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外面又开始落雪了。白天才清理了大雪,谁想到这晚上又开始下雪了。
而且,雪很大,鹅毛大雪,从天上簌簌而落,十分好看。
这期间,顶峰居室的一楼二楼都是人,侍女来来回回,准备着大夫和接生嬷嬷吩咐交代的东西,极其忙碌。
不过,那个主角却很是悠闲,因为直至现在,她也没有多疼。
偶尔的,肚子里的傢伙在动,动的时候肚子会紧绷绷的,那时会稍稍有些疼,可是于她来说完全无碍,能忍得住。
被子盖在她下身,她靠坐在床上,长时间的躺着受不住,所以就多个姿势来回换。
其实按照接生嬷嬷的意思,她完全可以下床走动的,但是齐雍不同意,他担心她会流血。
由此,她便始终都在床上,且到了晚膳的时间,她正在吃东西。
这晚膳不是寻常时吃的,那时有专人做餐,一切目的为补补补。
而眼下,全都是她这将近一年来,想吃又不能吃的东西。
厨房里专门加急给她做出来的,冰酿吃食,清甜爽口,由此,她不由生出一股活着除却齐雍还有美食这美好的事情相伴,所以活着是相当有意思的。
冰被削成了绵绵的冰沙,绊着牛乳和水果,这是她在夏天最热的时候每天都想吃的,但是不能吃。
那时变得嘴馋,吃不到就会一直想一直想,而今终于吃到了嘴里,无比满足。
旁边的床头小几上,还摆放着其他几个版本的冰食,因为她要吃,所以便送来了这么多。
拿着勺子在小盅里搅拌,冰沙的声音特别动听,姚婴边吃边扭头看坐在她旁边的人,他一直在盯着她,眼睛都不眨了。
「你要尝尝么?」他太紧张了,面无表情,但是她知道。
齐雍几不可微的摇头,随后抬手,用手指在她嘴角抹了下,「太凉了,你还是少吃一些为好。」这会儿让她吃,就是想让她开心。而且,大夫的意思是她需要多吃些东西储存体力。
「忍了这么久,终于能吃到了,你是不知我有多开心。」弯起眉眼,不只是因为能吃到这些东西开心,还因为肚子里的这个小傢伙要出来了,在她肚子里这么久,终于能见面了。
「正是因为许久没吃了,一下子吃了太多,肠胃会受不了的。」抬手,从她手里把那冰凉的小盅夺了过来。因为有冰,这小盅外冰凉还凝结了不少的水珠。
被夺走,姚婴稍稍有那么一些不满,不过,她也没再抢夺回来。
齐雍把泡着参片但已经晾凉的水杯拿过来,让她多喝两口。若说储存体力,还得是这些难喝的东西才行。
听话的喝了两口,姚婴轻轻地呼口气,肚子里的傢伙又开始动弹了。
好似在肚子里转圈似得,她的腹部也随之紧绷起来,能看得到她的肚子在动,特别的明显。
有些疼,但姚婴最能忍的也是疼。
「还能忍得住么?」齐雍自是也看到了,他微微皱眉,一边观察姚婴的脸色。
「忍得住,这种疼痛于我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她可是有过最疼最疼的经历。
她这样说,齐雍也是无法放松下来,因为怀疑她有故作轻松的嫌疑。
「是不是这楼里的人都过来了?」因为在这儿听得到楼下的声音,好多说话的声音。
「关心你的人都来了。」齐雍也根本没管那么许多,他们愿意来,便在下面待着吧,顾不上他们了。
「那看来,我人缘还是很好的。」关心她的?虽不知道是谁,但听这楼下热闹的声音,想必是不少。
「但实则,他们都是在等着恭贺本公子又得一子。」齐雍拆穿,让她别想那么多。
无言,「是啊,真的得恭喜公子。上一回喜当爹,这一回终于是『光明正大』的了。」她那时抱着齐加姚出现,楼中的人恭喜齐雍,真的是各个面色多姿多彩。是应当说恭喜的事儿,但又担心这恭喜拍到了马腿上。
「是正大光明,同时也是心惊肉跳。」他盯着她的脸看,想从她的脸上窥见到她的变化。他担心她会疼,但同时又心急,快一些的将那个小傢伙生出来,也免得一直担忧。
「别怕,我有过经验,没那么吓人的。」拍了拍他的手,姚婴此时依旧镇定。
