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浮雕极其骇人,画风扭曲,诡异,血腥,但又渗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隆重和神秘感。
两个人站在石碑前,这里的石碑排出去很远,目测不少于二十几幅。
石碑的边角有文字,那些字符很难看出来像字体,更像是没有写完整的字,只来得及写下一部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雕刻的人偷懒了呢。
孟乘枫站在姚婴身后,视线在那石碑的浮雕上掠过,最后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这里荧荧的光亮就很充足了,所以孟乘枫也清楚的看到了她后背的衣服被划开了细细的一条,并且有血殷出来。
「阿婴,你可觉得疼?」他轻声问道。
「疼?有那么一点儿,不过无所谓,这点疼还不至于把我怎么着。」头也没回,姚婴摇了摇头,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听她这毫不在乎的语气,孟乘枫反而笑了,被那荧荧之光映照的眼睛也恍若两颗宝石,「你流血了,还觉得无所谓。反倒是显得我有些胆小怕事,成了胆小鬼。」
「我知道你关心我,和胆小与否无所谓。孟公子,这些石碑上的浮雕,你能看出门道来么?」姚婴问道。
孟乘枫的视线也转移到那些浮雕上,眼前的这一幅,一个被雕琢成细长的女人裸着趴伏着,位于肩胛骨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圆圈,但又有一些层次在里面,看着很奇特。
她的身边还有一些人,穿着奇怪的袍子,很长,拖到地面看不见双脚。
他们围着,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把尖长的刀状物,似乎是要对她做什么。
这雕刻的画风真是诡异至极,人物雕的细细长长,比普通人可是长出了两倍不止。若所有人都是这个比例,那走在街上岂不是都是鬼。
「看起来,这个女人很不寻常,这些人,似乎要杀她。当然了,她的手脚没有被捆缚,看姿态又是心甘情愿趴伏着的,兴许不是要杀她,而是做其他的事情。」孟乘枫轻声说道。
「是要放血。」姚婴说道。这个趴着的女人,明显是鬼母。不凭其他,就凭她背上的那个圆圈,她也有。
「放血?要这样把一个人折磨死,手法何其残忍。」孟乘枫几不可微的摇头,这种场面,着实让人不舒服。
「是否是要把她给折磨死我不知道,但,你看这幅,和上一幅好像没有什么关联。这里,雕刻的是不是一个小孩子。这么多的人围着一个小孩子,这空中飘着的,是不是血?」姚婴的手指触摸在其上,眸子一转,却又看向了旁边的文字。
这些字,她也未必不认识。
在冰谷里,和阿骨学习了很多,虽说有点儿难,但也都刻在了脑子里了。
「是啊,怎么会有一个小孩儿呢?」孟乘枫上前,仔细的看了看,这些东西应该有年头了,有的地方有些斑驳。
蓦地,就在此时,孟乘枫忽然觉得形势不对。他一手扣在姚婴的肩膀上,一边缓缓转身,光线荧荧中,沿着这静静的河流上游,两个人站在那里。
姚婴也随之看过去,那两个人进入视线当中,一个全身被血红色的披风笼罩住,另一个则长得短小而精悍,满目凶光。他手里拿着捲起来的鞭子,细长的恍若一条蛇。
「鬼婆。」姚婴说了一句,孟乘枫也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没有言语,姚婴却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她离远点儿。
弯起嘴角,「孟公子,你是那个人的对手么?」
「可以一试。」孟乘枫微微侧颈看她,荧萤光亮当中,他的脸也几分忽明忽暗。
「那鬼婆我来对付。」因为她知道鬼婆不会武功。
「好。」略迟疑,随后孟乘枫点头,下一刻,脚下一踮,便直奔那两个人而去。
