处再次传来低低热热的体温, 那点温度顺着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羽毛似的往上爬,撩进袖口的缝隙。

她转头, 却没敢看江闻祈,只将视线落在他扣住她手腕的地方,“怎么了?”

江闻祈缓缓松了手, 示意桌上掉落的东西。

许初允低头一看, 是一根蓝色发带,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

她眨了眨眼,“……我的?”

“……”许初允从江闻祈的脸上看出几丝无语, “除了你,谁还进过这里?”

许初允伸手摸了摸脑后, ‘啊’的一声反应过来, “对不起!”她触电一般快速地拾起自己的发带。

她习惯吹完头之后就随手将半干的发束在脑后,应当是没束好, 刚才转身时松松落落地掉下来,落在书桌上。

那根蓝色发带重新回到她的手里, 许初允左看右看, 检查完确认没有任何东西落在地上了, 才道:“那我出去了?”

“嗯。”

江闻祈没再看她,应了一声。

许初允忙逃也似地推开门,再轻手轻脚地合上。

走廊空无一人,许初允拍了拍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紧张。

但是一想到晚点可能会发生的事, 许初允又开始焦虑了。

要不她现在就去睡觉, 早点睡着,避免可能会有的尴尬,左右不过是一睁一闭……

“姐姐。”忽而响起的少年音,猛地吓了许初允一跳。

她抬头,江文柏半开着电竞房的门,拽着门把手在那里一晃一晃,看着她:“我有点饿了,家里有没有吃的呀?我能去冰箱里看看吗?”

江文柏虽一看就是家里宠爱着长大的,但一点也没有富二代身上的劣气和不驯,有些超出许初允对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

此刻哪怕想捣鼓些吃的,也是先来问女主人可不可以。

竟有些意外的乖巧和惹人怜爱。

许初允脑子里闪过这些想法,道:“我也不知道,都是萍姨在打理,我去看看吧。”

“好,谢谢姐姐。”江文柏应了一声,嘀咕了一句:“姐姐和祈哥平常都不在家里吃吗?”

随意的一句嘀咕,听得许初允胆战心惊。

她暗暗告诫自己,怎么回来之后就警惕心肉眼可见地降低了,连这种细节都给忘了。

她下楼,打开冰箱,冰箱里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果蔬、饮料牛奶、熟食,都用透明的保鲜膜或者塑料袋包裹得极好,上面还有贴纸写着保质日期。

萍姨做事还真的很细心。

许初允找到一份熟食便当,揭开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又从冷藏箱里找到一瓶可乐,添了点冰块放到冰川玻璃杯。

要不要给江闻祈带点什么呢?

许初允想了想,又拿出一只茶杯,洗净,泡了一杯茶,一起端上去。

她轻叩两声电竞门,而后推开门,电竞房里隔音极好,只开了荧光暗灯,四下流转似很有些赛博朋克的味道,一眼看到江文柏正戴着头饰耳机,机械键盘被敲得劈啪作响,旁边的主机风扇运转着。

许初允将熟食和冰可乐放到江文柏旁边的桌上,“只有这些了,将就填一下肚子吧。”

“好耶,谢谢姐姐!”江文柏一边道谢看了一眼,一边手中动作未停,激烈地打着游戏,“姐你还喝茶吗?”

许初允刚想说是给江闻祈的,就听到江文柏的下一句,“哥他最不喜欢喝大红袍了,没想到姐姐你喜欢喝,刚好互补。”

……!!

许初允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很快接口:“对,我泡来自己喝的。”

“嗯嗯好的,谢谢姐姐,不用管我了,我估计要打通宵。”江文柏随口应道。

许初允应了一声,退出了房门。

多做多错,为避免露馅,她决定现在就去睡觉比较好。

路过走廊时,许初允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

她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江文柏在的原因,江闻祈延长了工作时间。

她回到江闻祈的房间,慢慢上了床,柔软的被子将她覆盖,明明是舒适的,她却有种手脚都不属于自己的脱力感。

黑白灰的床单,每一处都在昭示着房屋主人的习惯,被子散发着洗涤剂清香,还有被日光曝晒过的干燥。

床上属于他的气息太多,似有若无的冷冽清香,恍然有种身处于他人怀抱的错觉。

盯着手机半响,许初允打字,给江闻祈发了一条:

【你多久休息?】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江闻祈的回复,许初允转而去骚扰姜莞。

冬日初雪:【睡没有,莞莞】

姜莞倒是秒回。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还没呢,你怎么还没睡?熬夜要不得勒,对皮肤很不好!!!】

【你可是未来的女明星!!我还等着你大红大火,我辞职去给你做助理享清福呢!!!】

【难得不用拍戏熬夜,你快去睡觉!!】

冬日初雪:【……】

【不睡觉是我不想睡吗,是因为睡不着】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怎么了?睡不着?是因为什么事焦虑吗,可以跟我说】

许初允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打字:【我想问问,你跟你男朋友同居,是同床睡的吗?】

姜姜今天摸鱼了吗:【那当然同床睡啊,都同居了还分床睡,那不是过家家吗】

【而且天气这么冷,没开空调的时候抱着睡,真的很暖和,再也不用担心半夜被冷醒了】

【——等等,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许初允手指一抖,还没来得及回复好友,一条消息通知刷出来。

[你收到一条新消息。]

似有预感,许初允点开通知。

W:【不用等我,你先睡】

她什么时候说要等他了?

许初允往上一看,才发现自己最开始发的那条有稍许歧义。

她回:【……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要给你留灯吗?】

刚发出去,许初允又看了一遍,还是觉得有些歧义,她刚撤回,下一条消息就来了。

[你撤回了一条消息]

W:【不用留】

也许是许初允撤回的消息让对方有些误会,那边显示输入中,而后又是两条新消息。

W:【早点睡,别多想】

W:【如果你实在担心,我可以把江文柏送回去】

许初允:“……”

很好,她撤回的行为越描越黑了。

冬日初雪:【我没多想,那我先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工作是做不完的。】

W:【嗯】

许初允放下手机,锁屏放到床头柜上,充上电,而后又关了灯躺下,盖好被子。

冰冷的被窝逐渐被她体温融合。

许初允侧身躺着,安静地闭上眼,然而失去视觉后,嗅觉和触觉都在黑暗中变得愈发敏感和清晰。

他明明人不在。

却觉得他身上的气息似有若无地萦绕在耳梢后,鼻腔处,无处可藏。

时间一分一秒中流逝,然而许初允的神经却愈发敏感,清醒,脑海中一幕幕的,都是白天发生的场景。

连带着她手腕被扣过的地方,也开始微微发烫-

凌晨一点。

江闻祈回到房间,一边随手解下领带丢到旁边的床头柜上,一边脱掉衣服准备换居家服,只是刚解开第一个扣子,他的动作微顿住。

房间里没开灯,黑漆漆的,有远处的稀薄光线透过窗帘,月光似水,隐约照亮面前床上起伏,微微拱起的一个轮廓。

床上多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江闻祈手中的动作不过顿了几秒,而后便继续,随后打开衣柜拿了换洗的衣物,又出了门。

埋在被窝里的许初允听到房门开合的轻微声响,屏住的呼吸终于松懈下来。

她一直没能睡着。

直到听到脚步声响起,以及那道影子停滞在床前时,她整个人都要心脏骤停了。

上一次与人同床睡觉还是小学二年级,那天晚上九岁的许初允看了新一集的迪迦奥特曼,被电视里的怪兽吓得睡不着,死活要跟妈妈一起贴着睡,一张床睡不下三个人,最后许父只能去沙发上睡。

贴着妈妈温暖的身体,许初允很快睡着了。只是梦里仍旧不太踏实,梦到自己一直在被怪兽追,她就一直跑,一直哭着叫妈妈。

第二天醒来时,许母十分无语地伸出腿给她看,大腿、腰上全是淤青。说她昨天一直在说梦话,腿还一直在蹬。哪怕把她手脚束缚住,也一直不安分地挣扎。

许初允也是从那次才知道,自己的睡相不太好,喜欢蹬被子,偶尔还会说梦话。

不过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后来大学住校,许初允没听室友说过她睡梦话的事,应当现在不会了。

回忆着过去的事,疲惫紧绷已久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许初允陷入香甜的梦乡。

因此,约莫半小时后,清新带着水汽的气息再度覆下时,床边微微凹陷,像缀满落雪的枝丫落了地。

许初允也毫无所觉,睡得很香。

是夜。

江闻祈是被冰块似的触感冻醒的。

他并不太习惯身旁有人,但他一向精神专注,稍微放松呼吸,冥想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没睡多久,就有一股子清甜的果香拼命地往他怀里钻,冰凉的触觉从腹部隔着薄薄的家居服传来,像是怀中抱了一块冰。

只是这冰块分外细腻软玉。

江闻祈压着火睁开眼,总算知道那股冰窖似的触感从哪里而来。

许初允那边的被子被她蹬开,单薄的身子冷得发抖蜷缩,下意识的将冰冷冷的脚往旁边火炉似的温暖里送。

好暖和。

睡梦中的许初允无意识地发出喟叹,蹭了蹭。

江闻祈扣住那只贴在他腰际不安分的脚踝,缓缓吐出一口气,“……许初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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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昨夜

◎替她将发丝挽到耳后◎

许初允睡得正香, 猝不及防被叫醒,迷糊地睁开眼。

黑夜中,近在咫尺的陌生男性气息吓了她一大跳, 许初允下意识地蹬腿,想要挣脱对方,“谁——”

对方松了手, 她却没收住力, 蹬得挺重。

“……”

江闻祈翻开被子起身。

许初允反应过来,身体先于理智行动,张口道歉:“我睡糊涂了, 对不起……”

“睡吧,被子盖好别着凉。”江闻祈只简单说了一句, 披了件衣服出去了。

许初低头看了下, 怪不得她梦里觉得冷,拼命朝旁边的火炉挤, 原来是她把自己的那部分被子都蹬开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睡相会这么差,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但是明天还要早起, 许初允又躺回了被窝, 手脚放得整齐,告诫自己一定要管住脚。

起初,许初允以为他只是出去一会儿,没想到后面一直没等到人回来。

她犹犹豫豫起床,推开门张望了一下,楼下没开灯, 唯独电竞房和书房的灯亮着。

电竞房里不消说, 肯定是江文柏在通宵。书房里……

她回到房间, 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低头打字:【你回书房了吗?】

这次江闻祈回得很快。

W:【嗯】

浓浓的愧疚笼罩了许初允。

冬日初雪:【我第一次跟人……不太习惯,不是故意的。】

W:【跟你没关系】

冬日初雪:【我好像踹到你了,痛吗?】

W:【不痛】

W:【早点休息】

江闻祈明显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聊的样子,许初允反而愈发坐立难安。

她噔噔噔地起床,去杂物间翻家里有没有药品,但是这些东西平时都是萍姨在收捡,许初允翻了个底朝天才在置物间里找到了急救药箱。

打开一看,里面的药品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还好,有消肿止痛的药物,许初允又去拆开一条新毛巾,打湿后用冰块镇了一会儿,最后敲响书房的门。

