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身量相差无几, 可他偏偏就是有种居高临下的味道:「因为排不上号,所以你只能求,像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一样,求我和徐向阳主动退出。」
「但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我要把名额让给你呢?」
垂眸望进纪唯微微红肿的眼睛,沈裴嗤笑:「就因为你很会哭?」
「连和我竞争的资格都没有,你,有什么脸站在这里叫嚣。」
指尖虚虚点向纪唯的胸口,黑发少年眯着眼,黑漆漆的瞳仁犹如两把可以破开一切伪装的刀。
站在这样锐利的目光面前,纪唯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脱光了衣服,丢在阳光下一刀一刀地解刨。
他的恶意、他的伪装、还有他埋在心底的嫉妒……
长久以来的画皮被人活生生地剥开撕碎,纪唯打了个哆嗦,恨不得能把面前黑发少年的一双眼睛挖掉。
无穷恶念涌起,纪唯想起往日种种,犹如掉进了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都是沈裴!都怪沈裴!
如果沈裴没有转校,那他现在依然会是年级第二、依然会是班级里最受欢迎的团宠,又何必低声下气地在这里和对方掰扯。
区区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凭什么能被大家喜欢,凭什么样样都比他强?
嫉妒混杂着愤怒在心头翻涌,纪唯死死盯着就要转身离开的沈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
「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嘴里喃喃嘟囔着什么,他表情阴郁,原本精緻的五官竟显得有些狰狞。
0049立时提醒:【左边!】
好歹也在修真武侠世界活过几次,听到风声的沈裴,只是斜斜一个错步便轻巧闪开。
他原以为临水又靠近死亡地点的自己会恐惧、会迟疑,可真正到了这一刻,沈裴才发现自己冷静得过分。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响动,沈裴回头,看见了水底涌起的一抹红。
额角被溪水里的碎石磕开一道口子,身为旱鸭子的纪唯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在半人高的水里扑腾。
能被学校用来组织学生春游的景点大多都很安全,对于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来说,这溪水其实不深,只要稍稍坐起就能露头。
可纪唯却不行。
因为有人按住了他。
原本趴伏摔倒的姿势因为先前在水里的挣扎变成仰躺,透过朦胧而曲折的水光,纪唯看到了沈裴那张漂亮的脸。
微垂着头,黑发少年踏水蹲在自己身边,用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特地为这次密谈选了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模模糊糊意识到危险的纪唯,终于真正地感到了惶恐。
额头上的伤口痛得厉害,他憋气憋到胸闷,脑子更是晕乎乎地发胀。
头一次直面与死亡相伴的恐惧和绝望,纪唯慌乱地拍打着少年铁钳般的手臂,却依然被对方死死按住。
——他会杀了我。
脑海里突兀地冒出这样一个没缘由却笃定的念头,纪唯对上那双以自己隔水相望的黑眸,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
这大概是他升入高中以来最真情实感的一次哭泣,全然忘了那些刻意练习过的角度和表情,纪唯哭得涕泗横流,甚至连五官都有些扭曲。
「呜呜……」
濒临窒息所带来的感受如同一场缓慢而又痛苦的酷刑,他想说些什么求饶,却只能吐出一连串透明的气泡。
隐约觉得自家宿主的状态有些反常,说好只是演戏的0049心头一惊,再顾不上纪唯暴涨的悔意值:【沈裴!】
【你冷静!】
然而蹲在水中的少年却完全没有在意识海中龙猫的跳脚,凉浸浸的溪水流过腿侧,他看着水面晕开的血迹和纪唯痛苦的脸,忽然想起了极地里的冰海,还有上辈子活活被溪水淹死的恨。
怎么可能会忘呢?狠狠撞上石块的后脑流了太多太多的血,他根本没有力气起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纪唯趴在徐向阳怀里痛哭,然后跌跌撞撞地逃开。
这样慢慢感受死亡临近的折磨,比之被镇压冰海更甚。
他非圣贤,怎能没有怨恨?
纵然大多数情况下的表现都很正常,但沈裴心里一直清楚,那十世的经历早已将他磋磨成了一个连自己都陌生的人。
所以在纪唯同上辈子一样动手以后,他才会毫不犹豫地转身,让对方也尝尝随着绝望死亡的滋味。
从始至终都没有能惩罚宿主的强制手段,0049无法,只能疯狂在识海里打滚:【沈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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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思绪恍惚中完全没有注意有人正一点点地靠近溪边,等沈裴踉踉跄跄地被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拽起,他才发现自己全身冷得像冰。
贴在自己左腕的掌心热得发烫、又转瞬即逝,沈裴望着把纪唯从水里捞起的程意,眉宇间的神色疲惫又慌乱。
怎么办?
他该怎么和程意解释?
因为一点口角就想置同学于死地,任谁都会觉得他是疯子,觉得他果然是杀人犯的儿子。
修剪整齐的指甲狠狠掐进手心,沈裴麻木地挪动脚步想要离开,转头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徐向阳。
「纪唯?纪唯?」三步两步跑到面色惨白的主角身边,徐向阳一把推开程意,「你们对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