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丙亲王发动政变,在妙璞巫师的帮助下,除去商煜天子那晚,恰巧下起一场略带凉意的秋雨。当然,这也无法浇灭德阳宫的熊熊大火。长鱼岛最古老的宫殿,从此沦为废墟。
染白、齐光两位少年,夜里难眠,围着炉火,各自抒发了感慨。
诸如物是人非之类的言辞,三千听了一耳,摇摇头发笑。
“阿千姐姐当初执行驱邪任务时,就没有感到无可奈何吗?”染白抢先说出了齐光的疑问,一对桃花眼儿过分纯净,像极了云阙。
三千恍一恍神,漫不经心地笑道:“当时太早下凡历劫了。”
三千哪里知晓,齐光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阿千姐姐,下凡历劫好玩不?你是当皇家公主还是千金小姐?”染白追问道,两眼亮晶晶,兴奋不已。
他不过是家主的影子,这辈子不可能下凡历劫了。
但是听阿千姐姐讲一讲下凡历劫的故事,也可以过瘾。
可惜,阿千姐姐即使下凡历劫也不离开云阙公子。染白仔仔细细地瞧见,阿千姐姐提起云阙公子,不经意间摸了摸发髻上斜插的素心梅簪,葡萄眼儿饱蘸温柔的弱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齐光也敏感地察觉出来了,三千对云阙的痴情。
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死人会带走回忆之中那些不好的一面,就像看见了彩虹,明明遥不可及,却天真地以为这是属于自己的美丽。
直至三更,染白、齐光喝了点温热的梅子酿,终于散去。
三千揉了揉额头,面色酡红,准备起身关门。
然而,门口站着她朝思暮想之人。她知道,眼前的一切,并不真实。可是,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她宁愿自己糊涂。
和田桂花皮玉斩月簪束发,一袭烟罗紫金线绣福禄团纹凤袍,左耳戴镂空附蝉珰,双脚穿方头登云靴,簪了牡丹魏紫,敷上珍珠妆粉,妖娆多姿,阴柔之美。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首《鹧鸪天》,她初次读到,是在阿娘写的《留渊传》。
她觉得,此刻就是《鹧鸪天》的主角,挑着银白灯盏,将那颗妖娆泪痣,里里外外照了数遍,似乎与分别时并无异样。
云阙眼角那颗妖娆泪痣,盛开暗紫地狱蝴蝶花,外边描了一圈银白素心梅。乍眼看着,犹如葡萄美酒,越贮藏越醇香,温柔了岁月。其实,不过是万丈深渊,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三千堪堪后退,捂着胸口,莫名疼痛。
不到一盏茶功夫,紫衣青年主动伸出手掌,揽住三千的腰肢,桃花眼底氤氲着朦胧水雾,试图亲吻三千的脸颊。
三千反而彻底清醒,嘴角含着冷笑,调动灵力推开,然后拔了素心梅簪,任由银白发丝散开。只见她,眸光透着悲悯又冷凝悲凉,与遵从天意而睥睨万物的神灵无异。
“三千,你在拒绝我。”紫衣青年抿着唇瓣,眼神幽怨。
瞧瞧,这是连云阙的口吻也一并模仿起来。
三千此时心绪糟糕极了,当即拈起万箭穿心之木系法术,召唤出犹如暴雨般密密麻麻的袖春箭。所到之处,银白镜光耀眼,毫无美感可言,却大大增加了攻击度,宣泄出她被人捉弄的愤怒。
教三千意外的是,紫衣青年傻愣愣地站着,绝不闪躲。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紫衣青年负着双手,规规矩矩地吟诵《关雎》。桃花眼泛起清澈涟漪,当真是长身玉立的君子。
渐渐地,三千无法分辨,紫衣青年与回忆中的影子。
难道说,她酒量如此差劲,醉了之后发疯,竟是拈起森罗万象之木系法术,随意营造出第三步抽象化幻境。
“三千,纵使你不愿意提及云海,也应当记得梅林。那时月黑夜风高,我趁着你清点了归巢的白鹤而徐徐入睡之际,扒光了白鹤的羽毛,扔进瓦罐里煮成一锅鸡汤。”紫衣青年娓娓道来,嗓音轻柔似水。
三千合上双眸,静静思索,确定这是梦境。
云阙不怨了,居然走入梦境探望她。
她欣喜得溅落眼泪,直接扑倒紫衣青年。龙性最淫,故与牛交,则生麟;与豕交,则生象;与马交,则生龙马……她三千是一条老实厚道的小色龙,便用了最笨的法子表达绵绵长相思。
接着,春宵一刻值千金。
有道是《春宵》第二咏:对垒牙床起战戈,两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窠。粉汗身中干又湿,去鬟枕上起犹作。此缘此乐真无比,独步风流第一科。
这番酣畅淋漓的欢爱,以三千躺在紫衣青年怀里喘气告终。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三千,你是六界第一光华美人。”紫衣青年痴痴笑道。
语罢,传来三千均匀的呼吸声,散发冷冽的素心梅香。
紫衣青年见状,伸了伸懒腰,志得意满地下了床榻。
透过镜台,他瞥见这副勾引得阿千小寡妇神魂颠倒的模样,不禁冷嗤一声,随即掐了换装诀,戴上半边暗紫蛇纹面具。
玲珑草头虫银簪束发,一袭暗紫金绣凤穿牡丹纹对襟掐丝罗袍,耳戴琉璃镶珠垂珰,腰系白玉透雕香囊,脚穿金穗尖勾皮靴。小山眉朦胧,桃花眼迷离,朱唇点樱桃,玉手枕凉月。尤其一颗妖娆泪痣,将六界的慵懒风情占据九分,与匍匐在肩膀上张扬又落寞的暗紫地狱蝴蝶花相互映衬,绝美得教人心驰神往抑或肝肠寸断。
这不是温柔无心的邪皇染玉又是谁呢。
早知,假扮成云阙,就可以整治阿千小寡妇。他染玉犯不着郁闷数日,拿了白莲城出气数十日。咳咳,他本就是云阙,不是阿千小寡妇的云阙而已。
思及此,他走到书案旁,寻了许久竟然没有松花笺。
他瞟了一眼正处于熟睡之中的阿千小寡妇。暗自吐槽天意,真是白瞎了眼而恩赐绝色皮囊,灵魂深处全是不解风情的稻草。
吐槽归吐槽,他不会放过一雪前耻的机会。
他执着劣质狼毫,笔下龙飞凤舞,写道:阿千小寡妇,昨晚孤可有睡服你?这南阳独山玉的滋味,独你一份。
不错,他挑选女人纾解情欲,向来现出巨蛇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