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小的傢伙始终没有任何的声音,若不是姚婴曾贴在他胸前听到了他的心跳声,真的会以为他没了性命。
他的颜色很紫,根本确定不了是不是因为灯火的关系。
一直把他放在水袋上取暖,但他仍旧一直凉凉的。在阿骨的肚子里就一直是冷的,但姚婴不认为他就是习惯于冰冷。他是个有心跳的活人,他和姚寅阿骨不一样。
从冰川狼那儿挤了些奶水餵食他,可是很困难,他好像根本不会吸吮和吞咽。
几乎是一滴一滴的往他嘴里喂,只是大约两勺奶水,她就餵了好久。期间那奶都凉了,她又不得不烧了热水放在水中温着。
但幸好的是,那两勺的奶水都应该进了他的肚子,她也稍稍的安心了些,最起码这样能确保他不会饿死了。
不断的更换水袋里的水,保持着温度,把他也包裹起来,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连小脑袋都被包住了。
看紧了这个小东西,姚婴又时刻的去关注阿骨,她生了之后就陷入了睡眠当中,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疼痛一直没睡,这会儿把所有之前欠缺的睡眠都给补回来了。
即便如此,姚婴也担心阿骨的情况,她数次的查看了她。于姚婴自己的立场,她觉得阿骨应该没事儿,因为她不会死。
她和姚寅都不是正常的活人,想要他们死,并不是那么容易。
姚寅也不知何时会回来,姚婴觉得情况很不乐观,她得赶紧离开才行。
到外面,找最有经验的大夫来给那个小傢伙看一看。他不哭,餵食困难,至今为止,他只是尿了一次,却没有大便。
这都是问题,虽说她没生过孩子,但总是了解过一些。
这里太冷了,水袋总是很快就会变凉。也不知那是否是因为那小傢伙喝了冰川狼的奶水,它闻着味道熟悉,后来在姚婴更换水袋时,它就会跳上木床,卧在那里给那小傢伙取暖。
姚婴在此时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人,以前所有事她都可以自己分析做主,但当下,她好像真的需要一个可以和她商量的人。
冰川狼的表现,却是让她心中难过,她现在居然得从一只动物那里寻求到安慰。
在这种情况中,她真的不知道熬了有多久,终于,那个出去了几个月的人回来了。
姚寅急匆匆的赶回来,眼见孩子已出生,他好似一时间都没有缓过来似得。
先在冰床那儿看了好一会儿的阿骨,最后他也确认她只是睡过去了,应该没什么事儿。
随后,便来看那个得来不易的小傢伙。
他这么小,超出了姚寅的预计,坐在床边,他就那么低头看着他,静默不语。
姚婴站在一边,轻声的向姚寅说那小傢伙的情况,她没有用很严重的那种语气,也担心姚寅会慌。
「我送你出去。」姚寅听完,便沉声道。这个地方不是活人待得,他们不能待在这儿。
「好。」姚婴亦是觉得耽误不得,必须得马上出去。
姚寅伸手,大概是想碰一碰那个小傢伙的脸。那变形了的手马上要碰触到了他的小脸儿,却又停住了。
他身体冰冷,毫无热气,根本就不能碰触他。
那瞬间,姚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悲伤,这得来不易的孩子,他和阿骨都不能抱一抱,实在可怜。
「阿骨还没见过他呢,从生下他之后就睡着了。用不用再等一等?或者,让她给取个名字也好啊。」着急出去,但又思及此次离开,怕是以后他们两人都见不到这个小傢伙了,又不由心下不忍。
「算了,她见了,反而更捨不得。我看见了他的样子,说给她听就好了。名字、、、名字你来取吧,也无需告诉我。往后,待他长大了,见面不相识也好,免得让他知道他的父母是这样的怪人。」姚寅想了想,之后哑声道。
他不是狠心,只是,是为了这孩子好。
姚婴心头难过,并且十分真切。
想了想,她长嘆口气,之后便开始收拾东西。
外面太冷了,而且不是短短的路程,需要花费多天的时间。
这一路上,温度,口粮等等都是问题,所以,她需要冰川狼跟着同行。
把一切都收拾好,又给那个小傢伙团团包裹住,所有的厚重衣物都用在了它的身上。小小的一个小东西,被包裹成了一个大球。可能压在他身上会很重,影响他呼吸,可是外面太冷了。
冰川狼跟随,那两个小崽子自然也要跟着,它们俩好像知道要出去见世面似得,显得很兴奋。
抱起那个大球,姚婴小心翼翼,这些时日她不断的试探学着抱他,总算是学有所成,她现在的姿势还算合格。
