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白袍之死

数丈高的城墙上。

陈三石没有等待敌军兵临城下,而是携带着滚滚火焰骤然升空,在黑色潮水般的敌军距离城墙还有五百步左右时,如同天外陨星一般骤然落地。

“轰隆隆——”

一阵动山摇后,城门之外,留下一道巨大的陨石坑,碎土飞溅,砂石漫天,硝烟弥漫当中,一道黑甲身影立于火龙盘绕之中,铠甲符文流转,熠熠生辉。

“前进一步者——”

“死!!!”

一个死字,好似箭矢穿心。

居然是令二十万大军前进的步伐,硬生生停在原地,攻城车云梯等沉重的器械,更是如同撞在铜墙铁壁上般,戛然而止。

一人一枪。

喝退二十万大军!

二十万将士,竟然无人敢再进一步!

“我城内有七千守军,尔等区区二十万人,还不投降?!”

陈三石再度开口,声如雷震:

“我等本为同袍!

“只因朝廷昏聩,奸臣当道,才不得不再次兵锋相向!

“本王无意杀戮,尔等何不放下兵器,然后调转方向,和我北凉铁骑,一起杀到长安城外,还这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沙场之上,一片死寂。

中原将士们面面相觑,继而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休要听此乱臣贼子胡言乱语!”

直到阵阵雄浑之音笼罩沙场,军心才重新恢复平稳。

只见。

在大军的上空。

有一叶扁舟,竟然能够凌空飞行。

镇南王曹嵘、李鹤、道玄散人以及凌云四人,一齐站在扁舟上,迅速赶来前方战场。

“一群蠢货!”

“城内不过区区七千余人,你们在怕什么?!”

“……”

听闻此言。

中原将士们才回过神来。

对啊!

姓陈的自己己都说,城里只有七千人,而他们有二十万弟兄,在害怕什么?!

对方这话,未免也有些太瞧不起他们!

一时间。

他们也都有些恼怒。

中原男儿,岂是孬种?!

“尔等只管攻城!”

“陈三石交给我们来对付!”

“先登者,封侯!世袭罔替!并且,朝廷会一直为其提供资源,直到族内出现一名武圣为止!””

先登封侯!

再加上面对羞辱的愤怒。

中原将士终于是爆发出无尽的杀意。

“杀——”

“杀贼——”

“……”

军阵再次前进,山岳般的器械重新开始挪动,所有的一切组成黑色的海啸,陡然爆发,径直朝着高耸的城墙吞噬而去。

只是在黑潮当中,一道火光格外耀眼,如同湍流般的顽石一样,将潮水从中分开,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焦土。

但毕竟只有一人,阻挡不住数以十万计的大军从其他方向涌到城墙之下,最终一场厮杀还是在所难免。

飞舟之上。

镇南王曹嵘率先发难,直接从百丈高空一跃而起,高高举起手中的无锋阔刀,过程中逆练《龙经》施展开来,畸形的下部八景神不断催生煞气真力,源源不断地灌输到阔刀表面,煞气节节攀升,直到遮天蔽日,化作一座看不到尽头的漆黑山岳,最终轰然砸向地面上的黑甲将军。

宛如天上神明发怒,故此施展无上神通,降下九阴黑山,镇压凡间作乱之人。

偏偏凡人不屈。

一条火龙迎天而上,撞击在黑山底部,竟然是隐隐有要把天山撞裂的趋势,但也就在此时,其余几人也是同时出手。

武修凌云长剑自袖中出,看不到锋芒,只看到淘淘大河之水倾泻而下,正是袖中乾坤,天水有凌家,天河剑法!