这回没等江闻祈出声她就进了门,一眼看到江闻祈微微仰着头靠在座椅上,闭着眼,垂下一片阴影,喉结分明凸起,眉宇间淡淡疲倦和倦怠。

像辛苦挣钱养家、却被妻子赶到书房里睡的丈夫。

一个不合时宜的联想忽而跳入许初允的脑海。

……那种愧疚之情更深了。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江闻祈睁开眼,视线落在许初允身上。

不等他开口,许初允抢先道:“让我确认一下你没有受伤,好吗?那一脚的力度我清楚,如果导致你只能在这里睡,身上还留下伤痕的话,我会良心不安的。”

“这种情况下,我也没办法自己一个人睡得心安理得。”

她语气极快,且言辞恳切,眼神真挚,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江闻祈看了她一会儿,无声地应了。

许初允松一口气,三两步走到江闻祈旁边,“那……你把衣服掀起来一下?”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不会乱看的。”

江闻祈盯着许初允看了一会儿,看得许初允头皮发麻,正准备打退堂鼓把药丢下就走,没想到江闻祈却意外地配合了。

许初允半蹲下来,强忍着羞怯,仔细打量着。

她不敢看别的地方,只匆匆扫一眼别处分明的肌肉,他腰侧上有着一块淡淡的淤青,青色在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一看就很疼。

许初允又愧疚又心疼,被良心炙烤着,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江闻祈手指的动作微顿。

那三个字的吐息吹过肌肤,像羽毛挠过心涧,柔柔的,发痒。

“没事。”他终于开口,微哑的嗓音染上夜色的微凉,“你那么瘦,没多大劲。”

许初允没敢抬头看他,麻利地先用冰毛巾替他冷覆,覆完之后再拧开消肿止痛的膏药,用棉签小心翼翼地上药。

江闻祈微微低头,眸光落到许初允身上。

这个角度能看见她圆润的发顶,黑亮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脑后,用一根蓝色发带松松垮垮地系着。

白皙额头上还沾着一点灰,不知道是在哪个旮旯沾上的,侧脸的神态却极其专注,目不转睛,像在对待豆腐一样,手中动作小心翼翼。

一下又一下,轻轻擦拭着伤口,温柔又细致。

很久违。

那点清甜的果香又顺着她的动作蔓延过来,像半小时前一样,拼命地往他鼻腔里钻。

江闻祈垂眼,一些埋在记忆长河的碎片浮现,冰冷铁锈的腥气,成为被泥淖吞掉的一尊雕像。

与眼前的画面重叠。

动作间,有耳发滑落下来,轻擦过眼睫,许初允眨了眨眼,有些痒,却腾不出手来把发丝挽到耳后。

正勉强忍着,忽而有一点冰凉,极快地掠过额头,曲起的指节替她将恼人的发丝挽到了耳后。

许初允一惊,抬眼看去,然而动作的主人却没事人一样抽过一旁的湿巾,擦手。

瞥见她震惊的神色,江闻祈轻描淡写道:“你额头蹭了灰。”

许初允定睛一看,湿巾纸上确实有一点灰黑的污渍。

“……哦。”许初允应声,没问他为什么要替她挽头发,也没问他怎么看出了她被发丝挠得痒。

手中的药上完之后,她半蹲着后退了一小步,检查了两下,“好了。”

江闻祈嗯了一声,放下了衣角,许初允却不经意瞥见腰际上方的印迹,“等等……”

然而深灰色的居家服落下来,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你腰上……是不是还有伤口?”许初允迟疑着问。

“是吗?”江闻祈脸上没什么表情,态度似乎比方才要冷漠一些,“你看错了。”

他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睡觉吧。”

许初允跟在江闻祈的身后回房,路上途径电竞房,房门倏地打开。

江文柏没想到这个点走廊还有人,吓得差点跳起来,“哥,嫂子,你们这么晚还没睡吗?”

刚说完,江文柏就猛地反应过来,欲盖弥彰地捂住嘴,“对不起,我的我的,哥你们继续享受夜生活,我不打扰你们了。”

江文柏朝江闻祈暗示性地眨眨眼,火速关上了门。

从头到尾,一个说话的口当没给许初允。

许初允看了眼紧逼的房门,“……你弟弟好像误会了什么。”

“那就让他误会。”江闻祈不甚在意。

再度回到床上,也许是有前面上药的插曲,许初允意外的没有再紧张,很快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梦里都萦绕着似有若无的冷冽清香,让人很有安全感。

早上九点,许初允准时被设定的闹钟叫响。

起床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许初允许鬼使神差地伸手探了探身侧床单的温度,已然冷了。

也就是说江闻祈早就起床了。

许初允换了身衣服,下楼之前看了眼二楼其他的房间,都没人。偌大的别墅里只有萍姨在打扫卫生,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萍姨,江……他人呢?”许初允坐到餐桌上,拾起筷子,状似不经意地道。

“太太,您说江先生吗?他送文柏少爷回家了。”萍姨回到。

“好的。”许初允夹了一只灌汤包,小口小口地咬开,慢慢地吃着,心想江闻祈是什么时候起床的,却发现嘴里的味道有些熟悉,“这个灌汤包是……?”

“这是先生特地吩咐去城南那家店买的。”萍姨姨笑眯眯地抬头,感叹道:“太太原来喜欢吃这家的,下次可以跟我说。不过话说回来,江先生真的很关心太太。”

“咳咳、咳咳……”许初允剧烈地咳嗽起来,萍姨忙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太太慢慢吃,不急。”

“谢谢。”许初允接过热水,喝了一口,盯着还剩下不少的新鲜灌汤包,有些莫名。

什么意思?他还专门让萍姨去买?

吃完饭,许初允很快收拾好,化了个淡妆出门。

《姝色无双》是H影视平台联合盛汇传媒出品的大型古装剧,试戏地点在电影学院里。

这次是初试镜海选,圈内像这样公开的大型试镜活动已经很少了,更别说这类原著改编的知名IP,一般男女主的角色早就资本内定,女二男二这类配角也都早都瓜分干净。

这次难得召开海选,现场人潮涌动,摩肩接踵,随处可见面容姣好的新人,也有助理簇拥着而过戴着墨镜和口罩的低调知名艺人。

工作人员维持秩序,核对信息,热闹无比。

“初初!”到了约定的碰头地点之后,李念远远地向她招手。

许初允走过去,李念提前两个小时就来了现场,此刻正一股脑地把最近打听到的消息都统统倒给她。

“听说女一定了小花,就是最近特别火的那个剧《余尽》的女主角,用来抗收视;男一的话听说是影帝,从电影圈下凡来电视剧圈了,抗演技;男二暂时还没定下来,在几个候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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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里选;女二和女三这两个角色都会从海选里选……”

许初允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像李念这样一年辗转于无数个剧组,看着不起眼,然而却能结交无数各行各业的朋友,偶尔私下聚餐透漏一两句自己所在剧组/公司的新动作或者新消息。

“不过,女三这个角色应该竞争力度很大,因为原著中人设很好很出彩,比背景板的女四和扁平化的女二都容易吸粉,现场好多素人或者稍微有点名气的演员都是冲着女三来的,想靠这个角色吸粉然而翻红……”

李念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初允的脸色,斟酌着措辞道:“所以你能拿到女三这个角色的可能性,比较小,我觉得我们现在考虑一下别的配角角色也可以,稳妥一些,只要能在这种大剧里有露脸的机会,都很不错了……”

李念说的不无道理。

只是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和原因在里面。

许初允正想开口,却忽而听到一道女声远远响起,“初允?”

她抬头,看见一张有些熟悉的明艳面容,女人穿着轻熟风,身形婀娜,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正笑盈盈地看着她,“好巧,你也来试镜吗?”

是梁鹃。

她今天意外的低调,没背大牌包,也无其他彰显有钱身份的配饰,身后跟着一个利落干练的中年女人,还有两个助理模样的女生。

梁鹃笑着冲同伴说了几句话,而后朝许初允走来。

许初允心中微叹口气,面上却保持着温和而又疏离的态度,“好巧。”

“可不是嘛,没想到你也会来试这部,我还以为你就喜欢在影城跑龙套,磨炼演技呢。”梁鹃笑着道,“怎么,这部戏有你很想争取的角色?所以破例从郊外回来了?”

很好,听梁鹃的语气,许初允猜测这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背后没少关注她的近况。

当年周承修追了许初允整整三个月,追得轰轰烈烈,整个学校都议论非非。

宿舍里的三个女生,作为许初允的室友也被顺带送了许多价值不菲的礼物。其他两个女生都退回去了,唯独梁鹃笑盈盈地说是替她把关,反手跟周承修联系上了。

后来,只要是与她同班的女生,也因为周承修而收到了各类奶茶甜点,每天源源不断。

许初允找周承修开诚布公,委婉地表达了他这样会影响到她的生活。周承修只问她:“你确定?不后悔?”

许初允态度坚决,第二天周承修就开始追许初允的室友,也就是梁鹃。

一开始,许初允还委婉提醒过梁鹃,周承修追她可能不是出于真心。

梁鹃笑着应了,说谢谢她的提醒,说允允你人真好。

第二周,许初允就听说梁鹃和周承修在一起了。

周承修开了辆帕加尼的超跑,很是张扬地来女生楼下接梁鹃去约会。

哪怕是在电影学院,帕加尼这样全球限量60台的超跑还是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后来众人才知道,原来周承修是江城赫赫有名一家企业的独子,上过富豪排行榜的那种,不折不扣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富二代。

校里许多女生为许初允可惜,议论纷纷,说许初允‘太过清高’‘太作了’,不懂得见好就收,许初允也出了名,在别人口中变成‘拒绝过周承修的女人’。

论坛上有人说倒要看看许初允这么清高的人,毕业后怎么走。甚至还有人专门拉了群讨论这件事。

收回思绪,许初允那点礼貌也收了一些,淡淡道:“就来碰碰运气,不是说公平公正的海选吗,万一运气好。”

“噢,这样呀。”梁鹃笑容不变,只是上下打量的眼神有些凉,“你还是跟在学校一样可爱,一看就毕业后没怎么经历过社会毒打,真好,好羡慕你。”

“……”

许初允正想说什么,电话铃声忽而响起。

她示意了一下手机,“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到远处无人的角落接听,是宠物医院打来的,问她什么时候方便来接小冬回家。

现场人多,试镜可能会持续到晚上,许初允有些为难:“我现在抽不出空,明天去接可以吗?”

