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虎顿时有些尴尬,他误以为李时珍说的是反话,苦笑道:“是贫道言辞过于激烈了,还请李先生恕罪。”
李时珍轻笑一声:“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胡大夫收的诊金我除去药钱只抽三成,所以他才会想办法刁难病人多收取诊金。只是没了那胡大夫,我得回去坐诊,先行告辞。”
守候在门外的丁茂春和庞鹿门连忙迎了上来。
“鹿门,我们先回去。”庞鹿门应了声是,朝仙人虎和丁茂春告辞。丁茂春连忙朝李时珍道谢,才问道:“公子,你现在觉得如何?”
仙人虎笑道:“李先生说没问题,不过我们可能要在蕲州多待些时日。”说到这,他停顿了下,继续道:“丁叔,还得再麻烦你多待些时日,等我双目好了后便随你回一趟黄州。”
丁茂春身子微微一颤,说到:“公子大恩大德,丁某无以为报。”
原来,丁茂春本是黄州府铁剑门的人。
铁剑门别说在河流上没有什么名声,就算是湖广一带,也并不出名,它主要靠为黄州府的河流人士铸造刀剑为业。
也不知何事得罪了功夫府落英谷的人,被落英谷给灭了门。丁茂春怕被追杀才毅然北上,在京都听闻塞外有一种稀奇寒铁,最适合用于铸剑。quwo.org 橙子小说网
他才动了寻找寒铁的念头,想将寒铁献给龙泉铸剑山庄,借铸剑山庄势力为宗门报仇,不料被恰台吉掳去。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不是被恰台吉掳去也不会被仙人虎和老和尚所救。不然莫说能不能寻到寒铁,纵然寻到了献给铸剑山庄,铸剑山庄的人也不一定会为他报仇。
时光飞逝,仙人虎到蕲州府时才二月底。而今天气渐冷,如那翠红院中传唱的一般: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金龟醉酒。”
东壁堂后院中,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歪曲着身子,驮着脊背,如那醉龟一般。在他丈余外,是一位年轻道人。
头戴庄子巾,身穿灰色道袍,面容清秀,只是双眼被用白棉布包扎着,让人怜惜。
这道人明明看不见那少年动作,却随口说道:“背太曲,放松些,龟蛇拳法非是要你去学那龟蛇,而是要把握动静之机,阴阳之变。”
“是。”那少年应答道。
“建木,你还不回去写字,等李先生回来你又得挨训了。”后堂门口一位稚童才露出半颗脑袋,就听得那道人的声音,不由发出一阵轻笑,连忙往里面跑。
“看好了,这是草蛇灰线。”
道人身形一伸一缩,就如同那草上爬行的蛇一般,嗖得一声窜了出去。瞬息间从院子东边到了西边,东壁堂的院子可不小,东西横向足有七八丈宽。
那少年见了,双眼发亮,学着道人模样,也施展出这一招。只是才窜出去丈余就后继无力,才悻悻一笑。
“白大哥,你这身真气是怎么练的,我听庞师兄说你年纪不过长我一岁,怎么都打通任督二脉了,我年初也才生出气感。”这少年正是李时珍的二子李建元。
而那道人就是仙人虎,仙人虎每三日便来东壁堂让李时珍给他治疗,也顺便任他研究体内的任督二脉。
而随着李时珍深入研究,李时珍竟然比仙人虎还早发现仙人虎任督二脉中的青木真气有止血自愈功能。
就如五行中木为生长之气,万物复苏自木起。
而那青木之气恰恰有此等功效,不仅可以抵御百毒,而且擅长治疗各种内外伤势。李时珍曾亲自以刀割伤仙人虎的手臂。
让仙人虎运行青木之气至伤口,那原本潺潺流淌的血液几个呼吸间就自己停止了,伤口愈合程度也远超常人。
李时珍又配置了鸡心毒,常人中了鸡心毒多会致幻,时间一长会导致血液不通身亡。但落入仙人虎体内,青木之气运行一个周天,那毒气自解。这让李时珍都暗暗称奇。
当然,李时珍和仙人虎不知道的是,天地万化经本为魔教宝典之一。
若不是炉鼎难寻,堪称最绝顶的功法。历史上也有人以天地万化经修成了青木真气,号称青木神君。一身功法之诡异,号称不死不灭。
这半年来,仙人虎又打通了阳维脉,奇经八脉中通了一半,按李时珍推断不出两年仙人虎必然真气大成。这让李时珍唏嘘不已,在他想来,仙人虎以如此年龄,真气之雄浑怕前无古人。
仙人虎还没有说话,刚从前堂走进来的庞鹿门笑道:“建元,又胡闹了。”
河流上最忌的就是询问内功心法,而李建元此话虽然纯属戏言,但换了其他河流人士怕会不悦,乃至刀兵相见。
“你又不是河流人士,练好恩师传的百脉决就好。”庞鹿门说道,又朝仙人虎笑道:“听恩师说,再换今日这一次药,白兄弟你这眼睛就能痊愈了。”