与此同时,那鬼婆也忽然将双手从披风里拿了出来,她的手指上有和姚婴差不多的指环。
姚婴也在同时双手合握,指环摩擦,发出的声音极其刺耳。
那鬼婆罩在披风下的身体一抖,黑色的气顺着她的披风下摆飘了出来。
姚婴举步,往那边走,她的裙摆下也有一些金黄色的丝线状物体飘出来,一共两条,好似两条金色的小蛇,直奔着那鬼婆而去。
鬼婆的招式尽数被姚婴所抵挡,那边孟乘枫便没有任何阻碍。那个拿着鞭子的男人立即跃了上来,鞭子巨长,甩出去,发出慑人的声音。
孟乘枫翻飞而起,他的武功招数较为轻灵,不似齐雍那般狠厉霸道。
躲避那长鞭,他也在同时寻机攻击,那个持长鞭的男人手法利落,收回再挥出,那鞭子在他的手里犹如有生命一样。
而此时,姚婴也与那鬼婆走到一处,也不知怎么的,金色和黑色的东西将她们笼罩了起来,连河水里的荧萤光亮都照不到她们的身影。
那些金色和黑色的东西在移动,又好似在互相蚕食变大,它们恍若气球一样的膨胀起来,姚婴和那鬼婆的影子就更看不到了。
孟乘枫与那个人交手,同时也有几分分心的注意姚婴,一着不慎,鞭子抽到了他的手臂。衣料破开,立即见血。
被抽到的地方没有疼,却是一凉,凉的好像忽然间塞了一块冰进来。
孟乘枫立即迅速的后退躲避,那长鞭也跟随而至。
河水流动,荧荧的光亮保持不变,而岸边的情形,却是比这会发光的河水更诡异。
金色的雾气终究占据了上风,慢慢的将那黑色的雾气所吞噬,一点点的,贴近地面的黑气被彻底吞掉,之后,它们便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而一直被笼罩在其中的两个人,那鬼婆身体一软瘫在了地上,姚婴一脚向前,俯身用双手掐住她的脖颈。
这鬼婆的身体冰凉而柔软,随着她躺倒在地,脸也露了出来。黑色的脉络在她的脖子和脸上,她就像是被一张蛛网给困住了似得。
姚婴掐住了她的脖子,她身体里的黑气也开始往她的两只手上钻。
那黑气凉凉的,沿着她的双手钻进皮肤里,瞬时就没了影子,好像被她的身体给吸收了。
而那鬼婆的眼睛则瞪得大大的,她盯着近在咫尺的姚婴,在她的力量下,她根本无法抗争。
「杀、、、」她黑紫色的嘴唇颤抖着,说出一个字来。
姚婴眯起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你要说什么?」
「杀、、、灵童。」她说完整了这句话,之后脸上的皮肉就开始蜡化。犹如被燃烧的蜡烛,那些蜡油受不住火苗的温度,逐渐的融化滴落。
而也就在她蜡化时,黑气也不再出现,姚婴松开手,半跪在那里,亲眼的看着她由一个人,化成了一滩。
红色的衣服布料还在,但她的身体却是化为了一滩,甚至开始沿着河岸边缘在往下流。
她没有什么气味儿,更不像是人被烧化了之后会有一些难闻的味道,她根本就算不得人了。
蓦地,忽然听到孟乘枫闷哼的声音,姚婴也迅速的转头去寻找。
孟乘枫就坐在地上,左手捂着右臂,而前方四五米处,那个男人躺在那里,鞭子还在手中,但已经没了气息。
起身,姚婴快步的走过去,「孟公子,你受伤了?」
「被鞭子抽到了。」孟乘枫的脸色很不好,抬头看了姚婴一眼,视线也扫到了在岸边已化成一滩的鬼婆。
尽管他没看到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明显,姚婴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我看看。」若是如她一样只被抽到了,他也不应当是这个表情才对,他看起来很是痛苦。
孟乘枫放开了自己的手,这边姚婴也迅速的将他已经划开的衣袖扯开。
她这会儿手劲儿极大,布料被她轻易的扯开,之后便看到了他受伤的上臂。
的确是皮肤被抽开了,但伤口并不大,严重的是那伤口周边,已经出现了黑色的血管样脉络,似乎在朝着上面游走。
见此,姚婴也不由得皱眉,「你别动。」迅速的将自己身上的荷包抽下来,拔出长针,在那几条向上蔓延的脉络尽头扎下去。
阻止了它们的继续蔓延,又捏着一根长针将那些黑色的脉络挑开,她跪在那里,极为认真。