“呲呲——”

瀑布般的水行真力灌溉在火龙之上,立即有效削弱火龙的威力,使得煞气组成的黑色山岳不至于立即崩裂,仍旧限制着陈三石的行动。

李鹤趁机掐诀念咒,一口鲜血喷吐在剑刃之上,顿时红光大放,法力愈发蓬勃浩瀚,化作虚幻锋芒,足足有丈余长短。

此为“血光咒”,以损耗根基为代价的搏命之法。

他本来就是个筑基失败的老家伙,自然没有顾虑,只需要不惜一切代价诛杀此僚,反而能给后人争取来大量修行资源。

血光长剑落下。

三人合力下,才终于将长枪上的烈焰熄灭。

扭曲虚空的冲击力下,陈三石双腿镶入大地当中没有挪动,但是身体却向后倒滑出百步之远,在地面上留下两道触目惊心的沟壑。

直到这时。

一直等待时机的道玄散人才终于出手,他站在半空,抛出一道阵盘,灵光大放好似皓月,而后以阵盘为中心,将方圆百步之内都笼罩在九宫八卦之内,嘴中轻喝一声“坤字”,平坦的地面突兀从四面八方升起陡峭岩石,好似巨兽的血盆大口般将其陈三石困入其中。

“坎字!”

他又是一声大喝,脚边泥土塌陷,源源不断的地下河水涌动而出,其中还蕴含着无穷法力:“凌道友,在下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道友!”

只见武修凌云挽起剑花,所有的冰河之水连同水行真力汇聚在一起把他包裹其中,短短几个呼吸就形成一道巨大的水龙卷,看似柔软,但其中其实杀意无穷。

两辆附近的攻城车被卷入其中,眨眼之间就被搅得粉碎,一名将士来不及避开,也被牵扯到半空,接触到龙卷的瞬间就化作一团血雾,和水龙卷彻底融合。

就在陈三石从“坤”字决土牢术中脱困的同时。

凌云一剑好似长鞭挥出,水龙卷席卷而去。

其余几人也再度接踵而至。

曹嵘刀如天柱倒塌。

李鹤剑锋血光大放。

三人全力以赴,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轰隆隆——”

大地崩裂,尘埃漫天。

只是众人再定睛看去,只瞧见一张被轰击得千疮百孔的符箓化作灰烬,身穿符将铁凯的白袍早已不在原地,而是悄然出现在数百步之外,踩着飞行法器飞上洪都府城池。

就在陈三石和众人酣战之时。

惨烈的攻城战也在进行着。

洪都府内毕竟只有七千将士,即便是守城也显得格外吃力。

最主要的是,对方还有着两名炼气后期修士和一名蜕凡圆满的武者,很快就登上城墙,颇有势不可挡之势。

此次偷渡阴平。

陈三石只带了赵无极一个武圣。

赵无极本是凉州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曾经和他一起经历过明州之战,手下兵马全军覆没之后,一个人逃回凉州。

这次在起义不久之后,就归降北凉军。

此人五年之前本是玄象大圆满,不久前在丹药的加持下,才终于突破到武圣境界,于是就索性带来一起守洪都府。

但仅仅凭他一个人,自然是抵挡不住。

敌军当中,有一名蜕凡圆满武者,手中拿着一柄三尖两刃刀,在修士的帮助下很快就找到破绽,挑飞对方兵器的同时一脚踹上去,趁着对方失去重心就要直取性命。

也就在此时,他只觉得后背温度越来越高,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就直接失去意识。

赫然是一颗银弹,轰碎了他的脑袋。

“大帅!”

死而后生的赵无极泪流满面。

陈三石没有理睬,而是伸手接住三尖两刃刀拿在手中就用,层层火行真力加持之下,化作一条烈焰三首蛟龙,煌煌威严,摄人心魄。

武圣,之所以称之为“圣”,是因为把“术”练到了极致。

而真力境界,主要是对身体的淬炼,桩功主要是一种“周天运转”利用经脉炼化灵力的方式,已经不再局限于某种兵器。

可以说。

武圣和真力的区别,仅仅在于有没有“真力”,若是把这点刨开,两人单纯用兵器招式来厮杀,几乎可以做到不分上下。

陈三石很久以前就练习过成百上千种兵器,所以不论拿着什么兵器都能立马就用。

他抬手之间,就操控着三首蛟龙贯穿想要偷袭后期修士心脏,而后金弓拉满,又是一道烈焰白虎凌空扑杀而去,把另外一名趁机逃跑的修士轰杀。

杀完这几人。

陈三石【观气术】全开,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搜寻着中原兵马的高级武将,不再使用银弹,而是换成流光箭,不断四箭齐发,拉弓弓箭的右手快如残影。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

就杀死四名玄象大将,再加上一名武圣!

