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施俞哭得这么伤心,曾媛琪有些慌了,“这是怎么了,你别哭啊……”
她话未说完,楚颂做出一个制止的动作,对她摇摇头,压低声音,“让她哭吧,憋在心里难受。”
曾媛琪懂了楚颂的意思,咽下了准备安慰的话。
施俞哭了一会儿,情绪渐渐稳定了。三人在附近找了一家饮品店歇息。
刚刚哭过的施俞,眼眶和鼻尖泛着浅红,看起来十分可怜。
她依然抱着那个灰扑扑的玩偶,一只手捏着纸巾,吸了吸鼻子,双眼避开两人的目光,盯着空荡荡的桌面。
面对这样的施俞,楚颂和曾媛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您好,这是三位的饮料。”
此时,服务员端着托盘过来,将三杯果汁放于桌上。
“喝点水吧。”楚颂将曾媛琪和施俞的分别放到她们面前。
“啊,对,”曾媛琪赶紧端起自己那杯,脸上挤出一抹微笑,“先喝果汁,这家店的味道还不错。”
施俞跟随曾媛琪的话,看了她一眼,然后两只手捧起玻璃杯,平静的果汁表面,隐约映出自己的脸,她看到的是一个悲伤,满腹心事的女生的脸。
她用吸管搅动玻璃杯壁,那影像被荡起的波纹震碎,扭曲成难以辨认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她摸了摸一旁的玩偶,抬起头来望向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其实我曾有一个和这个很像的玩偶,是爸爸带我去逛商场时参加抽奖活动送的……”
那时候她大概只有几岁,抱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灰玩偶,一只手紧紧拉住男人满是茧子的大手。
那应该是很快乐的一天,尽管施俞已经记不清当时的细节,但如今再次见到相似的玩偶,那种揉在记忆里的喜悦还是会再次被唤醒,但是已成了褪色的旧照片。
施俞停下回忆,她咬住吸管抿了一口果汁,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简单来说,妈妈发现了我爸在外面养的女人和私生子,我逼迫我妈妈和他离婚。”
直到那天之前,施俞一直认为施正荣是个好爸爸。
他是做建材生意的,需要经常去外地出差,但他总是会在施俞生日的时候赶回来给她庆生,平时身在外地,也不忘给施俞带礼物。
当然这并不是她最被打动的地方。
施俞原本以为施正荣是极看重她的。这一点,也是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施俞是家里的独女,在她小的时候跟着父母回爸爸的老家,那些邻里乡亲总是以调侃的话语,旁敲侧击地询问施正荣怎么不再生一个。
那些亲戚总是以“正荣又挣大钱了吧”开头,最后以“还得有个儿子挑大梁,延续香火”结束。
这个时候,施正荣总是抖落指尖的烟灰,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姑娘怎么了?我家小俞不比任何人差。”
施俞小时候不明白亲戚的玩笑,长大之后每次想到施正荣的话总是颇为感动。
而施正荣也像他说的那样,对她足够关心在乎,督促她认真读书,让俞清带她去上特长班。
施俞为了不让别人看轻俞清和施正荣的选择,总是非常努力地学习,每当施正荣带她回乡和亲戚谈起她优异的成绩时,她总是站在施正荣身后轻轻一笑。
姑娘怎么了,你从来不比别人差。施俞总是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出现偏差的呢?施俞根本想不出确切的时间点。
反正当她开启那扇房门时,家里腐烂不堪的内里就这样毫无遮拦地呈现在她面前了。
就像一颗鲜红可口的苹果,在一瞬间烂掉,腐坏变质的汁液溅到她脸上,她甚至来不及抬手将其擦去。
那个她叫了十几年“爸爸”的男人,即将举起左手扇在妈妈的脸上,她真的吓坏了,身体本能地冲了上去,挡在妈妈身前,用尽力气推了男人一把。
男人被施俞阻挠气得不轻,他抓起茶几上的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破碎的玻璃散了一地。
俞清也气坏了,她流着泪大声痛斥男人,“施正荣,你个没良心的,背着我们母女在外头养小三,连孩子都上小学了,你不是东西!你怎么不和小三一家去死!”
她刚一呼喊,另一个杯子又砸了过来,“你他爹的再说一遍!”
“老娘就说!你王八蛋,做错了事还有理了?”俞清气得脸上通红,又想上前捶打施正荣。
施正荣已经被恼怒冲昏了头脑,他一股脑把茶几上的东西全掀到地上,然后拽住俞清的胳膊,想要给俞清一巴掌颜色瞧瞧,充满酒气的嘴还不停咒骂,“死娘们,老子供你们吃喝,还敢管老子!”
“啊——”
俞清发出了尖叫,却不是因为自己被打,而是想要阻止两人的施俞,被扭打的两人混乱中推了一把,一个没站稳,小臂摁在了碎玻璃渣上。
施俞还记得当时的场景,红色的液体滴落在透明玻璃碎片上,她感觉那血不是从手臂,而是从她心里流出的,要不然她的心怎么变得空洞麻木,感知不到任何别的情绪。
那种站立的地方突然塌陷,化为无法挣脱的沼泽的感觉,她曾引以为豪的,她曾万分信任的,她曾为之努力的,原来不过是空中楼阁。
就这样由此坠落也好,不停的下坠,下坠,落入无尽深渊,把自己埋起来,埋进彻底的黑暗里。
这段时间的施俞,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她用右手摩挲着左手小臂表面凹凸不平的肌肤,在两人不知如何回答的眼神里,袒露了自己的内心,“我恨着欺骗背叛我们的父亲,恨着懦弱不肯出逃的母亲,但我更恨我自己,”她双手紧握成拳,“我恨着弱小无力的自己,恨着企图回避的自己,恨着逼迫母亲逃离的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左手掌心按在眼眶处,将所有的痛苦收束在平静的脸上,“总之,我真的很感谢你们的陪伴和开导。让我从自我放逐中清醒过来,和你们一起骑行的时候,是我这段时间最放松的时刻。
以及,很感谢你们能听我说这些,我知道这些对于倾听的人来说过于沉重困扰,你们就当听了个无趣的故事,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
施俞说这段话时,是微微低着头的,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就在她打算岔开话题时,一张纸巾递到了她眼前,纸巾的主人,是坐在她对面的楚颂,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