“明天可能不太行呢,明天我们全医院要去团建庆祝。”那边的女生说,“您看方不方便让您的家人或者朋友先来接一下?”

“好的,我问一下,确定之后我会跟您说的。”

许初允应声,挂了电话,翻出通讯录滑动着,看拜托谁比较方便。

让姜莞送到别墅?不太合适,很多事情不好解释,不小心曝光了还有后续问题;找李念的话,有些事情她也解释不清楚,有暴露的风险。

思来想去,她能联系的人好像就只有江闻祈那边。

她先发了一条消息问他现在方不方便接电话。

那边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江先生,有一件事想麻烦您。”因为是拜托对方办事,许初允的语气很诚恳,“您还记得上次送到您朋友医院的那只猫吗?今天出院需要去接一下,但是我今天暂时有事脱不开身,想着能不能麻烦您一下。”

“这种事。”那边默了几秒,男人嗓音清淡地开口,“我想你完全可以找萍姨。”

许初允微怔,“我以为萍姨不管这些……那我去联系萍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挂了电话后,许初允正要编辑短信给萍姨,李念却忽而过来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初初,我刚又打听到一件事,你……听了别太难过。”

许初允侧头,“什么事?”

“你刚才那位同学,是不是来头有点大呀?”李念努力回忆刚刚打听来的消息,小声道:“我有朋友认识她,跟我说,她好像是H平台投资方小儿子的女朋友。女三这个角色,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她的了。”

许初允似有预感,“这个小儿子,是不是姓周?”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李念目瞪口呆地看她,随即又满怀期待:“初初,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人脉?”

“……没有。”许初允闷闷地低头。

大学时,许初允因为某些原因看过不少小说,她曾经跟室友说过《姝色无双》这本书对她来说的意义,尤其是女三那个角色。

她不知道梁鹃还记不记得。

是巧合吗?还是?

许初允有些心烦意乱地编辑信息,先跟萍姨说接猫的事。

然而萍姨的回复却让她有些惊讶。

【太太,这件事先生已经在不久前吩咐过我了,晚上我会准时接回来的。】

【不过,我记得先生好像对猫毛过敏,您看猫咪是安置到哪间房?】

作者有话说:

剧名和试戏时间有所改动。

剧名后期可能还会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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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昨夜

◎“你想我叫你什么?”◎

他对猫毛过敏吗?

许初允脑子有些混乱, 可是之前带着猫猫上车的时候,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什么。

即然对猫毛过敏,又为什么会让萍姨把小猫接到家里?

许初允想直接问他, 又觉得这些问题一旦真的问出口,如果他说只是举手之劳,反而显得她自作多情或者小题大做。

见许初允对着手机出神, 李念误以为自己刚刚说的小道消息影响了许初允的心情, 忙连声安慰:“也有一个好消息。”

“嗯?”一听有好消息,许初允抬起头。

“听说这次原著会坐镇选角的过程,拥有较大的话语权, 如果能够入了原著的眼,说不定还有机会。”

许初允眼神轻轻擦亮, 似黑夜中亮起的篝火, “好,我知道了, 谢谢念念,辛苦你了。”

不管梁鹃是不是真的内定了这个角色, 还是只是小道消息的谣传, 她都会尽全力去争取这个角色。

无他, 许初允的妈妈特别喜欢看小说,看了二十多年。《姝色无双》这部小说是她的白月光,而其中又尤其喜欢女四这个角色。

早在许初允十几岁的时候,母亲林蓁就曾一边看书一边感叹道:“小允,这个角色真的跟你很贴。”

她从小也算在小康家庭里长大,然而艺考这一条路也颇为周折, 没有一点家底是撑不起来。妈妈卖了那辆她很喜欢的粉色轿车, 凑够了她上培训课的钱, 零零总总下来,高中也花了小几十万块。

她有梦,妈妈就支持她追梦,只是……

没等许初允的思绪越陷越深,工作人员过来提醒,让她准备了。

许初允收敛好心情,简单收拾了一下妆容和衣服,确定形象上没有问题之后,走进了大厅。

试镜的初海选比较简单,只需要去录制简单的视频素材,而后会从中进行最基础的选拔,外形条件合适的演员再进行复试,复试时才会有导演和编剧到场。

场地很空旷,许初允简单地扫视了前方坐着的人,应当是负责选角的统筹,有男有女,有鬓发微白资历深厚的老人坐镇,也有看着跟她差不多大戴着眼镜的年轻人。

待摄影师比手势示意开始之后,许初允开始按照提示进行操作,分别录制正面、侧面、背面视频,展露整体的形象和气质,跟艺考时录制视频的过程有些像。

监视器后面,负责初选统筹的男人女人们打量着这张年轻而又陌生的面孔。

头骨优越,骨相极佳,最重要的是浑身的清冷和缓气质似暗河,安静、沉稳,与原著中这个带着淡淡悲剧色彩、注定be而又坚韧的女四形象极其符合。

“这个小姑娘形象条件还挺符合的。”左边坐着的中年女人率先开口,她是影协工作室的代表。

旁边的统筹负责人,王临瞥了一眼,随意道:“还行吧。”

“这也算还行?”中年女人有些好笑,“这样的头身比和气质,特别适合上镜,不信等会把视频拿过来看看,绝对比今天来海选的90%的人条件要好。”

她看这个女生条件很不错,台词也很扎实,面孔却陌生,有些惜才。

这个圈子里,有演技有形象却无法出头的年轻人,实在太多。反倒是草根出身,演技糟透顶,奈何就是运气好的人占据着荧幕。

没想到会被反驳,王临脸色有些不好看,“你知道的,我们只是负责海选的把关,后续要看总导演的意思。”

他在暗示导演背后的投资公司是谁,公司旗下签约的艺人很多,稍微有点分量的角色都被瓜分完了,海选实际上只是一个噱头。

“是吗。”中年女人只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资本的博弈向来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一切都在暗流下进行。

旁边的工作人员悄悄松了口气,生怕第一天海选就出现负责人意见不合闹起来的事,好在,这个小插曲就这样平淡地揭过了。

看到许初允很快出来,李念第一时间迎了上去,“感觉怎么样?”

许初允回忆了一下,“有一个中年阿姨看我的眼神挺亲切挺柔和,其他人倒没什么。海选应该问题不大,就是后面很难说了。”

“没事,我们只要尽力就好了,就算选不上也没关系,不是还有副导演那部剧?”李念安慰她,“我们先抓紧现在手里有的东西比较重要,先去签确定下来那部剧的合同吧。 ”

“好。”许初允点头。

新剧,也就是副导演推荐朋友的那一部,许初允片酬要的很少,角色的难度也不高,且时间空闲,随时都能进组,很顺利地就谈妥了。

签完合同之后,李念问她:“要不要去吃个饭庆祝一下?”

许初允挂念着家里的小冬,怕小猫回到陌生的环境不适应,摇了摇头:“不了,我得先回家。”

“初初,你转性了?以前不是恨不得24小时都泡在影城的吗。”李念有些惊奇地调侃了一句,“现在怎么这么急着回家?家里有野男人吗?”

许初允笑着推了她一把,“说什么呢,因为我收养了一只小流浪猫。”

“流浪猫呀?”李念又关心了几句,最后分别之前嘱咐道:“这部剧的行程回头我发给你,下下周要去剧本围读,别忘了。”

许初允笑着应了。

回去的路上,许初允打开天眼查,开始查询H影视平台背后的股东构成。

顺着股东的身份,她去查对方名下的其他公司,顺藤摸瓜,最后看到了一张,与记忆中周承修的脸有几分相似之处的脸。

许初允颓然地往后一靠,锁屏手机,手背覆在眼睛上。

怎么办?周承修真的是这部剧背后投资人的儿子。

哪怕梁鹃不想要这个女四角色,哪怕她真的能进入最后的终选,就凭着之前周承修一直耿耿于怀在她身上受挫的三个月……

她从来不会小看这些富家子弟身上过分的傲慢、小心眼和其可笑的自尊。

无力间,几句话忽而如流星闪过脑海,许初允想起当初剧组里工作人员的八卦——

“秦思婉背后好像是盛汇传媒……”

“最近很火那部《余尽》的出品公司对不对?”

许初允再度坐了起来,解锁手机,手指轻抖着点开天眼查。秦思婉是江闻祈的妹妹,江盛集团,盛汇传媒,会不会……

她的猜想最终得到了证实。

像是尘埃落定,又像是陷入更大的挣扎。

许初允捏着手机,手机底壳也微微发热,连带着捂热了掌心,她低着头,又有些茫然。

她看向窗外,萧瑟肃杀的冬景,树枝干秃秃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薄雾似的灰。

回到家第一件事,许初允就噔噔噔上了二楼去看安置在客卧的小冬。

刚打开门,就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从脚边蹭的一下窜了过去。

她讶然转头,去追小猫,“小冬!别乱跑!”

然而失去两只前爪的狸花猫,速度和敏捷度还是不愧于它田园战斗猫的称号,蹭的几下就从楼梯飞奔到一楼客厅。

许初允气喘吁吁地追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小冬一路活蹦乱跳地窜到门口,拼命扒门想要逃出去,而门锁开了。

咔嗒。

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指牢牢地卡住了小冬的后颈。

许初允忙上前从江闻祈手中接过小冬,一边温柔地安抚怀中不安的猫咪,一边余光打量着江闻祈的神色,“你回来了?”

“嗯。”

江闻祈应了一声,身上还带着风雪夜归的凉意,脱去大衣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又抬眼看了眼许初允。

她只穿了一件水蓝色的毛衣,温柔而低饱和,领口宽松,露出纤细的脖颈和一抹锁骨。

是很挑肤色的水蓝色,却只显得皮肤愈发莹白。

“冷不冷?”他忽而开口。

“嗯?” 许初允还在斟酌措辞,冷不丁被提到,有些怔,而后回过神来,“我吗?不冷,我里面穿了保暖内衣了。”

她作势想要腾出手,展示袖口里的浅杏色保暖内衣,又察觉到自己这样证明的动作很幼稚,收了手,急急地转移了话题:

“对不起,江先生,我明天就会去看新房,早点搬出去,最迟不超过一周,不会给你造成太大的麻烦的。”

许初允思量着措辞,“我不知道你猫毛过敏,这期间,我会把小冬锁在客卧里,不让她出来。先让她借住这里一会儿,可以吗?”