先前和曹嵘等人的纠缠只不过是虚晃,点杀对方的武将,才是他今日真正的目的!

只要把玄象之上杀个差不多,守城的压力就会骤减许多倍。

“奸诈小人!”

曹嵘等人自然能看出他的用意,终于赶到城墙外,再次与披着面具黑甲手持三首蛟龙的陈三石厮杀在一起,但这次,道玄散人的阵法并没能跟过来。

任何阵法布置和撤去都需要时间,不可能人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他们四人只能施展出看家本领。

道玄散人法术不断。

凌云凭借着水行克制火行,不断施加压力。

曹嵘负责纠缠。

李鹤则是不断寻找破绽,企图给予致命一击。

然而没有阵法辅助,他们四人发觉对于陈三石的压制力越来越小,而且对方有越战越勇的趋势,再这样下去,恐怕很快就能跟他们打成平手。

“不好!”

凌云心头一惊。

他也听说过此人能够斩万人而不力竭,对强敌而愈战愈勇,如今看来恐怕是真的。

即便是在天水洲,他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如此可怕的武道体质。

单单是这一点。

如果此人愿意的话,的会天下最强的武道宗门疯抢!

“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既然没办法速战速决,我等就先撤回去吧!”

道玄散人也是心惊胆战。

大概在交手五十个回合之后。

他们四人交替撤回,直到回到阵法之内,姓陈的才没有继续追过来,得以顺利鸣金收兵。

陈三石身上的黑甲消失,化作一抹流光钻入储物戒当中,三尖两刃刀上的烈焰也渐渐退散,驻足而立,静静地看着“平叛军”一路后撤,直到消失在视野当中。

今日第一轮攻城,就这般草草结束。

城墙之上。

一片狼藉。

战损战况也很快经过整理之后汇报上来。

洪泽营阵亡的弟兄,足足有八百多人!

不久前还在一起翻山越岭的弟兄,眨眼之间就只剩下六千多人。

但之后。

不会再有如此多的伤亡了!

第一轮主要伤亡,来源于敌军的高境界武者,如今大部分玄象以上都横尸当场,战斗力大大减弱,从第二轮攻城开始,即便陈三石专心对付曹嵘等人,洪泽营的将士们也能完全凭借自己应付。

回忆着战斗。

曹嵘四人实力不弱,而且尚没有出死力,应付没有问题,但要是这些人忽然同时拼死一搏,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也会是极大的麻烦。

尤其是那名阵法师。

陈三石如果没有看错的话。

今日的那道大阵,应该是天书阵法当中“八门金锁困仙阵”的阵眼,此阵大成之后,能够集中阵法的威力来“困仙”。

道玄散人没有施展出来,应该是还没有准备完毕。

他们没有玄珠,想要使用天书阵法,就必须需要消耗海量的阵旗和灵石,以及最重要的时间。

但如今。

时间站在他们这一边!

只要等到北凉军主力杀过,一切问题就都会迎刃而解。

对方有“困仙阵”,他手底下只要有兵马,自然也可以破之!

说起来。

如果有机会的话,很有必要把天书阵法从皇帝老儿的手里收回来,不能再四处散播下去。

“啾——”

一声鹰唳响起。

青鸟带着情报回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行,它体内的玄气也愈发浓郁,不久之后就能够正式进阶成为一阶灵兽。

陈三石轻轻敲了下它的脑袋后,取下信笺。

是云州方向传来的战报。

就在他偷渡阴平的同时,云州也已经开战,在许文才得指挥下,三战三捷,战线已经前推数百里,目前为止,一切都十分顺利。

……

朝廷兵马,中军大帐。

曹嵘等人大步流星地回到军营,神色都有些恼怒。

他们四个人联手!

竟然是奈何不得陈三石一个人,还折损许多大将,简直是奇耻大辱!

“报——”

与此同时。

云州的消息传回来。

令曹嵘的怒意更盛。

“这个倒是不用太过于担心。”

道玄散人说道:“北凉主力战线拉的太长,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打过来,我等还是想想该怎么拿下洪都府吧。”

“是啊。”

凌云叹息道:“我们的粮草所剩不多,如果不尽快拿下洪都府的话,攻守之势就要异形,咱们春秋府就要变成一座孤城了。”

“道玄道友。”

李鹤开口道:“你可有辟谷丹?”

