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街。
位处荼平区的一条夜市闹街。
许是因为城管治安的缘故,平时只有俩边的店铺开着,每逢初九,十九,二十九这三天晚上才会将这条全长三百多米的道路进行车辆封闭......
其中穿插着几条旧楼小巷的岔道。
在一家【倩衣恋】的老年人专卖店的旁边有个巷口,巷口内的店面生意一般不太好,多是些小本糊口的营生。
巷口的头一家,是家名为【永兴坊】的旧货古玩小店。
门面做的是仿古风格,外墙看上去颇有些古色生香。
进门处摆着一张原木的藤椅,旁边有个小茶桌,桌上放着半盏凉茶,桌下蹲着一只黑色的玄猫,一双黄色如蛇的瞳子,直勾勾地盯着门铺前每个路过的——
直到见着、在家门口挂了陆焉臣电话后,连家都没回,身上还穿着带有松仪图标的校服的宋鸢兮。
桌下的那只玄猫,整个突然全身炸毛,一边小心翼翼后退,一边戒备地盯着门口进来的宋鸢兮,嘴里‘啊呜啊呜’地警告着。
宋鸢兮一个余光扫过去,那只玄猫炸着毛往后一跳,呲溜着躲到了旮旯底下,不见了影儿。
店主许是个爱猫的,听见自家爱宠如此反常受惊的响动,从旁室出来:
“墨宝,怎么了?”
刚踏进门槛的宋鸢兮不由将视线打量起眼前这个穿着一席青衫长褂,一头极其蓬松微卷的短发下,左耳上带着一串绿色玛瑙耳环,一双浅棕色的瞳孔,那般温柔斯文。
亓峥也是不由上下扫了一眼宋鸢兮,但很快收敛。
“您好,想要点什么?”亓峥客气。
“猩鬼啸篁竹。”
宋鸢兮眸色冷调,乍这么一听,还以为真有这么一件玩意儿像是就取这个名字。
亓峥怔楞了俩秒,眸中藏匿变化着思量,随即扬起一抹弧度:
“客官,您这边请——”
亓峥带着宋鸢兮去了偏室最里头的一处列架前,蹲下挪开最底下的一件青花瓷瓶,敲开一道隐蔽的隔板,里面有个指纹锁——
亓峥将自己的食指按了下去,对面的货架整个向里一凹,随即向右侧平移挪动,让出一道门来。
这一响动,让楼梯安装的声控灯亮起。
一眼看去,是向下的十来层台阶——
一席青衫长褂的亓峥站在一侧,笑得温柔生媚:
“宋小姐,祝您购物愉快。”
宋鸢兮眉头不禁一蹙,撇了一眼亓峥,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抬步进了暗门之中。
门口的亓峥目送,待宋鸢兮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时,才抬手,挥了挥手,那移动陈列架像是自带感应似的,听话的合回到原位。
门刚一关上,那只躲柜子底下去的玄猫迈着猫步,出现在亓峥的脚边,同他一块望着那已经合上的列架——
就在这时,一个浑厚低沉的大叔音凭空响起:
“这个女人身上煞气太重,怕是会生出什么事端,你不该放她进去的!”
更何况,鬼市不招待女子。
尤其还是个穿着校服的未成年。
亓峥低头,看了一眼脚边蹲坐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再现,哪里还有刚才炸毛躲柜子底下的狼狈。
亓峥不免有些好笑:“安稳日子过活太久,也该来点刺激乐子了。”
主人没个正形,玄猫不免有些意见:
“作为鬼市的守门人,你是不是有点过于任性儿戏了?”
亓峥唇角的弧度淡淡收敛了俩分,似笑非笑的嘴角带着七分不可忤逆的嚣狂:
“别说任性儿戏,就是我将鬼门大开,谁又能奈我如何!”
玄猫:......
...
暗室楼梯处。
书包里的机车小鬼忍不住嘚瑟:“姐姐、我就说这地儿它有猫腻吧~”
宋鸢兮没人品没道德没良心,要真说有点什么好,大概就是不习惯欠了他人。
不管是人情,还是钱债。
她想要赚钱,以最快速度不劳而获的那种。
本来想挑个银行下手,小鬼制止了她,说他知道有个地方来钱快......
猩鬼啸篁竹是进门的暗号。
机车boy自以为聪明,事实上这个暗号每逢九的一次闹市便会更换一次,他给宋鸢兮的暗号,已经是三个月前用过的暗号了。
宋鸢兮单手揣进了校服裙上隐藏的口袋,摸了摸那一小叠进门前,随机从个男人手里抢劫来的现金。
有三百七十多块。
现在的人不爱带现,有这点钱算是幸运了。
用三百七十多块翻到九百多万,这俩者数字相差,宋鸢兮想想都觉得没底。
...