仙人虎前些日虽然也曾听李时珍说起过,此时再得庞鹿门确认,心中欣然,说道:“这一切都是李先生和庞兄的功劳,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用得到贫道的,尽管开口。”
庞鹿门笑了笑,说道:“可惜我这一辈子认定追随恩师学医,不然怕也会随你去看一看河流,是何等的快意恩仇,高歌纵酒。”
他瞧了瞧仙人虎的腰间,“可不能再偷喝酒了。”
仙人虎摇了摇头,笑道:“放心,等我眼睛好了,我请你喝酒。”
李建元突然笑道:“白大哥,庞师兄才不用你请,那些翠红院的姑娘们天天都想拉着庞师兄去喝酒。”
三人不由大笑。
三日后,仙人虎双目痊愈,终见光明。
秋宵睡足芭蕉雨,又是河流入梦来。
仙人虎从沉睡中悠悠醒来,船外风声呼啸,大雨瓢泼,江流暗潮涌动。纵然铁锚锁住了小船,依然来回颠簸。
这等恶劣天气,又逢夜深,按理说怎么也不会有人乘舟渡江。
但偏偏此时此刻,一艘小船步入仙人虎的眼帘。那船头之上,一人举着一把玄青色雨伞,孑然独立。
没多久,船靠近了,仙人虎才发现那人也很年轻,甚至长得很英俊,就如那戏台上的白面小生一般。
大雨顺着斗笠流到蓑衣上,说句心里话,仙人虎很不习惯这密密麻麻好像很多头发编制在一起的东西。
但他做不到像那人一般,独自举着伞,气定神闲,明明风雨已经打湿了衣袂,却仿佛这漫天狂风暴雨都在他的世界之外。
“在下仙人虎。”
声音不温不火,平淡地像一杯白开水。
但至少在仙人虎听来没有像他本人那般冷冷清清的感觉,仙人虎不由抱拳回礼道:“贫道仙人虎。”
“黄鹤楼那一剑我听人说了,剑是好剑,就是不知在下能否亲眼目睹一番?”
“你是楚王府的人?”
“不,楚王邀我去他府上做客,我没去。”
“那你为何来此?”
“因为我想看看你的剑。”
往往剑客的话都不多,因为他们最后说来说去都是剑,而仙人虎就是一名剑客。仙人虎本不是剑客,但谁让仙人虎想看他的剑,所以两人终究都得用剑来说话。
有时候,无所谓恩怨,也无所谓情仇,但这就是河流!
话的尽头从来只有刀和剑。
“吟——”
两人相隔不过三四丈,但在同时动手的瞬间,都深深地感受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剑气。
下一刻,白光照亮了黑夜!
两柄剑就如同两道闪电一般,划破天际,斩断了风雨。
这也瞬间将李朝凤惊醒,李朝凤虽然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但毕竟真气深厚,所以较之熟睡的丁茂春还要警觉三分。如今虽出不去船舱,只能凭耳朵去听,却依然能感觉到两道冰冷刺骨的剑气。
那双剑交织的声音起初还如蚊蝇一般,逐渐越来越大,盖过了风声雨声,如雷鸣一般。丁茂春不由浑身一哆嗦,惊醒过来,见仙人虎不在,连忙跑出船舱。
只见两道身影在波浪起伏的江面上来回穿梭,风雨都被他们剑光绞成一团团。丁茂春根本分不清哪个是仙人虎哪个是他人,只觉得二人都融入进剑光之中。
此时的仙人虎也是异常惊骇,那仙人虎看起来也不比他大上多少岁,但剑法之精妙,却令他措手不及。
他的剑就好像这漫天风雨一般,时而悄然而至,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又时而肆意不羁,风如拔山怒,雨如决河倾。
仙人虎不知道的是仙人虎心中震撼更是远超仙人虎,他虽然在见到了那一壶一杯一碗后尽量高估仙人虎,却也没想到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仙人虎,真气之深厚竟是匪夷所思。
长剑每一次相互碰撞,仙人虎都感觉到一股巨力透过剑锋袭来,双方不过交锋百招有余,他持剑的虎口隐隐生疼。
若仅是如此,仙人虎还不担心,凭借着他的剑法,纵然是太湖三十六洞水寨寨主金钟无敌杨千秋,他都能斗上数百招而不败。
他是遇强逾强,何为春风化雨。剑法一出,如风无形,如雨暗侵。
但每当他进攻时,仙人虎就如同江边的龟山一般,巍然不动,待他力竭时,又好似化作江对岸的蛇山,首尾相接,剑气缠绵。
仙人虎不知道的是这正是张松溪毕生创出的龟蛇拳法,用剑使来,威力亦不减分毫。其中阴阳互生,刚柔并济,无论是攻还是守,都天衣无缝。
双方又斗了数十招,说起来长也不过几个呼吸间,仙人虎突然一声长啸,身影暴退,稳稳地落到小船上,高声说道:“好剑,果然是好剑,在下告辞!”