“自然是有的。”

道玄散人捋着胡须,摊开左手,展示出一个瓷瓶,说道:“足足一百颗。”

“我这里也有一些。”

凌云说着检查自己的储物袋:“大概十颗左右。”

“足够了!”

李鹤松了口气:“二十颗辟谷丹,足够我们几个支撑到最后!”

“我们没有粮草,洪都府内的粮草也不多!”

曹嵘说道:“传令下去,天黑之后,继续攻城,日夜不断,务必要百日之内,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洪都府!”

……

城墙之上。

陈三石寸步未离。

短短几个时辰,天色才刚刚暗淡下来,敌军就再次袭来。

“轰!”

三首烈焰蛟龙于夜色中出现。

又是一场厮杀。

曹嵘等人还是之前的战术,四人联手围攻,但也不会打持久战,二十个回合之内伤不到陈三石,就会立马鸣金收兵。

局面就这样陷入到僵持中。

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晃,便是又是八十日过去!

整整八十日。

陈三石无论昼夜都在城墙上,不是在杀敌便是在修炼,偶尔有空隙,就在旁边的城楼之内炼制丹药,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白麟勋给的新丹方没办法静下心来研究,他就炼制已经熟练掌握的丹药,比如“清灵丹”之类,辟谷丹他也炼制了一些。

但很可惜,辟谷丹并不能解决城内粮草短缺的问题。

他身上的材料最多也就能炼制二十几颗。

而且通脉之下的人是吃不了“仙丹”的。

即便是最简单的辟谷丹,其中也蕴含着丹毒,没有一定的修为傍身,无法排除丹毒,只会造成巨大的副作用。

又是一日清晨。

亭瞳初升。

陈三石就盘膝坐在城楼内,怀中的灵珠不断逸散灵气,继而又被他通过灵根吸收炼化,最后化作灵力储存在丹田当中。

中品单灵根的资质,再加上足够的丹药。

他的吞火决提升飞速。

【功法:吞火决.炼气四层】

【进度:827/1200】

修仙之法非但不消耗体力,反而能够通过灵气蕴养精气神。

这便是陈三石的“睡眠”了。

恢复精力之后,他就拿起兵器,一刻也不停歇的修炼《龙经》,上一颗“太清丹”的药力还在持续发挥作用,灼热的感觉开始出现在腹部右上方。

一抹青光越来越亮,直到其中的神龛猛然苏醒。

肝神!

名开君童,字道清,长六寸,青衣!

【功法:龙经(真力初期)】

【进度:251/500】

中部八景神洞开其四!

陈三石感受着体内再次增强的真力,那四人若是再来,他断然不会再让对方轻而易举地撤走,争取一鼓作气,将几人一网打尽。

但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日渐提升,自从二十日前开始,敌军就大幅度减少攻城频率,到最近十日,更是一次都没有再来过。

与此同时,凉州的战线还在不断前移,并且连战连胜未尝一败,最多再有两个月就能按照原定计划来到春秋府东侧,到时候粮草耗尽的中原军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眼前的,还有一个严峻的问题。

那就是粮草耗尽了。

从十五日前开始,洪都府内的粮食供应,就从每日两餐改为一餐,又从扎扎实实的一餐饱饭改为半饱,从昨日开始,每人每天已经只能分到一碗稀粥。

即便用这种办法来拖延,也最多只能再拖四十日左右。

接下来,才是这场战事真正艰难的时候。

陈三石计算。

敌军最近之所以不再攻城,极有可能也在面对同样的情况。

……

平叛军,中军大帐。

“粮草耗尽了。”

曹嵘焦灼地来回踱步。

道玄散人愁容满面地说道:“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是啊。”

李鹤双手负后:“咱们有辟谷饿不着,但是手底下这帮凡人就不行了,最近每天只能吃一餐饭,已经开始怨声载道。”

“道玄道友。”

凌云问道:“从我们来到春秋府,到今日已经过去足足四个多月,你的阵法难道还没有准备好?”