路过沉睡的阿骨,姚婴站在那儿看了她一会儿,此次一别,再见不知何时。也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无论如何,她会照顾好这个她用尽一切生下来的小生命。
走出这冰屋,外面姚寅已经准备好了,此次回来,他带回来一个冰上爬犁。是那种生活在北方的人家家都有的,很大,大多数是用来运柴和运物的。
「坐在上面,我拉你出去,起码在冰上这段路,能快一些。」姚寅说道,他把这爬犁弄回来,就是为了能快一些的运送他们出去。
姚婴点头,之后抱着那个大球坐在了爬犁上,随后,那两个狼崽子也爬了上来,显然它们先入为主的以为这是给它们准备的。
冰川狼就在旁边,它睥睨一切,却又对自己孩子的一切行为都很纵容。
见姚婴准备好,姚寅也拽着绳子立即奔走出去,他速度极快,这爬犁也跟飞起来一样。冰川狼在旁边疾跑跟随,这里一片漆黑,姚婴什么都看不到。
她尽力的控制住自己稳稳的抱住怀里的大球,坐在这爬犁上好像在飞。
这几个月来一直在下面暗无天日,姚婴很担心出来见到阳光会受不住,但没想到,待得出来时,这外头是黑夜。
冰谷的黑夜和外面不一样,夜空漆黑,但星辰却极为明亮。好像距离这冰谷特别特别近,那些星星一颗颗的看起来无比巨大。
它们散发出光芒,姚婴的眼睛完全能适应。坐在如飞一样的爬犁上,她一边仰头往上面看,冷风擦着脸颊而过,冷的她已没什么知觉了。
终于出来了,这外面好似已过了千百年的轮回,也不知天地万物是否都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幻。
那些从高处悬下来的冰柱倒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的瘆人,若是砸下来,这下面的人会死的很惨。
大概是因为从黑夜到白天的转换适应,太阳出来了,姚婴的眼睛倒是真承受住了。
在一处避风的地方停下来,冰川狼派上了用场,需要它的奶水。
它不是很喜欢靠近姚寅,所以一切都得姚婴动手,姚寅一直站在远处看着,极其无奈。
挤了一些奶水,趁着还温热的时候送进那个小傢伙的嘴里头。他是否大便小便,在这儿也无法给他解决更换,太冷了,外面的衣服都无法解开。
草率的解决了一下,便再次前行,终于在两天后抵达了雪山。
或许是因为外面已到了秋天,经过了一个夏天的温暖,许多地方都融化了。
放弃爬犁,开始在艰险的山中迂回穿行,许多地方的雪融化,温度也回升了。
这是好事,怀中的小傢伙外面包裹的衣服也一层一层的解开。
只是这一路一直都是姚婴抱着她,最后她已经几近虚脱了。
姚寅试探着想抱一会儿,可是,他太冷了。原本那小傢伙在这里头就不太温暖,他再从外给予寒气,这层层包裹反倒失去了意义。
姚婴还能够坚持,即便她脸色发白,嘴唇也失了血色,整个人的状态都很不好,可她还是没有说出一句不行来。
长途跋涉,周边的景色逐渐的变成了绿色,雁城也进入了视线当中。
站在高处,远远得看到了那个城池,它虽是边关之地,但在这秋天,它被绿色所环绕,充满了生机。
姚婴也不由得长出口气,转头看向那一直跟到了这里来的冰川狼和它的两个小崽子,「这地方太热了,你们也生活不了。谢谢你们了,大功臣。」话落,她把抱着那小傢伙的手抬起来一些,微微的晃动手腕,下一刻,冰川狼便转身,顺着刚刚来时的路跑回去了。身后,那两个小傢伙跟着,很快的,它们的银白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收回视线,姚婴看向前方的姚寅,「哥,你把我送到山下便回去吧。我自己进城,进了城,就无事了。」
「好。」姚寅答应,随后,便带着她往山下走。
山很高,离开了这一片山巅,便是茂密的树林,荒草。
没过多久,姚婴便通身汗湿,她都放弃了厚重的披风,但身上的衣服料子是厚重的,所以很热。
担心怀中的小傢伙会闷得慌,外层的衣服也褪去了几件,最后只剩下两层衣服包裹着他。
这般抱着,他就显得更柔软了,姚婴两臂发酸,小心翼翼,不时的低头看他一眼,希望这外面温暖的气温能让他舒服些。
一路磕磕绊绊,太阳都偏西了,才从这山上下来。而此时此刻,他们是在远离城门的地方,脚下便是土道,通往城门的方向,两侧的农田长势旺盛。
抵达此处,姚寅也停下了脚步,姚婴转头看他,他唯一露出来的眼睛落在她怀中的那个小傢伙身上,他其实还是不舍的。
