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玥才跳进玉佩没多久,原本形成的漩涡竟然消失,那些被吸进去的人竟然全部被吐出来,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怎么可能!”
月照大吃一惊。她将刚才看起来十分眼熟,不怕死主动跳进玉佩里的新娘音容相貌仔细回想,片刻之后,满眼震惊。
她想起来了。
她的的确确见过刚才那名来历不明,却修为不凡的冷艳少女。
那是离镜宗的第一任宗主,也就是离镜宗的祖师爷晏无崖的道侣。
那张由晏无涯亲自为其道侣画的画像至今还悬挂在宗门的禁地。
难怪她刚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不是说五百年前祖师爷晏无崖因练功走火入魔,其道侣为救他,两人一块陨落了吗?
可她不但还好好好着,还出现在这里!
月照下意识看一眼仍旧悬挂在半空的师兄,随即神色一凛:只可惜,今日就算是离镜宗的祖师爷亲自来了也没用!
她仰头看着头顶上空正在不断的吞噬着死气,膨胀得越长越大,直到把羽人国整个上空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噬魂兽,大手一挥,高声呐喊,“去吧!”
紧接着,噬魂兽仰头怒吼,口中喷出一团团怨灵形成的黑雾。数以万计的怨灵们快活地四处游走,涌向召唤它们出来的主人为它们准备好的盛宴,如同一只只小蝌蚪,拖着长长的尾巴迅速的扑向祭坛下一具具鲜活的血肉之躯。
这是一场属于被关了五十年之久的怨灵们的狂欢。
羽人国的子民此刻则是它们饥肠辘辘的胃里最美味的点心。
而那些被怨灵们穿透的躯体原本黑白分明的眼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色。
那是属于深渊的颜色。
现在,深渊不断的在他们耳边呼唤:去做你最想做的事情,去杀你想杀的人,去抹平这世间对你的不公,去吧,去吧,去吧!
于是,所有被黑影穿透的人成群结队的木讷的朝着自己想要去的方向走去。
而原本个子娇小的于莲莲,却因为一身血红的嫁衣,在这群队伍中,显得格外的瞩目。
她本能的朝着王宫外都城西街的方向走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
陈平是街西茶楼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茶博士。
这几日下了好几天的雨,昨晚大半夜才停下来,今天的天特别的阴沉,街上的人特别少,更别说来喝茶吃饭听小曲儿的客人。
他见没人,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口旁边摆放的一个拿来做装饰,打磨的光滑的足有半人高的石鼓上撑着头眯了会儿眼,远远地看见一抹艳到极致的红色缓缓地走过来。
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街西尽头卖豆腐家的大女儿,人称豆腐西施的于莲莲。
他冲她挥挥手,“于莲莲你穿成这样去哪儿?”
谁知道平日里最是胆小的于莲莲竟然看都没看他一眼,目不斜视的朝着家的方向去了。
她走出好远,陈平这才想起来:她不是进宫冲喜了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
于莲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字家中的。
她只知道自己才走进家门,就被正在家里数聘礼的阿娘看见。
她楞了一下,随即大步朝于莲莲走来。
于莲莲脑子里闪过一瞬间的清明,呐呐的喊了声“阿娘”,如婴儿依赖娘亲一样朝眼前的母亲伸出手。
来吧,拉她出深渊,只要一下就好。
谁知迎接她的不是温暖的怀抱,是惊诧过后带着惊慌的怒骂。
“你逃出宫了?啊呀,你逃出宫了!你这个赔钱货真是不省心,孩子她爹,你快来看啊!”
“快,快回宫去,待会儿有人来抓你怎么办?”
于莲莲木讷的看着她,打量了一眼院子里全部翻新过的屋子。
三间。原来有三间半的。
她爹娘一间,大弟一间,小弟一间,她半间。
现在半间也没了,拆了。
拿了她卖身钱的人还在把她往外推搡。
她还戴了金耳环,身上的衣裳从打满补丁的换成细绸布。
她大弟弟这时回来了。
曾经跪在她面前说要给她供一辈子香火的弟弟,身着绫罗绸缎,一脸惊恐的看着她。
“你怎么回来了?你是不是逃出来了?快,赶紧走,被人看见可是杀头的罪过!”
于莲莲看着自己的卖身钱变成他们的新房,他们的新衣,他们的新首饰新玩具。
这么新的地方,没有于莲莲的位置。
深渊。
她再次掉进深渊。
深渊在她耳边呜呜呜的饮泣,“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这些在你身上扒皮吸血的人!”
杀!
于莲莲醒来神来的时候,手里那把从宫里顺出来的锋利精美的匕首正插在她大弟的胸口。
大弟弟死不瞑目的看着她。
平日最是怯懦的少女舔舐着刀尖上的血液,一步步走进正在往外跑的母亲,一脚踩在她的颈上,不顾她的叫喊,一刀割着她的皮肉,声音里透着恨意。
“为什么要拆我的房间,为什么要拆我的房间!”
被割得鲜血淋漓的于母看着如同恶魔一样的女儿,哭喊,“莲莲,我是你阿娘啊!”