“阵法是准备好了,可问题是……”

道玄散人说道:“八门金锁困仙阵需要在地面上依托军阵才能施展出真正的威力,那陈三石死活不肯出城,在下也没办法,除非我们四人再联手打过去,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把他引出来。”

“万万不可!”

凌云立即否决这个提议:“这八十日来,我们每次对于陈三石的压制都会减少一分,上次攻城他更是几乎不落于下风,按照这般提升速度,如今我们四人只怕已经不再是他的对手!

“他没有主动来寻我们,应该也是对‘八门金锁困仙阵’有所忌惮,如果这个时候,我们再贸然前去,搞不好就要有来无回。”

“哼!”

李鹤气愤无比,急得有些跳脚:“在我们天水洲,有句话叫作‘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一旦和年轻人结仇,断然不能因为他是小辈就心生懈怠,尤其是对于天资好的年轻人,无论如何,也要在其成长起来之前利用境界碾压将其按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陈三石。

“老夫早就跟曹兄的那个父亲建议过许多次,早早将其诛杀免生祸端,可他偏偏就是不听,现在好了,除非筑基修士前来,否则已经没人能奈何他了!”

在天水洲。

曾经有过这样的例子。

一个异种天品空灵根的天才少年,和一名上宗长老的孙子辈后生结下仇怨。

这名长老堂堂金丹修士,竟然是奔袭十万里,亲手把仅仅炼气两层的少年轰杀,然后挫骨扬灰,连魂魄都没有放过。

不少人都耻笑这位长老欺负小辈。

但长老只是呵呵一笑,淡然道:“吾救宗门于万劫不复也!”

当时很多人对此不以为然,可想不到类似的事情不到两百年就发生在另外一个宗门身上。

同样是后辈之间的仇怨,上宗长辈没有参与,一不当心令其走脱,结果少年短短两百年就修成元婴,直接回来灭掉曾经盛极一时的落雪宗。

因此。

在李鹤看来,那位金丹长老的做法,才是正确的。

当初让他宰杀白袍,何至于今日之困境?!

“……”

曹嵘闭着眼睛。

只有他心里清楚,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白袍藏得太好。

父皇当时也需要靠他来拿下邙山祖脉。

而且要说恨,他才是最恨此僚的。

几人商议对策。

道玄散人取出一颗辟谷丹放入口中,脑中忽地灵光一现:“在下有一计,或许可让洪都府内乱,把陈三石逼得落荒而逃!”

……

洪都府。

“粮食哪来的?”

陈三石悄无声息的平静发问。

“大帅……”

赵无极整个人已然消瘦一大圈,此刻在地上往嘴里狼吞虎咽的塞着一张大饼,听到声音后险些把自己噎死,他连忙把大饼咽下:“大帅,买的!

“我、我真是买的!”

他指着城内,语气慌乱地解释道,“绝对没有强抢强卖,就这么一张大饼,花了我足足十两银子呢,不信的话大帅可以去问那户人家,他们绝对不会说我半句坏话!”

十两银子一张饼。

这个价格并不夸张。

因为……

洪都府本来就是在闹饥荒。

老百姓的家里就算有粮食,也只是勉强能维持他们自己不饿死罢了。

这种情况下,粮食比金子还要珍贵。

“以后不要再去买了。”

陈三石派王力去打听是否属实,同时提醒道。

主观上,或许赵无极并没强迫别人。

客观上,未必。

试想一下。

外面在打仗,你日日夜夜躲在家中吗,忽然有一名浑身是血,手里拎着刀的武圣来到你家门前,往你手里放了十两银子,说,老乡,卖我一张大饼行不行。

这种情况下,恐怕是不敢不卖的。

如今,城里的百姓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敢露头,不就是怕饿急了眼的北凉军抢粮食?

人在吃饱和饿肚子的时候,完全是两种生物。

但北凉军不得取百姓毫厘,这是一直以来的铁律。

即便是饿死!