仙人虎见他离去也不追,退到自家船上,拱手相送。
那船蓦然掉头,朝对岸而去,船家大袖飘飘,赫然是一位真气深厚的练家子,怪不得能在如此天气横渡长江。
“公子,你没事吧?”丁茂春说道。
“没事,只是这人好厉害的剑法,若不是在江面上,他的真气不足,恐怕我还胜不过他。”
仙人虎轻叹一声,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天下人,原本以为区区楚王还不是手到擒来,不想这才一天过去就请来了这么一位厉害的剑客。
“对了,丁叔,这人自称仙人虎,你可认识?”
仙人虎也就今年才名声远播,丁茂春也不认识,正思索间,船舱内李朝凤听到仙人虎提到仙人虎却是惊声道:“春风化雨仙人虎。”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仙人虎竟然败在了仙人虎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手上。这若是传扬出去,怕是整个河流都会掀起轩然大波。当然,更多的怕是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你认识仙人虎?”
与此同时,仙人虎所在的小船上,那船主突然开口道:“你受伤了?”
仙人虎看着右手掌潺潺流淌的鲜血,点了点头:“此人真气之雄浑,竟然尤胜过杨千秋三分。”
“这怎么可能?”船主一脸惊骇。
“天下之大,何奇不有。”仙人虎淡淡说道,“你该惊讶的不是他的真气,而是他的剑法。换了其他人,纵然有他这般真气,也休想赢我半分。而他的剑法却挡住了我的春风化雨剑术。”
“更难得的是,天下剑法我多有见识,此人之剑法却是闻所未闻。”
良久,那船主突然说道:“莫不是太白剑客?”
太白剑客四个字一出,两人都沉寂不语。
八百年来,河流上剑客如过江之鲫,而太白剑客一直是位于巅峰,从未有人超越。
甚至,有人传言当年苏东坡为其拟写了一副对联:高处不胜寒,傲寒若梅,且一枝独秀;路枉何能直,秉直如剑,看举世无双。
此联不说真假,但每一代太白剑客都是一段剑道神话。
仙人虎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那眸子如星辰大海一般深邃,不由摇了摇头。
江岸边,一道黑影麻利地折身回去。落英谷中,值此深夜依然有不少人未眠。
“碧水姬,你什么意思?既然知道谷主在那贼子手上,我们现在就该立马派人去救下谷主。”一名黄衣中年妇人横眉怒眼,碧水姬却是盈盈一笑:“救回谷主?就凭我们几位?”
“那贼子虽然厉害,但我们几位加上谷中弟子,我就不相信奈何不了他。”黄衣妇人说道。
“陶师姐,碧师姐,你们两都消消气,大家聚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营救谷主吗?”一旁另外一位蓝衣妇人说道。
“是呀,只是那贼子厉害,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少阳宗,魏家都已经派人去通知了,明天肯定能到。”
“各位长老,洪七妹回来了。”声音从外面传来,大门一开,一道人影伴着风雨涌了进来。
黄衣妇人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仙人虎和那贼子交手没有?”
来人不过二十来岁,长相清秀,此时满身都被风雨浇透,脸色苍白,听了黄衣妇人的话连忙道:“交,交手了吧?”
“究竟是交手还是没有交手?交手了那又谁胜谁负?”
“我离得太远也看不清,只隐隐看见剑光闪烁,还有相互碰撞的声音,最后仙人虎就乘船走了。”
“怎么就不靠近……”黄衣妇人话说到这儿自知失言便没有再说下去,碧水姬倒是冷笑一声:“现在清楚了吧,那贼子连仙人虎都不惧,就凭我们能救回谷主?”
几人相视无言。
良久一人才道:“碧师姐肯定有法子?不如说来听听?”
“过两天他要去拜访王爷,等那时候才是我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