「走吧。这孩子,就託付给你了。你是我妹妹,必然会待他好,我也不担心了。往后,我不会再来找你了。」他说道,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好似很无情。
只不过,姚婴明白他心中所想,点了点头,「哥,你保重。」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走吧。」姚寅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姚婴抱着怀中软软的小傢伙,转身,便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这土道上不时的有人和车马经过,从她身旁而过,尘土飞扬。
她纤细娇小的身体,怀抱着小小的婴孩,她明明看起来十分娇弱,但臂膀的姿势却始终未变。
终于,城门近在眼前了,姚婴一步步接近。原本进城的人都要接受搜查,每次进入这座城,身边的人都带有鱼符,可以直接进入。
但此次,她独自一人,便被拦截了下来。
那守城的兵上前来,还未说话呢,那后边的守兵却忽然发出一声大叫来。
转眼看过去,只见那守兵迅速的走过来,手里头还拿着一张纸。
姚婴的视线也落在了那张纸上,这才发现那是一张画像,画像上的脸,是她,九分像。
当即,她也便明白了,能画出这种画的,只有齐雍了,别人也没这个画工、
「你是、、、你是阿婴姑娘。」那守兵好像见着了金块似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嗯。」微微颌首,她就猜到齐雍得找她。只是没想到,已经进行到了如此如火如荼的阶段,连这城门的守兵都人手一幅她的画像。
「太好了,咱们找着阿婴姑娘了。快,阿婴姑娘请,请。」四五个守兵围上来,各个都盯着她眼睛发光。请她进城,又恨不得几个人合力把她抬起来运走似得。
没有拒绝,姚婴举步进城,五个小兵一同护送她,守城门的活儿好像都抛了。
进城,这秋天的城里和冬天时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街上的人穿着的衣服变了。唯独她一身厚重,似乎是从冬天穿越过来的。
怀中的小傢伙始终没有一点声音,也不睁眼睛,偶尔的动一下,还算是有力气。
在城中走,姚婴始终都那个模样,倒是那几个护送她的守兵激动不已。还有的跟她搭话,问她这些日子去了哪儿。而且,好像也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她怀里抱着孩子,之前太兴奋,只顾着高兴激动了。
姚婴却是不回答,更像是听不见他们说话,转过了两条街,走到了一家酒楼前。
抵达门口,那几个守兵先行跑了进去,姚婴站在门口,长长的吐了口气。
此番回来,必然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下一刻,一群人从酒楼里沖了出来。诸多熟悉的脸庞,当然了,还有一些不太熟悉的。
他们冲出来,将她团团围住,各个脸上皆是不可思议。
他们看着她,好像在分辨她是真是假。
片刻后,就被她怀里抱着的小傢伙引走了视线,如果他们没眼花没看错,她抱着的是个孩子吧。
「魏叔你在,麻烦你去帮我请来个奶娘,还有擅长给婴孩看病的大夫,多谢。」魏叔在这里,没看到齐雍。姚婴开口道,也让他们清楚的知道了,回来的的确是她,还是正常的。
「好,好。」魏叔深吸口气,随后点了点头,立即着人去办。
下一刻,姚婴便举步走进了酒楼,门口的人立即给她让路。
进入酒楼,这里是雁城里较大的据点,比之前住过的客栈要大得多。
如今这里可是汇聚了很多人,后面的人跟着进来,呼呼啦啦一大堆。
魏叔走到她身边,还特意的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婴孩,虽说只露出来一张脸,还脸色泛紫又瘦小,但这么打眼一看,魏叔觉得长得和姚婴有几分相似。不会吧?这是她的孩子?
「阿婴姑娘,这、、、」魏叔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问道。太好奇了,她失踪了这么久,将近六个月,半年的时间,也或许、、、、
「我的孩子。」姚婴的回答切断了他们的猜想,她直接就承认了。
众人皆噤声,不再说话。她则抱着怀中的小傢伙,一步步的上了楼。
楼下众人不言语,却又不断的用眼神儿交流,这到底什么情况?
