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飘零如花,谁之过?(三)

是她其实从未减弱过丝毫对他的思念,虽然她真的不愿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依然还是念念不忘。还是他留存在她心里的印记真得太过深刻,很容易就一触即发了?

韵柳怔怔看着面前的这一幅画,心里忽然说不出来的纷乱纠结,然而,随之一起浓浓袭上心头的却更有言之不出的酸楚……

这时,一旁的于太太也开始注意到,送帛颜回来的那位小姐不知道为什么看那幅画看得那样的出神,自己和她说话,她都好像没听见。带着几分疑虑,于太太慢慢的朝她走了过去。等到于太太已经走到了韵柳身后,正要去再次开口和她搭话的时候,却不想忽一眼瞥见了这位小姐一面入神的看着那幅画,一面却是在默默的流着眼泪。

无意看见了这一幕,于太太不由得怔了一下。等返过神来,于太太因为不想让她觉得尴尬,就悄悄的又转回身退后了两步,默不作声的立在了一边。站在韵柳身后,于太太凝神看着她,心里开始暗暗疑惑起来,眼前的这位小姐为什么会有这番举动?

韵柳静默的站在那幅画前,眼睛里的眼泪水却只管流出来,悄然滚落脸庞。

这世上,有一些事情是需要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才能看得更为清楚,譬如自己的心,-

原来,身处这茫茫人世,只有他能让她的心一下子暖起来;只有他身上的暖意,是她至今仍无法忘记的;只有他的气息,是让她深深眷恋地;只有他给过的一切,是深入她的灵魂深处地和她的血肉交融在了一起。分割不开,无法抹去。

看着画里那男人身穿地青灰色家常袍子,看着他正要去将一只竹箫轻轻搁置在茶几上的那只手。看着他那举止间隐隐透出来的那份熟悉的气息,还有那只竹箫……

眼前的这一点一滴怎能不让她想起希源。……忆及往昔,心中隐约还有那份柔情地暖意,却更有酸楚,更有怅惘。……韵柳黯然低垂下了朦胧的泪眼,拿手帕轻轻抹干了脸上的眼泪。却忍不住幽幽的叹出了一口气。

轻轻一闭眼间,她竭力定了一下心神。那些事真的已经是多想无益了。

“这位小姐,”这时她身后的于太太见她缓缓的转身回来,就开口含笑道,“今晚真是麻烦你了,把颜儿给送回来。”

这于太太因为知道她刚哭过,所以留着心并不去朝她的脸上多看,一面说着话,一面就转身去引她出房间。到外面客室去坐。韵柳随着于太太往外走去,走到房门时,她却是忍不住又回脸去看了一眼墙上的那幅画。看了一眼那画上地男子。“这位太太,您不用麻烦了。”韵柳看见于太太忙着沏茶招待她。忙就推辞道,“我这就要回去了。”

“小姐。你是我们颜儿的朋友吗?”于太太却转而搭讪着问道,“之前倒没从没见过你,你贵姓哪?”一面已经把一杯新沏好的茶端到了茶几上,又去请韵柳去坐,道,“来,这位小姐,快请坐呀。”

这时地韵柳没有再说要走,却是忽然深深的朝于太太看了一看,眼神里似有几分意外和疑虑。她默默地走去坐了下来。

“我姓林。”韵柳看着在她对面坐下地于太太,轻声答道。

“这位太太,”紧随着,她却是盯着于太太地眼睛,轻声问道,“我听您说话的口音,有些像是六安那个地方地。不知道是不是我听岔了?”

于太太听见这么一问,也不由得有感到一些微微的吃惊,道,“怎么这位林小姐你也知道六安哪,还听得出来我的六安口音。”又笑着道,“是呀,我们是六安人。”

“你们?”韵柳略微怔了一下,口中不禁直直的反问道。

“是呀,我和颜儿呀。”于太太笑着道,“我是颜儿的姑妈。我们都不是上海本地的,是从六安老家过来的。”

韵柳的心不知怎么的忽地一震!之前,她虽和帛颜也有过接触,不过因为帛颜时常在外交际应酬的缘故,说话的声音语调里已经没有多少六安口音了。倒是她的姑妈于太太不经意间还能带出来一点乡音,韵柳多听于太太说了几句话,她这个六安本地人很自然就听了出来。……只是她却没有料想到这位太太其实就是于帛颜的姑妈,姑侄俩都是六安人。

“她也是从六安来的?”韵柳嘴边喃喃一声,一面忽然不自禁的轻吸了一口气,转念之间,她忽然想起了刚才看见的那幅画,方才她只是以为自己太过敏感,可是这时候隐约却让她联想起了些什么,……

转瞬之间,韵柳的心募地深深一动,过往记忆里的一些片断突然在这一刻电转一般一一闪过韵柳的脑海里——

“老三,前几年,那个姓于的女学生,你应该还记得吧?……你和她当初是怎么样?后来,她又是怎么对你的?……”