江闻祈解腕表的动作微顿。

这段时间,他听她说了无数次的对不起、抱歉、不好意思、江先生……这类疏离而又客气的话。

她好像很急着搬出去。

急着离开这里。

想法稍纵即逝,江闻祈抓住了关键词,“猫毛过敏?”

“不是吗?”许初允眨了眨眼,也有些懵,“萍姨跟我说的。”

“……”江闻祈将腕表放到玄关的置物台上,又解下领带,挂到旁边的领带夹上,“萍姨说的不一定对,只是我确实不太喜欢猫。”

许初允侧过身,看着江闻祈从她身侧走过,只留下一个略显冷峻的背影。

她不明白江闻祈的态度为何忽而又转冷了一下,有些失神,小冬趁机从她怀里挣脱了出来。

江闻祈上了几阶楼梯,又转头瞥了许初允一眼,“以后这种事可以直接来问我。”

目光又落到正在兴致勃勃抓地毯的小冬身上,“搬走的话,随便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江闻祈站在楼梯拐角处,没动。

许初允仰着头等着,以为他还要说什么,没想到他忽而背身上楼。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许初允有些莫名,但是也没放在心上,低着头点开租房app,开始找房。

临近年底,租房淡季,还算好找,但同时还要满足距离影城近、房租便宜、干净、家电设施齐全等等这些优点的民用住房却不多,许初允抱着手机,找得眼睛都花了,才收藏了几个稍微看得过去的页面。

许初允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正打算着明天打电话过去,忽而屏幕亮起。

她定睛一看,是奶奶的电话,恍然想起这几天忙得底朝天,已经有三天没有给奶奶打电话了。

许初允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才点了接通,软声开口:“奶奶……”

然而没等她说话撒娇,那边的老人家已然扔下了一个炸弹:“我明天早上的高铁票,来江城。”

明天早上?!

来江城?!

许初允眼前一阵发晕,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奶奶,怎么这么突然……要过来?”

“好久没见我孙女了,想见见你,怎么,不欢迎我?”老人家轻哼一声。

许初允忙道:“当然不会,但是你一个人吗?还是叔父叔母他们会送你过来?”

“你奶奶我只是老了,不是老年痴呆了。”高秋莲说,语气干练,“当年你爷爷在江城打工,我一个人带着当时才七八岁的你爸,没少坐火车来往,这条路线我还能不熟?”

“……啊,好。”

许初允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她奶奶的性格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甚至冲动行事的,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轻声问:“奶奶,我知道有些话小辈不该问,但是……是不是叔母,又说你了?”

许初允曾经在医院偶然听到叔母背后说奶奶。

那时的奶奶刚从ICU病房转出来,托江爷爷的福,是在一间双人病房里,有独立的卫浴。

当时她出去买饭回来,偶然听到叔母在卫生间里打电话抱怨,家里那个老不死的花了不少钱,哪怕肝移植的手术费用不是他们出的,哪怕有医保,后续复查、康复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许初允听着有些心冷,没想到表面热情和顺的叔母,背地竟然是跟娘家人这样说奶奶,她放下手中的饭盒想要去理论,却被一股微弱的力量拉住了。

她低头看去,竟然是奶奶醒了,苍白干枯的手拉着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她嘴唇翕动着,许初允凑过去,仔细听,“久病床前无孝子……你爸爸不在了,我无人可依,她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孝顺了。”

有些莫名的悲凉涌上心头,许初允俯身抱住那具轻轻颤抖、虚弱的年迈身体,突然真切地意识到,只有她与奶奶相依为命了。叔父有自己的家庭,终究隔了一层。

奶奶想要家庭和睦,对这些小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许初允白天忙着实习兼职,除了每晚去看奶奶,白天照顾老人的活计只能压在叔母身上,叔父要上班挣钱。

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如果是这个原因……许初允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收紧,那她说什么也要接奶奶过来。

“不是。”出乎意料的,高秋莲否认了这个缘由,语气也冷了几分,“我是来看看那个老头子的孙子,到底是怎么照顾你的。”

许初允似有所感,背后有些冒冷汗,“你是说祈哥哥吗?”

高秋莲冷哼一声,“我本想着他刚回来,你们两好好培养一下感情,也没过问你什么。要不是你江爷爷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前两天发烧生病了。”

许初允小声解释:“跟他有什么关系?我发烧的事,是我……”

“你还在帮他开脱。”高秋莲打断了孙女的话,语速快起来:“他没回国之前,你二十多年来就只进过一次医院;他刚回国一周,你就连夜进了急诊发烧到输液?他就是这样照顾你的?”

老人家语气愈发严厉,最后道:“我要过来看看他到底是怎么照顾我的宝贝孙女的,明明当初娶你的时候,病床前说的保证的话可好听了。这样吧,明天中午,你让他一起来接我。”

“奶奶……”许初允还想解释,又被高秋莲截断,老人家在电话那头嘀咕着:“当初在医院看着多俊多优秀的一个小伙子,你江爷爷把他夸得上天下地无与伦比,说什么要让小辈弥补年少时的遗憾。结果呢?我看他连你江爷爷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许初允手心冒汗,正想找补着替江闻祈说几句话,那边已然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只发了一张高铁车次和到达时间的截图过来。

看来奶奶真的很聪明,智能手机也玩得这么转。

许初允苦中作乐地想,又开始头疼,要怎么跟江闻祈讲这件事?

思来想去,许初允余光看见萍姨泡了一壶茶,正准备端上二楼,她过去拦住,“我来吧。”

“……啊,好的太太。”萍姨以为许初允想要主动给先生送过去,没怎么犹豫地就放了手。

许初允轻敲三下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将茶托轻轻放到桌上。

“谢谢。”江闻祈侧着头,并未看向来处,单手掀开茶盖,低醇的茶香弥散在书房,其中还夹杂着清淡的果香气息。

他察觉到不对,抬眼,“怎么是你?”

蒸腾漫漶的水雾将那双极黑的眸子隔开,许初允忽而有些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只将眸光落到他微敞开的领口上方,“就是……有一件事,我觉得需要告诉你。”

“嗯?”

“我……也许暂时不能搬走了。”

“?”

“而且,可能,还要,麻烦你帮我演一场戏。因为,我奶奶说她想来过来看看我,明天中午的高铁,让我和你一起去接她……”

许初允声音也越来越小,有些亏心,她踌躇道:“要不,合同那剩下的四百五十五万就不用打给我了,当做请你帮我的报酬,可以吗?”

她有些不安地用指甲轻轻刮擦着掌心。

江闻祈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你们许家人都这么擅长先斩后奏的吗?还是说我看起来很闲,可以天天陪你玩过家家?”

许初允猛地抬起头,“可是这件事,追根究底也不能怪我,是你爷爷告诉我奶奶那天发烧生病的事的。我还想问你呢,我奶奶怎么知道我生病的?”

“哦。”江闻祈漫不经心地点头,“承你的情,我爷爷提前骂过我了。”

这下轮到许初允愣住了,“啊?江爷爷骂你什么?为什么骂你?”

“院长是他曾经的战友,听说我深夜带了女人去医院,把我骂了一顿。”江闻祈耐着性子解释,“所以我只能告诉他,那个女人不是别人,而是江太太你。”

许初允总算捋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包括她生病发烧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传到奶奶的口中。

“那整件事说起来,你也要负责任。”许初允理直气壮起来,“如果那天不是你非要让我去医院,江爷爷不会知道这件事,我奶奶更不会搞突袭要过来。”

江闻祈:“是,我就应该让你在家里烧得昏迷不醒,袖手旁观。”

“……”许初允理亏,气势又弱下来,“那现在怎么办……”

她已经开始头疼了,已经能预想到届时奶奶发现,这场结婚只是一场骗局,家里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争吵。

会怎样骂她和责怪她,拿自己的婚姻当儿戏。

“我没说不答应。”江闻祈瞥她一眼。

许初允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昼夜里的极光,灿烂的,绚丽的,满怀期待地看着江闻祈。

江闻祈啜了一口茶,“我能得什么好处呢?许小姐。”

“我说过了,那四百五十五万我可以不要,当做请你配合我的片酬。”许初允手背在身后,慢吞吞地道:“如果你觉得不够,那么之前四十五万我也可以打回去。”

“我缺的不是这个。”江闻祈淡淡道,慢慢地斟茶,茶水眼看着就要从杯沿蔓延出来,然而却在最后一刻停住,刚好斟满。

他放了手,茶壶落回茶托上,瓷器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闷响。

这声响仿佛贴着心际蔓延开来,许初允思绪被他那句话带着,下意识地问:“那……你要的是什么?”

江闻祈却没再解释,只道:“明天我会空出时间配合你。”

许初允回到房间,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不如去想想怎么才能万无一失地将奶奶应付过去。

而结束了一天工作的陆林,在临近下班前,再度收到来自老板的消息,明日白天的商务行程被取消,转而变成了高铁接人任务,还订了市内一家私人餐馆的餐位、准备一些老年人适宜的礼品、预约茶馆的位置。

陆林表面镇定地回复了一句:好的,江总。

内心却是嘀咕着,这又是怎么了?最近的工作强度肉眼可见地降了下来。从原本密不透风的工作行程变成时不时的家庭关系维系,现在甚至还要去接许小姐的奶奶。

明明只是合同之约,这架势着实有点太上心了。

左右思量了一下,陆林决定不再多揣度老板的心思,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许初允一整夜都没睡好。

睡前她在思考方方面面的细节,睡着之后也是噩梦不断。

梦里,她藏在床头柜的厚厚婚前协议和合约,被奶奶看见了,奶奶流着泪,痛斥她不省心,这么一把年纪了,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再是看到她为了自己做这些事,是要气死她老人家吗。

许初允犹带心悸地起床。

未经家里人同意,她擅自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结婚,算是二十多年来做的最大胆的事了。

现在这件事,还面临着被曝光的风险。

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斜对角的房门也半打开着,她下楼经过江闻祈的时候,忽而脚下步子一顿,转头道:“那个……还有件事,想跟你提前通通气,可以吗?”

“嗯?”江闻祈合上房门,余光看她。

“我……之前为了说服奶奶同意我跟你结婚,我跟她说,你还是我同学的哥哥。”

许初允低着头,看着棉拖上的可爱粉兔,硬着头皮道:“说同学把你介绍给我过后,就对我一见钟情,穷追不舍,对我也特别好……”后面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江闻祈半靠在门框上,点头,“一见钟情,穷追不舍,还有吗?”

许初允脸色一阵白一阵红,还是忍着发麻的头皮,继续道:“还有就是……”

她纠结万分,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就在江闻祈快要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出声:“我们能换个称呼吗?在奶奶面前,你总不能还叫我许小姐,太生疏了,一看就戳破了。”

“你想我叫你什么?”