“我阿娘?你收钱的时候,看都没看过我一眼!”于莲莲重重的在她经脉上划了一到,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她新做的绸衣。
“莲莲!”
有人大叫一声。
于莲莲猛地回头,一个年轻斯文短衣打扮的男子跌跌撞撞的走进来,看着她泪流满面。
“莲莲,你回来了!”
陈生哥……
于莲莲眼里的黑暗尽褪,恢复一片清明,待看清楚自己做了什么,眼里的热泪混着白皙面庞上的鲜血大颗大颗的滑落。
她居然真得做了梦中无数次做过的事情!
只可惜,这一次不是梦。
于莲莲想起自己在皇宫时碰见的那个无所不能的红衣仙师,擦干净脸上的泪,凄然一笑,“陈生哥,我只是,不服我的命!”
她说着,将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脏。
“莲莲!”
地上越来越多的鲜血汇成小溪,陈生从怀里掏出已经攒够的一百金塞到她手里,抱着没了气息的女子哭得撕心裂肺。
他哭得伤心,丝毫没有留意到怀中女子的耳间钻出一只蝇虫,正贪婪的看着他,迅速的飞进他眼睛里。
陈生顿时动也不动,眼睛里一片漆黑。他机械的上前,拔出于莲莲腹上的匕首,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大步走出这间充斥着鲜血的屋子,走向他内心深处最邪恶的地方。
月照看着天空噬魂兽幻化出的虚影,上面正上演着各种各样被怨灵控制后的杀戮,只觉得心中畅快无比。
怨灵利用人内心深处藏着的欲望与不甘,蒙蔽人们的双眼,放大人的恶欲。
人们互相残杀,那些藏在内心深处被压抑着的邪恶被怨灵们招呼出来。
他们的眼睛里只有无尽的黑暗。
他们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杀戮!
畅快淋漓的杀戮。
羽人国的灾难,晚了五十年,再一次降临人间。
“现在该你了!”
她转向悬浮在半空的少年,手指滑向他的眉心,正欲抽出其魂魄,谁知原本双眼紧闭的少年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嘴角微微上扬,漆黑的眼眸里映出月照惊讶的面孔。紧接着,月照看着自己不由自主的抬起的手,用力在他胸前拍了一掌,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整个人向玉佩飞去。
“怎么可能……”月照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难以自信,“怎么可能!”
随着噬魂兽也不断再变大的镜灵,看着无数的怨灵自噬魂兽口中不断的喷出,寄生在百姓身上,不断的诱导他们行凶作恶,心急如焚。它化作一道虚影,迅速的融进那块玉牌里,追寻花玥去了。
被卷进玉佩的花玥才站稳没多久,就见一男一女身着蓝衣,衣袂飘飘的修士御剑而来,落在不远处的一片开满小黄花绿茵茵的草地上。
走近了花玥才看见,那二人蓝衣背后有一朵巨大的六瓣黑莲。
是离镜宗的宗服。
她大步上前,正要询问,那身形颀长的男子与身形高挑的女子同时转过头来。
那是个意气风发,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与一个眼里有光,模样娇俏甜美的小姑娘。
战神百里晔与自称巫月的月照国师。
他们对花玥视而不见,自顾自的说话。
“师兄,这里就是你的故国吗?”小姑娘眼波流转,细长洁白的手指把玩着胸前的一缕墨发,一脸好奇的打量着山下的城池,“呀,好像是在打仗!”
男人立刻上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城楼前站着密密麻麻,身着盔甲,手持兵器的士兵。
“那是邻国的旗帜。”
他神色一凛,道:“我下去看看!”
巫月忙阻止他,“师兄,你别忘了,你已经是世外之人,不可再管红尘之事!”
意气风发的男人宠溺的揉揉板着一张脸的小姑娘,信誓旦旦的保证,“你放心,我就是去看看。”
他说着,伸手一指,身后那把一指宽的佩剑瞬间变得数十倍。他正要走,却发现身后的小师妹没跟上来,回头一看,见她果然是不乐意。
“临行前爹爹告诉我,你此处历练必有一劫,此劫极为凶险,弄不好会万劫不复。师兄,我不放心。”
他笑,“阿月,我真得只是去看看。”
他说着,朝她伸出手。
小姑娘犹豫片刻,咬咬唇,最终把自己的手放到他宽厚的带着薄茧的手心里。
“抓稳了!”他故意御剑直直下落。那小姑娘果然伸手抓紧了他的衣裳,气急败坏,“你下次再捉弄我,我就不陪你出来了!”
两人飞出老远,花玥还听见百里晔爽朗愉悦的声音。
“阿月才舍不得我。”
花玥这时抬眸一看,只见蔚蓝干净的天空上飘着如棉花一样洁白的云。
原来,这里是五十年前的羽人国。
花玥正要追上百里晔与巫月,猝不及防,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她惊讶自己居然没有察觉有人,正要动手,就传来身后少年粘得掉牙的声音。
“姐姐,我怕!”
花玥:“……”
淦!
他怎么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