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执剑人

艾伦睁开眼,看了一眼闹钟,离计划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

他醒早了,但是不太想再睡了。梦里又是年轻时贝克兰德的冬雪,吹得他心神不宁。

永恒的宁静并不遥远,不必贪恋这一刻的安眠。艾伦干脆起身,整整齐齐地穿戴好,再一次复盘检查自己的计划。

该布置的人手已经到位,该做的工作也已经解决,【圣斧】该送来的装备也已经到达——虽然艾伦与【圣斧】关系并不好,但作为一名盟友,【圣斧】无疑是合格的。

镜子里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十分的疲惫,深邃的眼窝和立体的鼻子都显得有些松弛,这让他的黑眼圈显得更加沉重了。

艾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感觉有点陌生,非凡特性与灵性力量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的外表,以至于现在他认真看着自己,竟有些不认识了。

【同化】是这条途径的重要意象。在序列三这个阶段,艾伦拥有初步的【同化】能力。只要目标与他在思想、着装、行动等方面越是与艾伦趋同,艾伦就越是能够【同化】对方。最后两人将会彻底同化,成为两个完全相同的存在,两个真正的【艾伦】。

他们可以是对方的分身,亦可以是对方的本体。

就像是两杯不同的饮料,倒入了同一个杯子,在经过充分的搅拌后又均等地分成两份,倒回了原来的杯子。

但在这场调和中,各方的比重是完全不同的。在这些普通人和低序列非凡者面前,艾伦无疑占有绝对的主导权。

就像用一杯烈酒与一滴果汁进行混合,无论怎么调和,烈酒可能会沾上果汁的香气,但果汁永远无法掩盖烈酒的酒气。这份饮料进入口舌,人们只会认为它还是一杯烈酒。

不过无论艾伦在同化中占据多大的主导,他的身上还是免不了掺入了来自他人的杂质。

这种杂质在细微处对艾伦产生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以至于当艾伦今天站在镜子面前,竟觉得镜中面容已与五年前相距甚远。

电子钟的数字静静跳动,约定的节点正悄悄逼近。可时间依然是充裕的,最后艾伦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便走到墙头,对着那把剑回想刚刚的梦。

曾经艾伦也有过一些温和的美梦。

贝克兰德花哨的宣传广告是那样的迷人,让年轻朝气的青年相信,这里就是实现梦想之地,伟大的理想之城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志之人的汗水。

在贝克兰德地上求学和工作的经历让年轻的艾伦清醒地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巨大沟壑,地下城的流民与那些风光的资本与贵族家族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异。即使他真的在日后能小有权力,向地下城建设更多的房子、投入更多的拨款都没有任何根本性的作用。

深不见底的地下城就像一个无底洞,投入的资源只能让它看上去光辉一阵子,也许会有那些受惠的流民对他感恩戴德,也许会有人因为他的力量从地下城与地上贫民区中走出来,他们也永远不能成为与那些黄金贵族一般平起平坐地存在。

而那地下城永远会在那里,像一个堵不上的下水管道,朝着贝克兰德汩汩地喷涌黑水和污泥,流民与罪恶将源源不断地从这里走出。

毕业之后,艾伦更加急迫地在社会上奔走,甚至通过考试成为了政府雇员。他在工作与休息之中仍然不忘学习与研究,企图在前人的理论与自身的实践中找到一条路,一条能够揭开地下城存在的根本问题、点亮前进希望的道路。

但艾伦失败了。

贝克兰德病了,可艾伦无药可医,他甚至说不出这座城市的根本病灶在哪里。

对于繁华喧闹的贝克兰德来说,每一天都是充满希望的,这座伟大的城市在她优秀精英们的引导下,必将迈向更加光明美丽的未来,每一天醒来的贝克兰德都将比昨天更加光辉耀眼。

而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流向地下城的人却被这座城市流放了,似乎贝克兰德任何文明的光辉都普照不到他们的身上。法外之域让贫穷与罪恶在贝克兰德地上3米至地下500米之间疯狂生长,腐烂发臭。

越是对贝克兰德增加了解,艾伦就越是心灰意冷。

他本想为地下城的糟糕与腐败寻一条出路,但等他沿着这一条脉络向下挖掘,却发现这个问题下面有着更加可怕的问题,犹如粗壮的根系,将地下城这个肿瘤牢牢地钉在这里。

沃土基石正在悄然溃烂,但整个贝克兰德似乎将这些问题遗忘了,甚至是故意地无视了。

这甚至让艾伦感到害怕,甚至惊惧,他似乎觉得自己无法自控地走向了探究世界真相的道路,但在茫茫迷雾面前,艾伦最终也变得麻木起来。

直到他成为摩天神教的一份子。

作为【圣剑】,艾伦掌握着摩天神教的圣器之一:【裂隙之剑】。

艾伦和这把剑的相遇十分偶然,并且十分不愉快。

五年前一次回地下城的路上,艾伦因为地道坍塌而换了陌生的线路,于是在某条阴翳的岩洞中,他捡到了这把【裂隙之剑】。

虽然曾在地下城长大,但艾伦对这些神秘世界也是一知半解,敬而远之。他只记得自己不由自主地捡起了这把不详的剑,就感受到了一股从灵魂上传来的剧烈刺痛。再次反应过来时,便看见一个异性的自己躺在身边。

后来艾伦才知道,这是【裂隙之剑】对触碰者的考验。它将一个存在切分成混乱又不均等的两个部分,又让双方都向不同的方向加以分化。许多倒霉蛋就在分裂与异化中手足无措,失去自我,最后死于灵魂的湮灭。

但艾伦成功了。

不同于其他牺牲者受到打击后慌乱崩溃,或是干脆接受现实甚至甘之若饴,无论是哪个艾伦都对合二为一抱有强烈的渴望。他们还有未尽的事业要完成,还有遥远的理想要追求,任何分化与崩溃都不该出现在他们的身上,在未达到那神圣的同一时他们还不能倒下。

不再年轻的艾伦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依然对这座城市燃烧着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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