他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许初允脸上,很淡,却又似乎很幽深,仿佛是漩涡,能叫路过的人陷入其中。

许初允下意识地避开这道目光。

“小允?初初?太太?还是……”江闻祈语速不疾不徐,似冰镇后的烈酒,清冽而甘醇,听得许初允耳尖发麻,滑过一个又一个让人心颤的昵称。

最后,落到一个毫无预兆的字眼上。

“……还是,老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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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昨夜

◎避无可避的指尖◎

“……不用这么夸张。”片刻的失神后, 许初允别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她又镇定地解释了两句:“肉麻过头了反而过犹不及,显得很假, 我也不习惯这样的称呼。”

江闻祈轻笑了一下,“所以你也知道那天过犹不及?”

“……”许初允想起家宴那天她浮夸的演技。

她清咳一声,“但我看……你也没有反对啊。”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不反对就默认是喜欢。”

“什么?”江闻祈没听清。

“我说时间不早了, 我先去收拾了。”许初允噔噔噔地准备下楼, 脚步刚迈出又顿住,回头:“那个……叫我小允就可以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许初允下楼吃早餐, 三两下吃完之后又回房,像只忙碌的松鼠收拾起来。

换衣服、化妆, 还特地把头发扎起来, 简单的一个马尾系在脑后,免得见面奶奶说她天天披着头发不精神。

中午12:20分的高铁, 翠庭别苑距离高铁站大约一小时车程,而江闻祈习惯做任何事都至少提前十五分钟, 来规避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意外事件。

他第三次低头看腕表上的时间, 十一点十五。

叮。

离最开始预定出发的时间又过去了十五分钟, 陆林委婉地发了一条消息询问:

【江总,中午订的云庭荟13:00的包厢,届时到达可能会晚点,要我打电话跟他们说一声菜晚点准备吗?】

云庭荟是一家预约制的私人餐馆,当天的主厨一共只做两席,对食材的时间有着严格的控制。

江闻祈压着耐心回复:【让他们延迟二十分钟。】

回完消息, 江闻祈正要打电话——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许初允从二楼冒出一个头, 撑着栏杆问江闻祈, “我奶奶到时候住哪里呢?”

“……”

江闻祈深吸一口气,忍着无语平声道:“萍姨昨天收拾了一间客卧出来,如果你奶奶不想和我们一起住的话,可以住旁边的那栋别墅,我提前请了阿姨照顾她。”

“啊!你都安排好了?”许初允眨了眨眼,她昨晚那么晚才跟江闻祈说这件事,没想到不到十个小时内,他就把这一切安排妥当了。

“不然呢?”江闻祈反问,“等你想起来?”

许初允再度气弱起来,清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那……走吧。”

她跟着江闻祈出门,上了车,依然是那辆熟悉的迈巴赫,车内很安静,司机和助理陆林都不是爱说话的人。

许初允忽而往旁边挪了两下,轻声道:“江先生。”

“嗯?”江闻祈抬眼。

“我们能先对一下信息吗?你大学、高中、初中、小学都是在哪里读的?免得奶奶问我的时候不知道。”

“……”

空气默了几息,就在许初允以为江闻祈会拒绝的时候,他开口了:“本科WUSTL,硕士PU。”

“至于小学初中,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你奶奶不是hr,不会做教育背景调查。”

“哦,好吧。”许初允点点头,继续道:“那我也说一下我的基本信息?大学在江城电影学院,初高中读的江城大学附中,小学是在老家H省外语实验学校,幼儿园是附属幼稚园,除此之外,身高168,www.youxs.org……以污尔耳期无耳把以”

许初允犹豫了一下:“三围我就不说了。”

江闻祈挑了挑眉,没说话。

许初允继续道:“最喜欢的颜色是水蓝色,生日是12月30号,冬天出生,我妈妈差点给我取名叫许初冬……你要不要记一下?”

她示意江闻祈手中的笔记本。

“……”车内光影交错,江闻祈静静地看着她,“记?”

“对呀。”许初允说,“难道我说一遍你就能记住吗?”

“……”江闻祈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语速匀缓地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的话。

一字不差,分毫不漏。

甚至连许初允那句‘三围就不说了’,也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

许初允惊呆了,脱口而出:“你真的不考虑进军娱乐圈吗?”

江闻祈:“……?”

“你这个记忆力,不拿去背台词真的可惜了!”

江闻祈指节微曲,抵在眉骨上,有些无言。

余光瞥见许初允神色认真,好像是真的认真地在考虑这件事。

中午时分,日光穿破薄雾,浮光跃金似地折射过车窗,连同身侧女生也照亮,周身泛着柔和的光晕。她的瞳仁底色很浅,剔透的浅棕色,像琥珀。

她今天没有像往常那样披散着头发,而是扎了个马尾,干净利落,褪去那层清冷沉静的外壳,像刚上大学的女学生,不曾被世俗打磨过的纯粹朝气。

“我开玩笑的。”许初允察觉到自己的无厘头,笑了笑,“怕你见我奶奶紧张,活跃一下气氛。我奶奶可能有点凶,你别在意,她对陌生人态度不太好,嘴毒了一点,但是人其实特别好,也很热心,之前小区楼下……”

一小时的车程,许初允说了整整大半个小时的话,从老人家的事迹讲到自己从小到大的各类事,美其名曰‘让他多了解一下’,免得被奶奶诈一下就穿帮了。

江闻祈分了几缕闲心,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处理公务。

直到车停下,江闻祈取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说累了没?”

“还好吧。”许初允意犹未尽地接过,正想拧开却发现盖子已经开了,慢慢地喝了半瓶,满足地叹息一声,“这还没到我平时水准的一半呢。”

“……”江闻祈看了她一眼,忽而道:“之前为什么话不多?”

“也是看心情的啊。”许初允很自然地推开车门下车,剩下的一句飘散在微冷的冬风中,“人只有在开心放松的时候才会话多。”

江闻祈看了眼座位上被落下来的浅米色女式包。

陆林也看到了,伸手要过来拿,“许小姐的包……”

江闻祈低头,修长手指勾过细细的包带,轻挑了起来,淡淡道:“今天叫她江太太。”

“好的,江总。”陆林虽然心中疑问,为什么不让自己把包给许小姐,但还是很有眼色地只应下,决不多问。

江闻祈垂眼看着手中细细的包带,明显的女士款,还带着她今天喷洒的栀子香水味。

她的意思是,之前过得不开心,也不放松?-

高铁站的乘客出口处,人流如织,摩肩接踵,众人都在这里等着接人,翘首以盼。

随着距离越近,许初允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几近跑起来,一眼看到出口处拉着一个黑色行李箱和暗红色编织袋的老年人。

面容饱经风霜,却头发黑亮,一看就是一位精神矍铄的小老太太。

“奶奶!”许初允欢快地像一只快乐的松鼠扑了过去,又生生忍住了扑势,满腔的欢喜像泡泡似的冒了出来。

她伸手挽住高秋莲的胳膊,先捏了一下手臂,试探衣服的厚度,“奶奶,你怎么穿这么少?江城这么冷!”

说着许初允就要拿过旁边的行李箱,翻厚衣服出来,被高秋莲拦住,“大庭广众,这么多人,急什么。”

“哦。”被斥了一声,许初允乖乖收回了手,又开始打量高秋莲的头发,惊奇道:“奶奶,你把头发染黑了呀?”

前两周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她还记得奶奶鬓发染霜。

“不行吗?”高秋莲斜了这个让她不省心的孙女一眼。

“行行行,当然行。”许初允挽着奶奶的胳膊,只觉得开心极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在冬日微暖的阳光下,都舒展开来。

这是她在世界上唯一一个血缘最近的亲人了。

“那小子呢?”高秋莲刚笑了两下,左看右看没有别人,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语气也严肃起来:“他没跟你一起来?就这么不重视我们家?当初我怎么劝你的,不要因为他是江爷爷的孙子就……”

“奶奶好。”

从五米外传来一道低沉冷淡的男声,在熙攘的人群里也极具辨识度。

高秋莲循声看去。

眼前男人面容俊美而冷峻,身量颇高,颀长挺拔,看人时给人极大的压迫感,黑色大衣质地考究,冷冽矜贵的气质在鱼龙混杂的高铁站里格格不入,似一滴墨融入湖水中。

身后还跟着一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一派精英人士的气场。

高秋莲淡淡应了一声,毫不遮掩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

这门婚事,她从起初就不看好,孙女跟她说的‘一见钟情,穷追不舍’,在她这里等同于‘见色起意’。

她与江长骏虽是初恋,但兜兜转转过去几十年,早年的情分早已磨得不剩什么,只有历尽沧桑的感慨。

孙女先斩后奏说结婚的事时,她还不知道江长骏现在的身价,后来得知江家情况复杂水极深的时,已经来不及阻止。本想着慢慢来,然而对方刚领了结婚证没多久就出国了。

即便在医院时,高秋莲短暂地与这个叫江闻祈的年轻人接触过,他从头到尾的态度和行为都彬彬有礼,无可指摘,甚至算得上细心谨慎,但行事间还是透露出一种不甚在意的淡然和冷漠。

高秋莲打量的眼神不算客气,甚至有几分锐利,眼前男人从容地任由她打量完,才道:“奶奶下次想来江城玩,可以让小允跟我说,我帮您订票和酒店,提前安排好一切。”

高秋莲轻哼了一声,“不至于这么娇贵,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意思许家不是没人了,她高秋莲至少还能撑个几年。

江闻祈淡笑了一下,“奶奶定然长康百岁,只不过小允昨晚担心得一直没睡好,我们小辈的,自然想多多尽孝,不过希望奶奶能坐得舒服,出行无忧,玩得开心而已。”

话毕,江闻祈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两人身旁放置着的行李箱,微微欠身询问:“奶奶饿了吗?我们要不要先去吃饭?”

