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三千轻声问道。
可惜,回应三千的依旧是蓝衣少女的啜泣。
三千见状,思忖片刻,望向染玉,表示求助。染玉岂是染白那种单纯好哄的性子,耸耸肩膀,摊开双手,自诩不欺负良家少女。
一番无声的角逐下来,三千败阵,染玉得意。
“染玉公子,离开镜湖之后,我会补偿给你一场努力投入其中的巫山云雨。”三千掐了传语诀,老老实实地答道,葡萄眼儿清澈透亮,倒映出昆仑山的光影。
染玉听后,怒极反笑,恨不得剖开阿千小寡妇的良心瞧一瞧,这不解风情的玩意,里边都长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邪皇染玉在阿千小寡妇眼中,除了发情还是发情么?
“不必了,你叫得太难听。”染玉掐了传语诀,坏笑道。
语罢,染玉缓缓地走到蓝衣少女的跟前。先是脱了这身暗紫邪气裁成的狐裘,披在蓝衣少女身上,放柔了嗓音提醒一句小心着凉。然后从袖口掏出素帕,观察蓝衣少女的姿态,接住掉落的泪滴。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教三千瞅着瞅着,都要误以为染玉正是蓝衣少女魂牵梦绕而为之哀泣的恋人。
可惜,染玉回眸温柔一笑,纠正三千的错觉。
“我叫青青。”蓝衣少女的语调依然带着哭腔。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染玉温柔一笑,小山眉舒展着芳心,桃花眼荡漾起春情,血泪痣凝结相思。
蓝衣少女听后,将脑袋埋得更低,耳根子微微发红。
三千掐了染玉一把胳膊,示意他别动不动发情。
“阿千寡妇,你莫不是吃醋了?是湘西原醋、镇江陈醋、岐山老醋,还是老鳖特醋、红曲米醋、永春香醋?”染玉掐了传语诀,嘴角勾起玩味笑意。
三千听后,抚了抚额头,对于这个自作多情的男人感到无奈。
她从荷包倒出三颗裹着厚厚糖霜的樱桃山楂,凑到蓝衣少女的眼前。见蓝衣少女犹犹豫豫,便又从袖口挖出两只九乐爱吃的桂花糕,一起赠给蓝衣少女。
忧郁邪灵偏爱甜食,因为她们觉得心底苦涩。
蓝衣少女拈起樱桃山楂,砸吧砸吧几口,眉眼弯成月牙状,小声道了一句谢谢。然后,她捧着桂花糕,开始大快朵颐,逐渐露出笑容。
“漂亮姐姐,美人哥哥,你们还有吃的吗?”蓝衣少女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残渣,摸着瘪瘪的肚皮,嗓音微弱得几乎坠入镜湖。
“蟹酿橙、狮子头、佛跳墙、桂花蛋、八宝鸭、开水白菜、清汤燕菜、兰花熊掌、三丝鱼翅、黄焖鱼肚、水晶虾仁、麻皮乳猪、灌汤黄鱼、雪花鸡淖、爆炒禾花雀舌、礼云子琵琶虾、太史五蛇羹、冰糖血燕窝……”染玉趁机毫不客气地点起菜谱,坏笑道。
“雪花鸡淖是什么?”蓝衣少女笑道,两眼立即亮晶晶。
三千有些哭笑不得。她身边的每一个伙伴都理直气壮地讨要吃食。云阙、九乐、阿玄、染白本就是吃货。齐光是被染白带坏的,原本茹素,如今吃鸡。染玉更是怪胎,品尝过多少山珍海味,却以哄骗着她做家常菜为乐趣。当然,为了满足他们的胃口,她做的菜肴并不局限于家常菜,例如雪花鸡淖。
雪花鸡淖,属于川菜传统名菜。卖相新颖,形状犹如白云朵朵,又类似积雪堆叠。入口细嫩柔滑,咸鲜适宜,老幼皆欢喜,诚然是“食鸡不见鸡”的妙品。
“吃过一口,你就知道。”染玉心情颇好,笑容也真诚许多。
烹饪雪花鸡淖,算不得复杂工序。主料鸡脯肉、鸡蛋清、熟火腿,辅料湿淀粉、冷鸡汤、猪化油,调料精盐、白糖、胡椒。首先,挑选色白的老母鸡脯肉,用刀背反复砸茸,用刀口剔去筋络。然后,装入碗内,用冷鸡汤调散,加入湿淀粉、精盐、白糖、胡椒搅拌均匀,再放入鸡蛋清打成的泡泡,继续搅拌均匀,调制成鸡浆。最后,打开武火,下猪化油烧热,倒上鸡浆,炒熟起锅,盛盘撒了事先切碎的熟火腿末,便大功告成。
蓝衣少女看起来非常喜爱雪花鸡淖。
三千偶尔夹上一筷子,扫过蓝衣少女似泣非泣的眼神,当即搁置在蓝衣少女的碗中。相比之下,染玉细嚼慢咽了一小块,这磨蹭时间足够三千吃饱喝足,当真幼稚,哦不,云阙才是云阙,染玉只是顽劣。
“阿娘也会做雪花鸡淖。”蓝衣少女陷入回忆,甜甜地笑道。
而三千和染玉,作为倾听者,十分默契地替蓝衣少女夹菜。
原来,鸾鸟没有经历忧郁之前,与凡人一模一样,出生是白白胖胖的婴儿,发出清脆的哭啼,全然不知自己的真身乃是鸾鸟。
蓝衣少女正是被进入山林打猎的农户好心收养。
阿爹开垦鱼塘、种植水稻、栽了果树,阿兄帮忙搭把手。非农忙时节,阿爹会约农户一起上山,捕杀野味,赚些皮毛生意。阿兄倒是想偷偷跟随,被阿爹发现后直接呵斥回家。
阿娘打理菜园、拳养家禽、洗衣做饭、种桑养蚕、织布缝衣,皆是细碎活儿。蓝衣少女手脚勤快,主动喂食鸡鸭鹅猪。
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营造的是融融温情。
后来,阿兄长大了,阿爹和他一起在隔壁盖婚房,迎娶邻村的贤惠姑娘,日子继续过得平淡而充实。在蓝衣少女看来,这就是快乐。
阿爹阿娘,阿兄阿嫂,都待她关怀备至。
阿爹说,她要是不乐意嫁人,就让阿兄养她一辈子。
可惜,阿兄的一辈子太短暂。那年冬天,阿兄独自上山,道是要给怀了小宝宝的阿嫂和蓝衣少女打两只银狐,剥了皮毛制成裘衣。蓝衣少女有劝告过,阿兄不听,摆摆手喊了阿嫂送她回家。
然后,她在卧房枯坐了一夜,听着阿爹阿娘阿嫂的呼吸声,总是无法按捺住不详的预感。她明明是凡人,应当不会未卜先吃呀。
结果,阿兄再也没有回来,阿爹上山找到血迹干涸的长矛。
阿嫂惊闻噩耗,悲伤过度而小产,竟是没有挺住,直接一尸两命。接着,阿爹阿娘大病一场,唯独她苦苦支撑,请大夫熬中药。
然而,阿爹阿娘临终前,懊恼自己不能照顾她一辈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她当时抱着阿爹阿娘的尸体放声大哭,左邻右舍劝慰了许久,才办上葬礼。
再后来,她忧郁过度,现出鸾鸟真身。
她回归到出生地,将方圆千里改成镜湖。
“你不是青青,青青是本体,而你是影子,因为青青将自己埋葬在镜湖。”三千抬起审视的目光,对着蓝衣少女,轻声叹道。
这也就可以解释,蓝衣少女身上为什么毫无邪灵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