「只是亲眼见过,那也算经验么?」齐雍压低了声音,却是根本不信她这个经验,毕竟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
「当然算,给我极大的信心,以至于我现在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挑眉,见过的经验也算经验。
齐雍终是弯起了唇稍,「你不怕,本公子却是怕得很。」他无法放下心来。
「别怕,姐姐在这儿呢。」去摸他的头,手抬到一半,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看着她突然僵了的脸,齐雍立即直起了嵴背面对她,抓住她的手,「怎么了?」
「疼了。」她说道,但这期间肚子没有什么变化,腰背却反而弯了下来。
齐雍起身,抓着她的手想让她躺下去,但又不敢太大力的动她。
候在门口的大夫和接生嬷嬷再次进来,齐雍也被挤着后退离开床边。
单手在额头上抚过,齐雍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躁,看着围在床边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脑子里面是嗡嗡的。
大夫和接生嬷嬷检查完毕,大夫后撤,床幔被放下,留接生嬷嬷在其中。
然而,大夫一直退到齐雍身边,小声的向他汇报,说姚婴忽然陷入疼痛,不是因为要生了,她疼的是后背,她自己刚刚承认的。
闻言,齐雍的面色变得更难看了,「可检查出疼痛的因由?」后背疼痛?为什么。
大夫摇头,因为马上要生了,眼下根本查不出来。
深吸口气,齐雍迈步向前,复又停了下来,因为听到了遮挡的床幔后,接生嬷嬷教姚婴如何吸气再用力,可见的确是要生了。
「公子,出去等着吧。」侍女陆续的进来,端着水盆以及各种婴孩需要的物品,这居室里已经放不下这么多人了。
齐雍也根本没什么心情回应,只是木然的随着大夫撤到了门外,之后那房门就被侍女给关上了。
这期间,姚婴都没有什么声音,她是个疼痛和惊吓都不会发声的人,但正是因为了解她这一点,齐雍才更加的提心弔胆。
几位大夫就站在门口处,听着声音,等待着接生嬷嬷随时会叫他们。
楼下,诸多人都等在那里。罗大川双臂环胸,围着一楼转悠着。
他是跟随着白先生一块上来的,外面下雪,往峰顶走特别不方便。他一路把白先生背了进来,小厮在后抬着轮椅,省了那俩小厮不少事儿。
这上头的动静他都听得到,那房门开了又关的,倒是没听着姚婴痛叫。
转悠着,他一边默默地念着,就姚婴那不堪一击的小身板,他希望她能有好运,顺利的把孩子生下来,千万别出什么意外。
又转悠回了众人聚集的地方,他无意间的看了一眼身披白色大氅的孟乘枫,他就站在边缘,面对着楼梯的方向,清瘦而修长,从他身后看,一时之间很难分辨出他的性别来。
披在身后的墨发之中,在灯火之下,很容易能看得到有一些白色的发丝掺杂其中。
这些日子以来,好似每一天,都能在孟乘枫的墨发之中发现一根白发。
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不过看起来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忧心来。
罗大川盯了孟乘枫一会儿,想了想,他随后朝着他走过去。
刚走到他身边,便忽然听得楼上传来一声姚婴压抑不住的痛叫,其实声音不太大,但是大家耳力非凡,自然听得到。
罗大川皱眉,却忽然瞥见孟乘枫脚下一动,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了一步,但又停了下来。
他这举动,让罗大川不由得一诧,他再次走到他身边,往他脸上看,却发觉他无比紧张慌乱,甚至眼睛都是红的。