走到底才发现,这老街的地下,别有一番洞天。
一条六米多宽的,约三百米左右长道。
一边是窑洞式挖空凹陷进去的十平米左右的小店。
一边是简易摊开支起的小摊小铺。
俨然就是跟地面上基本一样的闹市街,被复制搬迁到了地下。
跟地上不一样的是,逛地下集市的人,可少太多了。
摆摊的卖家,比买家还要多。
这里所有人,无论是商家还是游荡观看的买家,脸上皆带着形状图色各异的面具。
所以当宋鸢兮这张五官尽显的脸出现在鬼市入口时,当即便引来了俩边店铺的卖家注意——
鬼市不待女客,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他们在这营生混迹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见着穿裙子的出现在鬼市。
不过上门即是客,这儿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宋鸢兮身上松仪贵族学院的校服,还真是穿对了。
“哎小姑娘,想买点什么?要不进来看看——”
门口第一家开古玩字画生意的中年秃顶胖子朝宋鸢兮友善乐呵吆喝着。
宋鸢兮应声,把注意力放在了胖子身上。
抬步之时,鼻子像是不适,捏了捏鼻尖。
有股死肉腐烂的弥留味道。
胖子手里摇着一把横元年代诗人石伟的题石记的折扇,见人一进来,手里扇子啪嗒一收,脸上横肉把本就小的眼睛给挤成了一条缝儿:
“姑娘您好什么啊?我这地方不大,但五脏俱全,字画瓷器金银首饰的,什么都有,全都带明堂古董协会的鉴定证书,假一赔十!”
生意人的话术,似乎这么一说,也就没人会怀疑有明堂证书的东西会有假货了。
宋鸢兮眼睛大致扫了一下这十平米的展架柜上的物件儿,很快收敛。
要真假一赔十,她随随便便挑出几件,还真能反赚九百多万!
前提是她兜里只有三百多块!
假货也是有制作难度和工艺的,三百块也是真买不到!
胖子还想着从富家傻白女身上小捞一笔,没想到,宋鸢兮清冷着脸,直接来了一句:
“我想空手套白狼,问你要个去处!”
胖子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也是没见过穷得如此坦荡,想空手套白狼还能站的如此理直气壮的!
但胖子心地好,很块重回笑容,拎着她出了店门,往里头深处指着:
“看见那块老土的滚屏招牌了没?里头有两张赌桌,有钱的赌钱,没钱的也能用别的当筹码,你要是运气好了,不说有个百十万,几万块那是肯定有的!”
一晚上几万块,或许说,一局几万块,这赌局可谓是相当划算,且充满诱惑。
人嘛,难免有点赌徒心理。
尤其是像小姑娘这种想空手套白狼的。
宋鸢兮听进去了,抬步就要走。
胖子在后面吆喝:“小姑娘,要是赢了,可得念着胖爷的好,赏点茶钱小费啊~”
宋鸢兮没搭理他。
当然,也听见了胖子说完后,笑了一声。
在赌桌上能讨着好的赌徒能有几个?
他只是想宰点她兜里的小钱。
可进了那赌场,被宰的,可就是别的了。
...
...
今儿天还早,一张赌桌上坐着四五个人,另外一张还是空的。
见宋鸢兮进来,所有人均是安静瞩目。
宋鸢兮丝毫不在意,坐在那张空桌的椅子上,把兜里的三百多块钱拿了出来:
“你这,还能拿别的当筹码??”
又是个不带脑子的傻比!
虽然长得丑,但起码还年轻,可惜了,怎么会这么想不开,跑这地儿来寻死.......
这是旁边那一桌男人们对宋鸢兮的第一想法。
庄家主位上坐着一个黑瘦的驼子,他把手里的烟掐灭了,拿起手机打开电筒,借着强光看了一眼宋鸢兮的脸,摇了摇头,很是没好气:
“哪来没眼力界的野丫头,不知道你孙爷我这是什么地儿?”
长成这样,送都没人要。
宋鸢兮知道对方刚才拿手电看她是什么意思。
“换做是个男客,你也是看脸给筹码吗?”
孙爷顿默了几秒,转而咧嘴笑了一下,轻熟地从旁边的柜子抽屉里取出一张表,连同扔了知笔给宋鸢兮:
“上面都有标价,你看着勾,完事把名给我签了!”
宋鸢兮看了一眼,上面小到皮肤,骨髓细胞,大到眼角膜心脏脾脏等等,后面全都被标上了价。
像是不可贩卖的一些手脚,也有选项。
宋鸢兮也没看细,全部勾选之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把自己浑身全部都抵成了筹码。
“对了!”孙爷突然想起来:“你还是初吗?”
“这个可以给你写到备注里,多加俩百块钱。”
这一猥琐作声,引来旁边那桌的哄笑调侃:
“老孙你真行,这样一张脸你也下的去手?”