姚婴上楼,随便进了一个房间。
将怀里的小傢伙放在床上,之后解开包裹在他身上的衣服。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没有大便,这太不对劲儿了。虽说一路尿湿了数次,但不大便又岂能行?
将湿了的衣服扔掉,把他放进被子里,姚婴坐在床边看着他,满目皆是担忧之色。
这里太温暖了,即便已经秋天了,可在那冰冷之地待得久了,却发觉这北方的秋天都如此温暖。
他闭着眼睛,身上凉凉的,那小嘴儿小小的,像一颗红豆似得。如此脆弱,让她的心也跟着紧揪了起来。
等待着大夫和奶娘的到来,长碧楼的人办事还是可以放心的,会很快很快。
只是此时,她却又觉得十分漫长。
楼下那些人在想什么,在偷偷的议论什么她也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很在乎这个世界的世俗观。
蓦地,房门忽然被从外撞开,发出很大的声响,把姚婴都吓了一跳。
转过脸去,进入视线的是一个这长久以来一直都在她脑海里出现的那个人。
齐雍走进来,他还是那样,只不过看着好像清减了许多。
看着那个坐在床边的人,漆黑的眸子似乎有些疑惑。他疑惑的不是姚婴忽然回来,疑惑的是自己,是不是自己的眼睛又出错了。
他走到一米开外处便停下了,盯着她,恍似在衡量此时的情景的真实性。
姚婴也看着他,这个时候,她心里头竟然是有些感激的。感激老天,让她又见着他了。
站起身,她轻轻地吁了口气,刚要说话,齐雍却伸手把她拽了过来。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姚婴瞬时扑进他怀中,撞到他坚硬的胸膛上,好疼。
他却好似没有什么感觉,抱紧了她,低下头埋在她颈侧,两臂如同钢条一般,将她紧紧地锁住。
听着他在她耳边急促的呼吸,热气扑到她的脖颈和耳朵上,在那了无生机的地方待了那么久,她好似也第一次如此怀念怀抱活人的感觉。
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呼吸和心跳,缓缓的弯起嘴角。能回来,也挺好的。
过去好久,齐雍才缓缓地平复下来,但依旧紧紧地锁着她,不放手。
「留下只言片语便离开,你到底去哪儿了?」终于,齐雍开口,他或许真的在很用力的平复自己,但有些失败了,声音听着不太平稳。
姚婴抿了抿唇,却没有回答。想好的说辞,此时却好像说不出口。
「这世上能够让你情愿离开本公子的,也没几个人了。你哥,亦或是,某一些我不知道的人。」齐雍也不是没有判断,这半年来,哪种可能他都设想过。甚至,他后来觉得,她可能是『走了』。
任何一种可能他都不怕,但唯独那一种可能让他害怕了。她若『走了』,那么,可能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姚婴抬手,抓住他腰侧的衣服,示意他松开自己。
齐雍却是依旧抱着她,如何也不松手。
嘆口气,姚婴接着深呼吸,嗅到了属于他身上的气味儿,她不由的弯起嘴角,「齐雍,你好香啊!」
终于听到她的声音,齐雍一直紧揪着的心似乎也松开了。他缓缓的放松手臂的禁锢,微微抬起头,却也在那瞬间,看到了床上多出来的『东西』。
其实按照他的警觉,这屋子里还有一个人他不可能会察觉不到。
只不过,那小傢伙的呼吸太轻了,甚至可以说很微弱。
看见那个孩子,齐雍真的疑惑了,站直身体,双手也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臂,「那个孩子、、、、」
姚婴缓缓的抬头看他,乌熘熘的眼睛在她苍白的脸上分外的夺目,「我的孩子。」她的回答还是那个。
齐雍的眉峰皱起,低头看向她的脸,他那一瞬间的表情从疑惑转为极其难看,之后便是不信。
「半年而已,你生了个孩子回来?谁的种?」他声音都变了,质问,抓住她手臂的双手也无意识的收紧。
姚婴皱了皱眉,「谁又告诉你半年生不出个孩子?我就行。」挣脱他的手,姚婴转身回到床边。就知道齐雍会这样,而且,接下来她若是不供出那个『男人』是谁,他可能会去把所有有可能的人都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