态度始终和缓礼貌,甚至称得上‘敬重’。

“嗯。”高秋莲看到他臂弯里的那只女式包,不用想,肯定是自己孙女的,态度稍微缓和下来,“走吧,先去吃中饭。”

陆林立即很有眼色地上前接过编织袋和行李箱,给自家老板一个寒暄叙旧的空间。

一行人上车,轿车朝着云庭荟驶去。

车上,高秋莲时不时地发问两句,江闻祈则礼貌而又疏淡地回答。

车内的人声都来自于两人,许初允就充当倾听者的角色,只偶尔帮忙说两句。

不过许初允也算见识了江闻祈的另一面,自己奶奶什么性格她最清楚,老太太对家里人好,却对外人刻薄,且见识开阔,从天南聊到天北,一个不顺意或者不懂的,就容易被她嘲讽或者刻薄两句。

然而全程下来江闻祈态度沉稳,情绪稳定,没有任何不耐烦。什么话题都能接上两句,还能延伸开来补充,很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网上都说,谈恋爱找什么人谈都无所谓,但是结婚一定要找情绪稳定的男人做老公。

这个不想干的念头忽而闪过脑海,许初允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连带着到地方了都没注意到,还是江闻祈看了她一眼,许初允才发现自己走神有一段时间了。

云庭荟坐落于一个小院之中,与周围的商圈的繁华和绚丽格格不入,颇有几分闹中取静的兴致。

庭内私密性做得极好,几乎看不到别的顾客,只有服务员上前依次递来柠檬水和热毛巾请顾客净手。

许初允本来想跟着高秋莲坐一边,却被推走了,“跟我坐一块做什么,太热了。”

许初允委委屈屈地‘哦’了一声,走到对面,江闻祈看了她一眼,替她抽开了椅子。

高秋莲看出了孙女想黏着她的心思,心中暗叹一口气,这个孙女,真是太不替她省心了。

“菜品都是提前预定的,您可以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加上。”江闻祈招手示意服务员拿来菜单,递给高秋莲。

高秋莲看了下,“没别的了。”又递给了服务员。

前菜、冷菜、热菜依次按顺序慢慢上齐,琳琅满目,热气腾腾。

“奶奶,尝尝这个。”

“奶奶,这个汤好喝,特别鲜。”

“奶奶,这个……”

许初允捏着公筷,忙着给高秋莲夹菜。

很快高秋莲面前的餐盘就小山似的堆了起来。而许初允自己的饭碗还空着,没吃几口,也忘了旁边还有另一个人。

高秋莲暗暗看着,心底叹了一口气,现在看来,这位孙女婿处事妥帖,反倒是自己孙女,见到自己家里人就忘了丈夫,这样怎么能行呢?端水不平,最容易引起忿闷。

正想着要不要桌下暗示一下自己孙女,也别冷落了孙女婿——

“小允。”

冷淡低沉的男声在许初允耳边响起。

许初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怔了两秒才侧过头。

江闻祈洗净了手,剥了一只虾,送到了她唇边。

许初允霎时懂了,做戏给奶奶看。

她乖巧地张口,咬住虾,只是唇避无可避地轻擦过他的指尖。

微凉。

眼前那截骨感分明的冷白手指,骨架偏大,一看就是男人的手。

许初允脑海里第一个想法是——

原来他的指尖肌肤是凉的。

有些粗糙,很凉,像冰凉的玉石,琳琅。

她咀嚼了两下,虾肉鲜嫩,原汁原味,吃完之后侧头笑了一下,声音跟笑容一样清甜似雾:“谢谢阿祈哥哥。”

那点被含吮的温热触感还残留在指尖。

江闻祈手中的动作微顿,而后面色如常地收回了手。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

改天加更补偿小天使!

最近好像流感发烧严重,大家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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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昨夜

◎你老公有点小钱◎

许初允的注意力都在高秋莲身上, 将要吃完的时候,旁边人的手机铃声响了。

江闻祈看了眼不停震动的手机,“接个电话, 你们先吃。”

许初允忙着监督老人家吃胡萝卜和菠菜,头也未抬,“去吧。”

江闻祈嗯了一声, 拿起手机离开了。

高秋莲盯着他离开的背影, 不知在想什么,再一看自己的孙女,满眼只有桌上的佳肴, 一时间有些无语。

“奶奶,快吃呀, 多吃点蔬菜对身体好。这个素菜做得好好吃, 不知道厨师怎么做的?”

许初允毫无所觉,哄小孩的语气, 又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的菜到高秋莲面前的餐盘。

“……”高秋莲忍了两秒,还是道:“你别光顾着给我夹菜, 等会闻祈回来的时候, 也记得照顾一下他。”

“嗯?哦, 好的。”许初允敷衍道,“他成年人了,想吃什么自己会夹的。”

“……”高秋莲哭笑不得,叹气:“之前还以为你一夜之间长大了,成家立业了,没想到还是跟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

“……不是的, 奶奶。”许初允夹菜的动作顿住, 声音低了下去, 只看着眼前的白瓷盘,“只是有你在的时候,我才能……”

才能做个小孩,不用考虑其他的事。

她其实没有成家,也没有立业。也就挣着一份刚刚能养活自己的薪资,挣扎在浮浮沉沉娱乐圈的底层。

被迫变得成熟、冷静,去面对工作上的一切,因为工作环境的问题,多说多错,许初允也逐渐寡言起来。

包括这场婚姻交易,她也不敢告诉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只能深埋在心底,哪怕是好友或助理,甚至是至亲,也要隐瞒。

只有在奶奶面前,她才能短暂地揭下成熟的外壳,不必强装成熟的大人。

吃完没多久,江闻祈接完电话回来,道:“有点事,不能陪你们了。下午订了湖边茶馆的包厢,我让永叔送你们过去,喝茶散步逛逛街。”

许初允仰头看他,语气有些不满:“你去干嘛?”

说好了今天来接奶奶,结果他吃一顿饭就要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不待见她奶奶呢。

旁边高秋莲也看了过来。

“工作上的事。”江闻祈言简意赅道。

听说是工作上的正事,高秋莲神色和缓下来,破天荒地打圆场:“工作更重要,去吧。”

她向来认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赚钱养家的能力。

“嗯。”江闻祈颔首,“抱歉,下次有机会再陪您和小允。”

许初允见奶奶都没说什么,便点点头,“那你去忙吧。”

她等着对方离开后,再偷偷和奶奶说一下贴心话,江闻祈却忽而朝许初允伸出手,“手机给我。”

“嗯?”许初允摸不着头脑,但碍于高秋莲还在一边,还是很配合地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递给他。

江闻祈垂眼操作了几下,很快就将手机递还给她,同时还有一张卡随着手机一起交到了她手里。

许初允有些不解,但也没说什么,目送着江闻祈离开,跟高秋莲一起坐了永叔的车去茶馆。

路上,趁高秋莲闭眼休息的时候,许初允才在旁边偷偷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差别。

她不知道江闻祈究竟对她手机做了什么,正想着发消息问一下,一条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W:【卡密码是你生日】

紧接着又是一条。

W:【抱歉,有事先走了,你带奶奶逛街,今日消费都报销】

卡?

许初允翻过手机底壳,原来是一张银行的黑金卡。

她隐约听说过这个名字,以号称全球额度最高的黑金信用卡之一为噱头,拉踩其他银行发行的贵宾卡片额度,在那段时间掀起了一阵网络上的讨论巨浪。

当时有网友开玩笑说希望能有有钱人分享一下这样顶级高额度的黑金卡长什么样,让他这只他土狗见见世面。

后来还真有人拍照分享在了评论区,不过后来就因为太多人追着私信骚扰让富哥富姐施舍钱,分享人不堪其扰就注销账号了。

恰好,许初允当时上网时也刷到过那个帖子,得以开开眼界知道这张卡片长什么样子。

许初允没忍住,查询了一下这张卡的额度。

跳出来的数字吓了她一大跳,反复数了一下有几个零,确认之后,心脏怦怦地急速跳了起来……

相比之下,之前签的合约上的五百万,只是九牛一毛。

许初允冷静了几秒,发消息给江闻祈:

【这张卡好像额度上限挺高的,你就这么放心地给我吗?不怕我刷爆了,直接卷款逃跑?】

那边过了几分钟才回复过来。

W:【不会】

W:【你老公有点小钱】

许初允看了眼旁边的高秋莲,安静的车内无人发现她失衡的心跳。掌心里的手机沾染了发热的掌心的温度,连带着那张坚硬的冰凉卡片也染上她的心跳和体温。

那点因为对方匆匆离开的不满,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然而许初允这个下午还是没能用到这张卡。

刚陪奶奶在茶馆喝了会儿茶,许初允就接到李念的电话。

“初初,你是不是没看群消息?之前接的那个剧,导演说男女主演刚好今天都在江城,准备趁今天人齐,开剧本围谈会。你快点去,时间不早了……”

什么?

许初允忙低头打开手机,剧组群有一条十分钟之前发出来的未读的消息,原定下周的剧本围读计划提前了。

彻底打乱了许初允今天的计划,但她这样没有话语权的小透明,只能配合剧组里男女主演的行程来。

“奶奶,对不起,不能陪你了……”许初允满是愧疚地道歉,老人家独身前来江城,结果先是江闻祈有事要走,紧接着她也要离开。

“没事,你们不在,我反而乐得清闲,你赶紧去忙工作吧,没有什么比挣钱更重要。”高秋莲倒是不甚在意的样子,却让许初允更愧疚了。

如果是普通朝九晚五的班,许初允还可以向领导请假说要陪家里人,但剧组的性质决定了只能她无条件地配合。否则可以随时换人,请别的有时间的演员。

许初允匆匆离开,又嘱咐永叔晚点把奶奶安全送回家。

永叔沉稳地应了:“太太放心。”

地点在市区里一处酒店的小型会议室,时间是下午16:00,许初允打了个车,看了眼时间,已经15:20了。

只有四十分钟,她还得回翠庭别苑取剧本。

这个通知真的太突然、太急促了。

许初允深吸口气,别无他法,只能先在群里回复收到,想了想又谨慎地补充:【我现在打车过来,不过距离有点远,可能会晚点到,先说一声不好意思。如果不小心迟到了,真的很抱歉,老师们不用等我。】

她在群里发的这句话没有人回,不知道其他人是没看见还是怎么了。

过了十几分钟,许初允才看到有人回了一条:【没事,你来不来都不重要,不影响。】

许初允胸口一窒,看了眼对方的群昵称。

桂垚君,她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是跟组编剧之一,拥有删减戏份的权力,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勉强忍住眼角的酸涩。

别人不给她情面,可她不可能真的不去,也没资格生气。

如果她不说话,迟到了不解释,说不定还会被传成‘明明是个十八线还在那里耍大牌,让所有人等她’。

这种类似的事许初允在圈子里见了许多,她从不低估社会上陌生人的恶意。

匆匆取了剧本,赶到地点时,许初允还是不可避免地迟到了,然而她推门进去,空荡荡的会议室,一个人都没有。

“不是A304吗?”许初允抬眼看了下会议室的门牌号,有些疑惑,只好找了路过的酒店服务员询问:“您好,我收到通知,今天下午四点在A304有个会,请问是在这里吗?”