老孙不以为然:“女人嘛,关了灯都一样!我吃太多卖相好看但味道太松的,换换口味,说不定卖相差的,味道不错呢?”
要是换了别人,被一群老男人调侃猥琐,指定红了脸,亦或又羞又怕。
可宋鸢兮脸上情绪没有丝毫波澜变化:
“这个我可以送你,也不用备注标什么俩百块了,就换你那嘴恶心发臭的黄牙,如何?”
老孙一下笑不出来了。
这还是头一个,敢问他交换赌注的人!
老孙看了一眼纸张上全勾选的选项,也是微微有些讶异:“你这是单纯找死来了啊?”
不要命了,居然一把全押上!
“你知道要是输了,你什么下场吗?孙爷可不是在跟你玩过家家呢!”
只要她一输,就会失去人身自由,暂时被关押起来,等着上手术台——
“你快点,我还有别的事!”宋鸢兮不耐催促。
她拿到钱还给陆焉臣,还得回去把机车小鬼放出去,再吃一波炁灵,然后喊回来吃掉它......
这下搞得老孙略有点下不来台了。
营生这么多年头,还没见过这么有自信的!
不过她还不知道这赌桌上的门道呢~
老孙:“行,你既然做好觉悟了,我也不磨蹭,你选个赌具吧!”
宋鸢兮:“不用玩那么多虚的,只押骰子大小就好。”
她算了算,这条命全勾选了,加起来不过七万多块。
赢了,按照这桌一赔三的赔率,赢回自己的身体外,再给十四万。
她欠陆焉臣九百多万,得开七局左右才行。
宋鸢兮好似压根就没想过要是开局就输了的话,会怎么样......
事实上,宋鸢兮也不会输。
老孙拿了个骰盅,装了三个骰子,先扔给了宋鸢兮。
这是让对方检查一下赌具有没有问题。
老孙还特别好心:“你要是觉得我这桌有问题,咱们就在地上玩。”
他见过太多输急眼了就疑神疑鬼的赌徒了。
“不用。我押大。”
还没摇骰子,宋鸢兮就已经把大小先押了。
隔壁桌的叔叔也是好心提醒:“小妹妹,哪有还没落盅就先押大小的,老孙在赌桌上玩了三十多年,想要什么点数都能摇出来,你要这么玩,这不是摆明了送人头嘛!”
老孙今儿也是格外的包容退让:“妹妹,他说的没错,你先等我落盅了再押大小吧,孙爷我可没欺负未成年的心思啊~”
“不用,就押大!”宋鸢兮淡淡拒绝了俩人的好意,一意孤行。
落盅了她也押大。
老孙抬眉,点了点头,拿起骰盅,摇了起来。
来了个不懂事的送馅饼上门,他连技术手脚都省得动了,也不秀什么花里胡哨了,摇晃几下后,心里儿门清筛盅里面是三个一点小,随即盖了下来——
还未揭开,老孙那一口黄牙又露了出来:
“妹妹,这地下不通风,人来人往的隔音也不好,一会孙爷我带你上去找个僻静舒服点的地儿......”
宋鸢兮淡淡应了一声:“恩,你先开!”
老孙见宋鸢兮还一脸淡定,笑了一下,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把黑色的骰盅揭开,稳如老狗,连看都不用看,只是盯着宋鸢兮那半张精致清纯的脸:
“死心了吧!你放心,孙爷哪方面还是很会照顾人的......”
话还没有说完,隔壁桌刚才作声的那人忍不住再次提醒:
“老孙,你看看骰子......”
老孙应声低头一看,“不可能!”
明明是三个一,怎么可能会是三个六!
他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低级错误!
宋鸢兮冷冰如扑克,丝毫没有一个赌徒在经历生死赌局赢了后的兴奋激动。
她第一时间把桌上的三百多块钱揣回口袋,轻轻一句:
“我赢了。”
老孙胸口顿时憋攒着一股子闷气,生自己的气。
不过只是十四万,这点小钱,他输得起。
“点十四万的现金给她。”老孙吩咐一个手下。
钱就在靠墙的那排柜子里放着,一打开,全都是纸币,连个锁都不带,下属一拉就拉开了。
一万一沓,一共十四沓堆在了宋鸢兮的面前。
宋鸢兮把腿上的书包放在一边的椅子上,不紧不慢:
“你的那口牙,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来?”
老孙自然不可能会当真,真把自己一口牙全敲了。
他直接不认账了:“只不过是个玩笑,协议中又没写,凭什么要遵守?”
宋鸢兮大概也想到这人不会乖乖听话了。
她站起,围着赌桌,直接走到了老孙的身边。
老孙的三角眼里带着对一个女人的不屑和瞧不起:“你不会是想打我吧?就你这......”
话还没说完,宋鸢兮拉着老孙的胸前的衣领,猛的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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