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劳工旷日持久的冷战已经冷到叫我齿寒。我一见他就怒目相向,而他对我不理不睬。
我宁可天天野在外面跟孩子们疯玩都赖着不想回家,一回家就是冷锅冷盖。我不想给那个整天气我的人烧饭。奇怪了,那个胖家伙一定偷嘴了,肉越来越多。他用长肉这种实际行动气我,意思是,没你,我一样过啊!
哼!离婚!
可离了我又怎么办?孤家寡人,30岁的黄花菜。我不甘心啊。我要跟他交心,跟他摊牌。
前天半夜,我死活拉他出去转,有架在外吵,不要当着猫猫的面。据说小孩子看见大人吵架会有心理伤害。
我们俩很惨,坐在路边的水泥墩上,堵着车道。我假装一脸诚恳,问他,“如果你不想离,你说我们俩该怎么办?”
他臭德行,死倔,说,“你改。”
我火冒三丈,说,“凭什么我改?像我这样三从四德,贤良温顺,知书达理,花容月貌,有德有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哪里需要改?”
他瞪着眼睛四下寻找,“你在说谁?Wherewhere?”
然后,他笑着说,“你知道不知道,你啥都不缺,就缺个温柔。你会撒娇吗?你会求助吗?你会在想发火的时候宛然一笑吗?你会控制自己的脾气,在爆发前数一二三吗?你会即便得了理也饶人吗?你会错了以后不关上门生闷气,而扭到我怀里求饶吗?”
我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讲的是小秘还是二奶?”
他讲,我若是有,便不在意你的态度了。就是没有,才希望你既是大奶又是二奶。主持起家来风范如大奶,当然这个你在行,但二奶这行,你要进修,最少要拿到本科文凭。你现在刚初中毕业。
他说我总指责他,对他厉声厉气,再有就是粗线条,伤了他的心。我于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见招拆招,面对他的指责一二三,我还以颜色ABC,高亢之处,站在水泥墩上挥舞衣袖,大有毛泽东一掌定乾坤的飒爽,正高兴自己将他驳得哑口无言呢,突然发现自己的形象非常不好。如果作为毛主席,这个形象是光辉的,如果换了江青,这个形象就是被历史唾弃的。赶紧跳下水泥墩,挤出一个自以为柔媚的笑,举手敬礼说:“Sorry啊!一得意就忘形。我要努力温柔,争取做个依人的小鸟。”完了拉着他胳膊晃来晃去。
昨天,今天,我开始学习温柔。理论是容易的,实践是困难的,道理是浅显的,情势是复杂的。要将温柔落实在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需要万分小心,不露一点马脚。
他说我线条粗,举例说明是,虽然烹饪技术很好,却将杯盏用尽,全然不符合一个统筹学家的科学程序。昨天我做饭时,按他说的边干活边清洗,发现自己的确用了很多不必要的碗碟。比如炸鱼的油因为估算错误,一个小碗没装下,又弄了一个小碗装,不过刚铺了个底,于是再换个大碗倒进去,只一点油,就用了三个碗。后来发现油在颠来倒去过程中有流失,一个小碗也就够了,再把大碗腾出来去装菜,整个厨房就已经是七零八落了。
边洗碗,边觉得,我家首长对我的判断是英明的。线条不够细。
那边油锅热了,这边毛豆还没剥完,只好冲着客厅里的首长呼唤:“快来!锅要着了!剥毛豆!”
突然想到,切记温柔。于是关了火,放下毛豆,准备去客厅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呼来唤去。”一看见他在客厅里翘着脚看电视,磕着瓜子,我的火立刻比油锅下面烧得还旺:“我在那边烧菜!挥汗如雨!你在这边享受!!#$%^^&*_……”看他错愕看我,赶紧换副嘴脸:“啊哦!温柔!要温柔!Sorry!Sorry……”
晚上,为了保持良好互动的夫妻关系,我们俩商量好的要坐一起看电视。因为我指责他打游戏,他指责我泡网。我还不让他,跟他讲我好歹混几年网下来著作等身,你你你,整天打游戏,有什么成就吗?他拍我一巴掌,讲:”跟你讲温柔温柔,你有点成就就翘尾巴,你这样逼着我非让我承认错误,是贤德的表现吗?”