「孟公子,你还好吧?」虽说知道孟乘枫和齐雍身上有问题,但今儿这是罗大川第一回亲眼见到。这媳妇儿生孩子,紧张慌乱的应该是丈夫,孟乘枫此时看起来,却好像比人家丈夫都害怕似得。
听到罗大川的声音,孟乘枫回过神儿,微微敛目,「还好。」
「听着这声音,小爷觉得问题应该不大。这阿婴妹妹吧,真忍不下去了,她反而不出声,悄咪咪的。能痛叫出来,没啥危险。」他这也算安慰了,只不过这安慰并没有什么作用,孟乘枫更好似没有听到。
他似乎所有的专注力都在楼上,俊雅的脸上皆是掩不住的担忧,他似乎想控制自己都控制不住。
眼睛发红,灯火之中,含着一圈水盈盈。
姚婴压抑的声音再次传下来,大家都听得到,由此也就都不再说话了,甚至呼吸都压得很轻。
孟乘枫又向前了几步,不太受控制,一直走到楼梯口,单手扣住了栏杆,他指节都发白了。
能看得出他是想上去,但是自己在控制自己,所以看起来就极为艰难。
罗大川走过去,准备随时把他制住。他又不是姚婴的丈夫,人家生孩子,他跑上去算啥事儿。
听着上头的动静,罗大川一边关注着孟乘枫,却发现他的呼吸逐渐的开始急促起来。额头上的青筋都浮凸起来,再歪头往他脸上看,眼睛通红的,都是红血丝。
眼睛里头有水,虽说没流出来,可是很明显那就是眼泪啊。
罗大川根本就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这么紧张,有那么一瞬,他都有点儿吓着了。
回头看了看其他人,大家都是在等待而已,只有孟乘枫的表现特别不正常。
想了一下,他抬手拍了拍孟乘枫,之后快步的退到白先生身边。
俯身,附耳在白先生身边说了些什么,白先生的脸色也一变。
下一刻,他示意罗大川从自己轮椅后面的布袋里取出东西来,抓紧这个得来不易的时机。
罗大川动作快,在布袋里取了两个空瓷瓶和两根银针,之后又回了孟乘枫身边。
这期间,姚婴的声音再次从楼上传来,还伴随着接生嬷嬷特别大声和着急的让她深呼吸再用力的教导声。
虽不知情况如何,可是听那嬷嬷的声音就知上头有多慌乱,或许真的马上就要生了。
孟乘枫扣着楼梯的栏杆,他的呼吸一顿一顿的,好像身体都在跟着发抖。
罗大川看着他,一边思量着时机到没到,在隐隐瞧见他眼睛里有什么晶亮的东西滚落下来时,罗大川心里头一惊。
本不是个细腻的人,但这会儿,罗大川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也并非是因为巫人所设下的损招儿,兴许,他内心里原本就有些什么吧。
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罗大川说了一声得罪了,便把孟乘枫按压着让他坐在了楼梯上。
孟乘枫完全没有反抗,坐在那里,他低着头,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的脸。但额头上的青筋暴突,呼吸也没有频率,还是能知道他情绪不平。
罗大川迅速的把他的头发拨开,观察了一下他的后颈,在哪个地方下针他也不是很清楚,也只能是看运气了。
寻了以为是对的地方,他捏着银针扎下去,银针还没撤呢,血珠就滚出来了。立即拿瓷瓶去接,这期间孟乘枫没丝毫挪动,好似根本没感觉一样。
接了不少的血,罗大川抬头看了看白先生,见白先生的表情是赞许的,他也放心了。
也不管孟乘枫的后颈还在流血,他转身就几步上了楼。
楼上的情况比他想像的要压抑焦躁的多,大夫都守在门口,房间里头姚婴压抑的声音和接生嬷嬷说话的声音交错,即便不去看也知道里头一团糟。
而这外面,齐雍靠在书房那一侧的墙上,脸色发白,双目赤红,他看起来可比孟乘枫要吓人的多。
房间里,姚婴的痛叫再次响起,这次比之前要更痛苦,简直声嘶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