“这里啊,十分钟之前换另一个会议室了,您不知道吗?”服务员有些疑惑地打量了许初允几眼,怀疑对方是混进来的粉丝。

但是眼前女生的眼睛生得实在漂亮,周遭气质也不同于普通人,服务员犹豫了两秒之后道:“换到B411去了,您跟我来吧。”

许初允在服务员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地方,她轻敲了几下门,没人开门,只好自己推门而入。

会议室里,十几个人围着圆桌坐着。

许初允一眼看到主位上坐着的男女主演,男主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当红小生,靠着一部热播的网剧从三线迈入二线;女主是一位年龄稍大出道略久的女演员,演技不俗,也算是降咖看在钱的份上接了这部网剧。

再扫视一眼其他人,多多少少也都有些眼熟,或是许初允在影城时经常会看到的特约演员,跟她一样跑组特别多,或是圈里三四线的演员,只有两三个人许初允有些眼生。

没有人注意到许初允的出现,许初允想找个座位坐下,然而环顾了一周,没有多的位置了。

她只好又出门去旁边会议室里搬了个凳子进来,找个空位插进去。

里面众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对词,抒发着对角色的看法,男主演更是直接对编剧开口觉得人设哪里有问题,需要再改一下。

嘈杂的讨论声中,许初允默默坐下,打开自己的剧本,上面用各类便利贴做了注释和读后感,台词也提前划了出来。

“我的天,你做了这么多准备吗?”旁边的女生讨论间,偶然注意到了许初允的剧本,一看就花了极大的功夫,打量起了许初允,“你有些眼生欸,叫什么名字呀?演的哪个角色?”

“……”许初允便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和饰演的角色。

“哦哦,许老师好。不过这个剧有这个角色吗?我怎么不知道?”女生大大咧咧地问。

许初允默了几秒:“嗯……有的,只是出场比较靠后。”

女生不信邪,翻了翻中后部份的剧本,终于找到了这个角色,有些尴尬地笑了几下:“不好意思,我还没读完这个剧本。”

“没关系。”许初允平静回。

接下里几个小时,会议室里讨论得有多激烈,许初允就有多安静地坐了几个小时的冷板凳。

期间饰演女三号的女演员,开玩笑地跟一名戴着眼镜三十岁出头的男编剧说,感觉后期自己没什么存在感,是不是有点奇怪?

那位叫桂垚君的男编剧笑了笑,视线似有若无地掠过许初允,而后道:“乔老师别着急,我回去再斟酌一下后面的剧情,回头发一个新版本。”

他的目光很奇怪,像打量货物,让人有些不舒服,背后毛毛的。

许初云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并未着急地跟导演或者编剧套近乎,也没有别的讨好的意思。

只是还是会有落差感。

大学前两年,她也算表演系里老师们喜欢的学生之一,期末考,她和小组同学的剧目表演也常常能得到老师的夸赞和高分。

那时她和老师们的关系不错,也常常有老师替她介绍各种试炼的机会,让她多磨练演技,日后定能有所成就。在这期间她也出演过一些口碑不错的剧的配角,有些小水花。

只是后来,她差不多一整年都忙着接各类快餐垃圾剧和广告来赚钱,只要给钱,只要薪水不错,她就接,推了许多老师们推荐的口碑不错、但是无偿或者薪水微薄的角色。

一开始还有老师劝她,不要迷失在金钱里,年轻人磨练好演技,一步步慢慢走才是真的。许初允只笑着婉拒了,久而久之,老师们便不再找她了。当时她想的很简单,她需要钱,先赚钱,等日后奶奶好了,她再去接剧好好演习。

毕业之后,进了圈子,许初允才发现,当初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这是个拼资源、拼人脉、拼背景的残酷社会,资本就是最大的玩家,多少人苦熬了几十年,演技圈内公认的优秀,也会无戏可演。

然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抱怨的。

晚上九点,剧本围谈会终于结束,导演笑着道:“今晚有点事,就不请大家一起吃夜宵了,等开机的时候,再请大家聚餐。”

众人笑着应了,又寒暄了几句,便陆陆续续地散了。

许初允走到酒店楼下,正准备打车,却被人叫住:“许老师。”

她转过头,是桂垚君。

男人站在她身后,笑着看她,视线缓缓滑过她的脸,像是在打量一件精致的瓷器。

让许初允想起被冷血动物蜿蜒爬过的粘腻感。

许初允被看得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礼貌地点点头:“桂老师。”

“这么晚了,要不我送许老师回家?你住哪里?”桂垚君隔着镜片的眼眸一片混沌,半响后,笑着开口。

许初允微怔,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谢谢,不用了,我打车就可以。”

“许老师是因为下午的事对我有意见吗?”

桂垚君并不意外她的拒绝,走到许初允的身边,手臂似有若无地擦过许初允的肩膀,慢慢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说话就是有点直,今天下午的事,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

被他擦过的地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许初允强作镇定地道:“没事的,桂老师言重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打的车还在1公里外,第一次这么迫切地希望快车能快点到。

“对了。”桂垚君忽而开口。

“乔老师对中后部的戏份有些意见,我斟酌了一下,如果想要修改的话,许老师你的戏份就会相应的减少,有些不好修改。”

“你看你今晚有没有空商讨一下后面的剧情呢?我家就在这附近,十分钟车程。”

许初允呼吸一滞。

哪怕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仍然头晕目眩,有种胸口窒息的错觉。

深夜时分,孤男寡女,特地强调的‘我家’,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佯装从容道:“谢谢桂老师好意,不过今天有点晚了,怕家里人会担心,不好意思了。”

桂垚君轻笑一声:“许老师都成年人了,怎么家里人还这么严格呢?”

语气有些淡淡讥讽。

许初允没再说话,怕自己再跟这个人多说几句就吐出来,好在打的车到了,她丢下一句‘先走了,再见’,便逃也似地上了车。

只是那道幽暗目光如影随形,让许初允如芒在背,有种被盯上的错觉。

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了,许初允犹有余悸地打开手机,喘了口气,没想到微信的联系人一栏,跳出了一个小红点。

是一条好友验证消息,对方通过“xx剧组群聊”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许初允毫不犹豫地点了拒绝。

那边似是觉得挂不住面子,又在验证栏那里,连着发了数条消息:

【行吧。】

【不过我刚跟乔老师商量了一下,确实她的角色后期戏份稍微少了一些,可能会适当调整一下许老师的戏份。】

【许老师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有意见的话,现在回来,或许还可以商量,你觉得呢?】

许初允一阵作呕,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男人。她冷着脸拒绝对方的好友申请:【谢谢,不用了。】

回复完,还是不嫌解气,许初允很想删除好友,甚至有把聊天记录发到剧组群里,让所有人看一看这个人嘴脸的冲动。

气血一阵阵翻涌着,这种被蛆虫咬了一口、还没办法发泄出来的感觉郁闷极了,许初允降下车窗,冷风吹着,平息了发烫的头脑,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动。

那边倒也终于安静了,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只是后续会如何,会不会真的删戏份,许初允也没有把握。

一路上,许初允望着车窗外飞驰的夜色,有些出神和茫然。

第一次在想,自己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她明明曾经有一手好牌,怎么就打成这样了呢?

到翠庭别苑时,已经深夜十点了。

许初允脱下外套,注意到厨房的灯光,有些讶异,“萍姨,还没下班吗?”

萍姨正拴着围裙在煨粥,闻声转过头来,‘啊’的一声,惊喜道:“太太您回来了!”

随即又笑眯眯地解释:“先生吩咐的,这段时间情况特殊,怕老人家住这里不方便,让我住家服务一段时间,明天还会来一位新阿姨,专门陪老人家的。”

许初允微愣,没想到江闻祈考虑得这么全面,甚至连玩伴都找好了。

许初允向二楼张望了一眼,“他回来了吗?”

“先生吗?”萍姨说,“还没有呢,太太要不要先喝点粥?”

许初允犹豫了一秒,“……好。”

她平时严格遵照8小时进食法则,按理说,是不该在这么晚的时候再吃夜宵的。

也许是冬夜太冷,也许是空落落的胃和心急需要什么来填满,许初允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凉一会儿就可以喝了,太太小心烫。”萍姨用手套裹着,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隔热垫上。

“好,谢谢萍姨。”许初允在餐桌前坐下。

萍姨熬了好几种粥,山药薏米粥、南瓜小米粥,许初允各种都浅浅尝了一勺,软糯温香的粥入口即化,温暖了胃部。

喝完粥,许初允上了二楼,先去高秋莲睡下的房间看了一眼。

老人家睡得早,现在睡得正熟,许初允悄悄替高秋莲掖紧了被角,又调了下空调温度,打开了加湿器,确保房间里达到一个人体舒适的程度,环顾四周一圈后,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洗完澡,许初允也回到房间,因为奶奶要来,她没有把自己的东西从江闻祈房间搬走,所有日用品和衣服也都还在江闻祈的房间。

许初允掀开被子上床,躺下后侧身,目光落在床边空空的另一侧,有些失神。

被子上依然带着淡淡的清冽香气,闭上眼,恍若整个人都被这种安定的气息围绕,熟悉又安稳,许初允还闻到了其中自己栀子味洗发露的味道。

像是她入侵了对方的私人领域。

有些奇怪的感觉。

许初允侧身躺着,刷了会儿手机便累了,闭上眼睛想入睡,却辗转反侧都睡不着。

之前江闻祈在身边的时候她睡不着。而今天江闻祈不在,她也意外的睡不着。

好奇怪。

怎么会这样呢?

许初允又翻了个身,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盯了半天,终于开始打字。

【你大概几点回来?】

她垂下眼睫,点击发送。

那边像是在忙,很久都没有回复。

许初允捏着手机,等消息等得迷迷糊糊的,忽而被震动惊醒。

她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却发现是江闻祈一个电话拨了过来。

许初允的睡意瞬间清醒,点接通的手指都有些轻抖,没想到他会直接回电话过来。

通话接通的刹那,那边似乎也没想到会有人接,冷淡低磁的嗓音有几分讶异,“还没睡?”

“……还没呢。”许初允说。

“嗯。”那边男人淡淡嗯了一声,嗓音带点熬夜的疲倦和哑,落入耳中却清晰得发麻,“睡不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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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昨夜

◎想我早点回来?◎

“……”

许初允没接话。

跟江闻祈讨论睡不着的话题, 对现在的她来说,稍微有些过界了。

那边安静了几息。

就在许初允犹豫说什么转移话题的时候,江闻祈忽而问:“今天下午逛街不开心?”

“不是。”

许初允说:“下午的时候突然接到通知, 说剧本围谈的时间临时改到了下午。就没能逛成街,我只能改天再陪奶奶,围谈会晚上九点才结束, 半小时前我才刚刚到家。”

一骨碌说出来之后, 许初允才发现自己像是在跟人抱怨,又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

“所以是开会不开心?”