自然是疼的,孟乘枫却是也一动不动,忍着疼痛,他一边抬眼看向那个近在咫尺认真的小人儿。
恍如宝石的眼睛有片刻的颤动,他随后薄唇动了动,「阿婴,你根本就没有给三公子生子。」
他忽然来这么一句,姚婴的手都跟着一颤,转眼看向他,过于意外,口水都把自己给呛了。
「咳咳!孟公子,你说什么呢?」他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觉得你根本没生子,起初是感觉。现在,我知道我的感觉是对的。」孟乘枫笑了,虽说她一直都一本正经的,不过刚刚露馅了。
姚婴眨了眨眼睛,随后继续处理他的手臂,衣服只撕开一些,露出来的也只是他上臂的一部分。不过,他这手臂还是很结实的,虽说整体瘦削,但看这样子,他身体还是有底子的。
「你如此说,三公子也没有否认,想必是事出有因。放心吧,我不会外传的。」孟乘枫笑了笑,能够让齐雍认了,必然是了不得的事情。
「那就多谢孟公子了。本来我还想再争辩一下的,不过,你这眼神儿真是让我争辩不得。我想,寻常人也看不出我说谎吧,你的眼睛颜色不同,没想到还有测谎的功能。就是这『测谎仪器』太好看了些,否则没准儿我就把它戳瞎了。」处理完,姚婴撤针。那些在他手臂上形成的黑色脉络都被她挑开了,黑色的血也流出来了,所幸是处理的比较快,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伤害。也是因为他很快就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没有再动武,这些黑色的脉络游走的速度也慢了。
孟乘枫研究了一会儿她的话,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你是在说我的眼睛好看。」应当是这样。
「答对了,给你一百分。」站起身,姚婴随口道,一边将所有的长针都收了起来。
孟乘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随后将被撕开的布料整理了一下,但无济于事,他松了手,撕开的布料就又落下来了。
看他那动作,姚婴忍不住的扯了扯嘴角,「你还担心春光乍泄么?没人看你。」说着,她从一个荷包里抽出一个丝绢来递给他。看样子他是挺介意,没想到脑子里还有一根保守的筋。
孟乘枫接过,之后系在自己的伤口处,这样看起来果然没那么狼狈了。
「你也不用怕,我觉得就算我不给你处理,那东西也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太干净了,能够自我净化。」看他坐在那儿不敢动弹似得,姚婴说道。
「是么?但我觉得,刚刚我的手臂好像都被冰冻了一样,沉重的抬不起来。」孟乘枫微微摇头,兴许是这里的一切都太奇怪了,以至于让他也感觉奇怪了起来。
「没事,不用担心。」姚婴淡淡的安慰,之后看向那个刚刚和孟乘枫交手的人。他就那么卧在那儿,保持着临死时的造型。
借着荧荧的光亮,看得到那个人身上插着两枚亮晶晶的东西,好像是什么飞镖。
「阿婴,这里如此奇怪,鬼婆也出现在此,不如去将三公子他们找来吧。」他说着,一边站起身。
「你要上去?用不着你亲自去,我的蛇就在上面呢,离我不远,我能感觉到。派它去就行了,它要比你快。」说着,她晃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那小小的铃铛便动了起来,只是没有任何的声音。
「三公子也不知去了何处。」抬头往上看,他们俩落下来的那个地方空荡荡的,至今无人靠近。
「他长久不归,必然是发现了什么。」此次来到这蛇头湾,他是知道巫人另有目的。他做事,有自己的风格,尤其是到了这种地方,又怎是能控制的了的,毕竟会随时发生各种突发情况。
就像她和孟乘枫,眼下不是也落到这里了,原本她还只想在外面给予全方位保全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