行啊,你承认错误就行,不跟小的计较。
好,就坐下来看电视吧!
他将手凑过来搭我肩膀上,我习惯性甩掉。
看他就那么无言地悲哀着,突然想到了温柔,赶紧又重新把他手拽回来搭在我肩膀上,冲他一笑,“人家不正改呢吗?”
晚上,公婆俩手拉手比翼散步,顺便去缴费。温柔的另一个含义,就是可以将烦琐的事物性工作处理成行为艺术。
路上,他不忘数落我的种种,诸如眼里揉不得沙子,对他的失误不能抱对儿童般的宽容。他讲我将所有的耐心与宽容全部给了孩子,曾经看我保持着V型的微笑俩钟头一直跟孩子蘑菇。他后来就讲:“如果老婆是幼师,回来一定是给你看冷屁股,因为热脸都贴出去了。如果老婆是护士,回来就是三春暖,因为火气都冲病人发过了。”我只好苦笑说,现在换职业来不及了,晚上回家我给你看热屁股好了。完了自己放声大笑,极不严肃。
他说:“你总幻想浪漫,真浪漫了你又承受不住,比如,你总说两人开车去沙漠,真去了沙漠,你一定抱怨太阳毒,抱怨走错路,抱怨环境不如国家地理杂志优美,抱怨往来都是陌路。”
我说:“你诋毁我,从没发生过的事你就断言了。”他说:“这是平时观察得出的结论。总说我小气不带你去挥霍。上次带你去吃最高顶楼的烛光晚餐,进门就讲价钱的一半付了装修费,讲人家收那么多钱还要等位子排队,排到一半讲高跟鞋磨脚非要回……”
《温柔啊温柔》不浪漫的情人节温柔啊温柔(2)
这绝对是诽谤。事实情况是……算了,我当时的确嫌贵。其实他只要表示出有那个意向带我去就好,谁要他真带我去?房贷款一期不能少,保险按月美金缴费。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到了银行ATM前,他掏票据找应付的单据,我忙着把前期工作准备好。把卡塞进机器,输入密码,从哪个项目下支出,转到哪个项目下面,然后就等他输入账号。
见他蹙眉盯着号码看半天,抬手一按,然后喊,“错了。”
我温柔,我不能发火。搁平常,我得戳着他脑门指责,斗大的数字看不清爽,指头不听使唤,还没老就患神经元错乱,大脑与肢体不协调……BLUR,BLUR……但我从今天起要温柔,我恶狠狠白他一眼,没说话,把他挤开,口里喊:“我来我来!”
取消以前的操作,重新回到起点,选择项目,选择转账项目,账号,输入数额。“200”回车确认。
他大笑,说,是200,不是两块啊!那是小数点后面的两个零。
恼怒地瞪他一眼,笑什么笑?快意的报复?反诘他,我怎么知道这台机器这么笨?不就重来一遍吗?你现在得意的,尾巴已经翘上天了。
他讲,“我不笑,我不笑,我就是忍不住。人都会犯错误的,我原谅你。”貌似宽容地拍拍我肩膀。
最讨厌他这样,若被他揪点错,哼哼……
取消,重新回到起点,选择项目,选择转账项目,因为被他盯着,手忙脚乱,还不到账号那里,就犯低级错误,把转账按成储蓄。
恨不能一头钻进地里。恼羞成怒,捶着提款机:“蠢机器!”
他低下头,揽着我肩头,吻吻我的头发,拍拍我的脸,说:“不急,慢慢来。”很和气的样子。
我很喜欢他的不急不徐,稳健中带一点调侃。而看我真的上火了,总是安抚我急躁的情绪,让我进入缓冲地带。于是自己也笑了,把头埋在他怀里,极其不好意思:“破机子欺负我!故意跟你合伙!”把位置让给他。
回家的时候踢踢踏踏跟在后面,不敢抢在领导前面。让他拖着我跟拖着米袋一样拖回家。
我要做个小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