江闻祈瞥了眼办公室内正屏息等他接电话的下属,依然精准地抓住了重点。

市场部总监不知道老板在跟谁打电话, 但这么晚,能放下工作上的事接听, 多半是家里人的来电。听这语气, 像是在跟关系亲昵的人聊天。

但是全集团上下从来没听说过老板身旁有人,董事秘书部的人也都嘴严, 没有任何风声传出。

听到那句‘开会不开心’,市场部总监内心腹诽:谁开会能开心?

江总回国之后整个集团上上下下, 从L7的员工到高层, 都提心吊打忙得团团转, 卯足了劲想在下任掌权人面前表现自己,恨不得悬梁刺股,一个个会从早上开到晚上,整个办公室都靠咖啡吊命,谁家好人开会会开心啊!

市场部总监内心吐槽着,表面上不动声色, 甚至低了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市场部总监只听到自己老板的声音, 很轻地笑了一下,“所以想让我早点回来?”

……!

市场部总监怀疑自己熬夜工作幻听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另一边。

许初允的心跳因为江闻祈的那句话,漏了一拍。

她镇定地回:“不是的,只是有些不习惯。”

面对她的解释,江闻祈没说什么,只道:“睡不着的话,你可以跟奶奶一起睡。”

哪怕知道江闻祈只是提出实际的解决意见,符合他的出发点和立场,无可指摘,许初允却仍有些不清不楚的失落。

她低低应了一声:“嗯,那我先休息了。”

未等对方回话,许初允就说了声‘拜拜’,挂了电话。

将手机丢到一边,许初允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她不可能真的跑去奶奶的房间睡,之前去看的时候,奶奶已经睡熟了,她怕进高秋莲的房间,贸然睡下,动作声音吵醒高秋莲。

老年人本就觉浅,没必要麻烦和打扰他人。

窗外月色清冷,透过未遮掩完全的窗帘泄露几丝,落在地板上,似霜。

第一次觉得这栋别墅哪里都好,唯独太空旷了。

许初允起身穿好棉拖,去一楼小冬的房间看了一下,因为江闻祈不太喜欢猫,小冬天的活动范围都局限在这间房里。

好在一楼这间房的面积够大,许初允还从网上买了猫爬架和树窝,各类猫抓板和玩具,足够它发泄多余的精力,偶尔收工回来也会去陪陪小冬,小冬呆在房间里也不算无聊。

许初允进门时,便看到看到小冬正在趴在毛茸茸的暗红色猫窝上,紧紧蜷成一团睡觉,尾巴轻轻拍打着。

许初允看过科普,说猫咪蜷缩着睡觉,是对身边环境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如果猫咪放松,会睡得七仰八叉的,各种奇奇怪怪的腾空姿势。小冬是流浪猫,警惕心比较高,所以现在蜷缩着睡,也能理解。

它和她一样,都是没有定所,暂居在这栋别墅的浮萍,从来不是真正的主人。

许初允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小猫咪一股一股起伏的肚皮,无声地问:小冬,你也不习惯住在这里吗?-

这一觉许初允睡得不太安稳,醒来时也是被闹钟尖锐的铃声叫醒了,浑身都有些酸软,不太舒服。

下楼时,许初允看见萍姨,状似不经意地问:“他昨晚多久回来的呀?我睡得太沉了。”

“江先生吗?”萍姨有些不解,“江先生昨晚没有回来啊。”

“啊……是我睡迷糊了,记错了。”许初允收了声。

他昨晚没回来。

许初允看了眼手机,和他的聊天框,还停留在她过去的那条“你大概多久回来”,没有别的消息。

正常,他日理万机,本身也没有跟她报备的必要。

许初允收敛心神,开始专注地忙自己的事。

上午,许初允先陪着奶奶去逛了会儿街,下午便继续去搬砖了。

下午的搬砖地点在江城中心商务区,是国际知名奢侈品百货商超策划的商业活动。

出发前,许初允特地看了一眼目的地,跟江盛大厦所在的街并不远,这块商务区的建筑规划连亘纵横,形成了配套设施的商业区。

进入NOL环球商场前,许初允遥遥看了一眼另一条街那边的江盛大厦。

江盛大厦的地标设计很有科技感和代表性,远远地隔着一两公里,也能看见。

化妆间里,许初允看见一张有几分眼熟的面孔。

女生看到她,眼中划过几丝惊讶,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许初允,“许老师?你也来了呀。”

是昨天围谈会坐在她身边的女生。

“叶老师下午好。”许初允跟女生打招呼,坐到了旁边的空椅子上。

她回去之后也了解了一下剧组其他同事的信息,跟这位女生的脸对上了号。

对方叫叶莎,饰演女二,跟她差不多大,两年前女团出道的。现在单飞了,公司资源不错,带着她在各种大制作的网剧里刷脸。

“听说今天商场除了有我们参加的这个活动外,还有顶头的管理层也会来视察下巡。”叶莎撑着头,转头瞥了许初允一眼,“就是不知道结束之后,有没有机会局上认识认识。”

酒局是最能迅速拉近关系、结交人脉的方式,而参加这种商场的商业活动,偶尔能有机会和对方公司背后的高层交谈,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可遇而不可得。

许初允倒是很看得开,只附和了一句:“不知道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寒暄之际也交换了一下彼此的信息。

这次特地邀请了两位男艺人和女艺人来出席活动,男艺人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当红小生陈焱逸;女艺人是出道已久口碑不错的女演员穆湘。

恰好这两位都是剧组《千金笑》的主演,宣传总监深觉这是一个趁机宣传的好机会,便厚着张老脸,硬磨着跟活动策划人那边商量了一下,又带上了几位剧组别的演员,美其名曰‘增加人气和知名度’,联动达到双赢。

其他演员有的因为行程问题,有的因为身高条件外形气质不太符合商场的格调,因此没有来。

而许初允身形高挑,气质尤其独特,清冷又和缓,宣传总监毫不犹豫地在名单里也报上了她的名字,还特地给许初允安排了一个和主持人的互动环节。

宣传总监的原话是:“人都是视觉动物,哪怕是顾客定位在中产阶级的环球商场也不例外,这张脸便足以吸引人。”

等到许初允和叶莎化完妆出场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活动比许初允想象的要热闹许多,商场里的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从一楼到四楼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潮,安保竭力维持着秩序,许初允能听见粉丝们歇斯底里地喊着男女主演的名字。

“陈焱逸——逸宝!妈妈爱你!”

“穆湘啊啊啊!!”

“穆姐今天好漂亮,啊啊啊!”

许初允安静地在台下别的位置等着,这次她穿的是之前去店里购买的另一套礼服,本来带着准备应付江家家宴的,不过当时只穿了一套更休闲的,这套更正式的就留了下来。

现在这套恰好派上用场,抹胸的鱼尾礼服,开叉的薄纱,行步间波光粼粼,似礁石上搁浅的人鱼,不容于世俗的漂亮而又仙气飘飘。

化妆师给她做妆造时也赞不绝口,破天荒地多花了几分心思,替她眼尾缀上了一颗水钻的泪痣,配合她今天的妆造,带点梦幻的气息,又清纯妩媚。

饶是在娱乐圈见过不少美人的叶莎,在看到许初允时,也眼前一亮,这是一种人群之中直攫住目光的、清冷脱俗的美,忍不住感叹:“这身礼服太漂亮了,简直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她看了一眼台上正在和主持人说话、配合粉丝互动的穆湘,“都快把穆老师的风采都压过去了。”

面对叶莎夸张的捧赞,许初允只笑了笑,什么话也未说。

多说多错,她牢记这一点。

只是等了很久,也一直没能等到上一位艺人互动结束。

许初允站得脚都麻了,皮肤也冷得近乎失去直觉。虽然商场有中央空调,但是她今天穿的这件礼服设计露出整个肩膀和胸口前的一大片皮肤,裙摆开叉也很高,保暖性约等于无。

为了取暖,她悄悄地环抱双手,企图通过摩擦生热。

旁边被安保拦着、扛着长枪大炮的粉丝们和商场围观的路人,也注意到这边的一道风景,交头接耳:“那个明星是谁啊?好漂亮啊……”

“不知道,没见过,但是真的好看。”

“这皮肤,白到发光了,这个头身比也好优越……”

“姐姐的腿比我的命还长。”

“可能不怎么出名吧,反正我没印象。”

“这个气质真的绝了,明星果然是和普通人有壁的。”

原本打算只拍自家艺人的站姐也改变了注意,将镜头对准叶莎旁边安静等待着的许初允,“太好看了,我还是拍几张吧。”

其他人闻声,觉得有道理,也纷纷跟风起来。

一时间快门声咔擦响起,接连不停,甚至有人用手绕过安保的防护栏,手机凑到许初允面前怼着脸拍,更有甚者蹲下来从缝隙里仰着拍。

“你挤到我了,过去一点啊,我不拍的吗?”

“你不是穆湘的粉丝吗,拍你家的去,占着这里不给别人拍什么意思?”

很快,人群中有人吵了起来,喧嚷混乱。

这边的轻微骚动,不远处一行西装革履的人们也注意到了。

“江总对这个有兴趣吗?”

运营总监注意到集团下访的年轻总裁似乎分神看了一眼这边的活动。

他很有眼色地介绍起来:“这是我们商场策划的品牌商演活动,汇聚了23个高奢品牌的赞助和13家知名媒体,旨在提升NOL商场的知名度和销售额,同时还搭配了直播通道……”

江闻祈神色淡然地听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运营总监口若悬河地介绍着,他口才极好,眼见力也不错,却仍然无法从眼前这位界内听说行事作风利落沉稳的年轻掌权人的神色中,窥探出几丝对方的想法。

从头到尾,只有滴水不漏的应付,比一些老狐狸还难打交道。

他心里暗暗叫苦,还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才能让对方满意——

忽而察觉到,眼前男人视线扫过某一处时,倏然停顿了一下。

运营总监循着视线看过去。

他对这个人稍微有些印象,是宣传部临时放进名单的一位女艺人,没什么名气,然而一寸证件照也美得很有辨识度,旁边的安保似乎有些失控,人群也有些躁动。

运营总监心头不安,一边眼神示意后面的下属去看看什么情况,一边想要转移话题:“您家里有人是这位艺人的粉丝吗?如果需要合照或者签名,稍后我可以为您安排……”

然而他的算盘并未如愿。

运营总监眼睁睁看着今天下午以来,都没发表过任何喜恶和评价的男人脚步微顿,开口:“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小冬:不让我出去?以后我要睡你两中间^^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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