“我曾为一个女人不顾一切的抛下过所有……”

姓于的女学生……姓于……

韵柳端着茶杯的手徒然间明显的抖动了一下,杯子里的热茶泼出来了一些,洒在了她端杯子的手上,她却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动也没动一下,只是低垂着眼怔怔的出着神。

募地,却见她猛然抬起了眼睛,直直的看向面前于太太,一面口中脱口问道:

“那你们姓什么?”她和帛颜一直都还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

韵柳紧绷着的神情,却是让于太太迟疑了一下。于太太略显迟疑的答道:

“我们姓于。”

韵柳浑身陡然间都僵住了,姓于?!怎么会这么巧也是姓于?难道,……一个再难承受的猜想忽然闪过了韵柳地心间,却就像是一根尖针在她的心口上猛的扎了一下。她地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嘴唇也不自禁的哆嗦了起来。只见她忽然微微动了动嘴,似乎是想问什么,然而。一抹浓浓地黯淡却随即从韵柳的眉宇间深深透了出来。她又紧紧的闭上了嘴,沉沉的静默下去。内心里却是在纷乱的纠缠着。……她终究还是没能问出口。那一切似乎是一处再难揭开地疮疤。

韵柳忽然站起了身,转身就要走。可是,当她想要移动开步子,却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忽然间沉重的像是被注了水银,再难移动的开——让她如何能够放得下?!希源说过的那些令她痛彻心扉的话还清晰就在她的耳边:

“我曾为一个女人不顾一切的抛下过所有。不过。那样的事,我绝不会再做第二次。……你不能想象承受第二次打击对我会是意味着什么……”这时地韵柳已经完全不能自主了,她僵硬的转过身去,拖着自己沉重不堪的两条腿,转步径直往帛颜地房间走去。站在门旁,她怔怔的望着墙上那幅画,眼泪再次忍不住一滴一滴滚了出来。……当目光略显滞涩地缓缓落在了床上熟睡地帛颜身上,韵柳的心又是一阵猛烈地揪痛。真的是这个女孩吗?

“很奇怪,我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和你比别人要亲切,却不知道是为什么?”韵柳想起了帛颜今晚在桥上时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

“爱过一个男人吗?……那你一定不要去伤害他。……最痛苦的事,就是伤害了自己所爱的人……”

韵柳的手紧紧的抓在门框上。心痛的不能自已……走吧,走吧。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自己和她都早已经成为希源的过去了。……过去了,都已经是过去了……

强忍住眼泪。韵柳断然地转过了身,随即快步就往房门走去。当于太太返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只看见她跑着走开的背影,很快便没入了浓浓夜色之中。……

清冷的路灯下,韵柳神情木然的往回走去,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干了,又接着流出来……

第二天早上,于太太推开帛颜的房间,看见她已经醒了,就走了进来,不过脸上的神色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于太太先是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转而才走到床前去,慢慢的就在帛颜床边坐了下去。

帛颜躺在床上,脸望着窗外,默不作声,她以为姑妈是要问昨天她和纪金的事情。这时候想起纪金来,想起在酒宴上发生的那一幕一幕,她心里头只有说不出来的惆怅。

然而,这时候于太太要问她的却并不是关于纪金的事。

“颜儿,”床边的于太太低声开了口,道,“昨晚送你回来的那位小姐是什么人?”

帛颜听见身旁姑妈问起昨晚那个女孩子,倒是迟疑了一下,这时的她才想起来自己还不曾问过韵柳的姓名。她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帛颜低声道,“只是偶然遇见过几次。她具体是叫什么,是哪一家的小姐,我也没问过。”

“颜儿,”于太太却接着道,“那位小姐真是有些奇怪。”

“怎么了?”帛颜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

“昨晚上,开始,我看她看墙上那幅画看了很久,”说着,于太太转眼,目光朝对面墙上那幅画上点了一下,接着又道,“等我走到她跟前,才看见那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的满脸的眼泪。”

帛颜怔了怔,她迟疑的抬眼看向对面墙上那幅画,嘴边问道:“姑妈,你是说那位小姐是在看那幅画的时候,哭的?”于太太一脸深思的点了点头,又道:

“她还听出来我是六安口音,还问我们姓什么。”

“我就告诉她我们姓于。”于太太接着道,“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是那小姐当时的反应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我看她发了半晌的呆,接着就突然站起来,不声不响的走到你的房间门口,又是去看了看墙上那幅画,之后那小姐什么也没说,就突然走了。”

“我看那位小姐像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于太太最后低低的叹了一声,轻摇了摇头,又道,“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

床上的帛颜呆怔了半晌,忽然她缓缓的抬起脸,目光再次落在了墙上那一幅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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