也不能抢走百姓手里一粒粮食。

“大帅。”

赵无极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最近三天,就吃了这么一张饼子,实在是饿得慌啊,大帅您不是有辟谷丹吗?能不能给卑职吃一颗,也好有力气继续杀敌啊。”

“辟谷丹,我有,但不能给你。”

陈三石拒绝。

城内六千弟兄都在挨饿,绝大部分都是境界低微的阵卒,他们是没办法吃辟谷丹的,只有最近才突破到玄象之上的冯庸等人才能承受单独。

但是绝对不能区别对待的。

他也不光是不给武将,就连自己,也一颗都没有吃。

身为主帅,如果连最起码的同甘共苦都做不到,又怎么能指望底下的弟兄跟着自己一起卖命?!

“城里的北凉军弟兄听着!”

就在这时。

城外突然响起一阵声音。

只见平叛军的副将骑着一匹瘦弱的战马来到城门外,高声呐喊道:“我知道你们粮草已经耗尽!

“既然败局已定!

“你们还在坚持什么,陈三石可不会跟你们一起死!

“他也修炼仙法,手里必定有‘辟谷丹’,吃上一颗半个月都感觉不到饿!

“九殿下说了!

“只要开城投降,不仅对你们既往不咎,而且还给你们发粮食!

“但如果冥顽不灵,就算是我等不再攻城,用不了多久你们也会活活饿死在城内!

“等你们死后,姓陈的扬长而去,谁还记得你们!”

一通言论下来,无非是在挑拨离间。

“你说的没错!”

陈三石并没有回避,而是登上整座洪都府的最高处,他将所有的辟谷丹取出,拿在手里展示给洪泽营的弟兄们看:“我确实是有辟谷丹,而且有足足二十颗,足够我一年不吃不喝,也不会感到饥饿!”

“轰——”

话音未落,他的掌心突然升起烈焰,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所有的辟谷丹烧成灰烬!

“但是!

“我一颗也不吃!

“弟兄们饿死,那我就和他们一起饿死!”

陈三石看着洪泽营的将士们,承诺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离开城墙一步,保证时时刻刻都在大家视野当中,倘若有人看到我吃下半颗丹药,就尽管开门投降!”

“大帅!”

冯庸慌忙冲过来,在洒落地面的灰烬当中翻找起来。

平叛军副将万万没料到白袍会来这么一出,本来有些哑口无言,但在目睹此幕后连忙说道:“好啊!好啊!你们都看到了吗!姓陈宁愿把辟谷丹烧掉演戏,也不愿意多救两名手下!这种人你们还跟着他干什么?!”

然而。

他话还没说完,就发现情况似乎跟自己想象的不是一回事。

只见那名参将并不是心疼辟谷丹烧毁,自己分不着,而是趴在地上,高声劝谏道:“大帅!糊涂啊大帅!守城全靠你,你怎么能跟我们一起饿着!”

“是啊大帅!”

“何必在意对面鸟人的胡言乱语!”

“明日他们再攻城,我等想尽一切办法帮大帅抢辟谷丹!”

“你们这群龟儿子,有种继续来攻城!”

“老子们啖汝肉,寝汝皮!”

“……”

城内洪泽营将士,竟然没有一人因为白袍有辟谷丹而与之离心离德,反而是因为自己大帅饿着勃然大怒,对着平叛军破口大骂。

“你们?!”

副将难以想象,白袍在北凉军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难以撼动。

“中原小儿!”

冯庸撑起因为饥饿而有些虚弱地身子,朝着中原兵马大喊道:“我们家大帅把辟谷丹都烧了,倒是你们上头那几位,手里恐怕藏着不少吧?”

“他们才是真的不管你们死活!”

“不如早早投降!”

“与我们一起杀到京城!”

“……”

几乎句话下来,反倒是饥饿数日的平叛军,军营内开始骚动。

“什么?!”

道玄散人听闻自己的“妙计”被如此轻松破解,啧啧道:“他真烧了?莫不是傻子!”

“馊主意!”

李鹤指责道:“现在反倒我们手底下的人蠢蠢不安!”

“王爷!”

“不好了!”

一名参将火急火燎地闯入帐内:“云州!

“北凉在云州大捷!

“最多再有六十日,就要打过来了!

“王爷,撤军吧!

“军中无粮,再不撤军,我们就要被堵死在这里了!”

“……”

“再言退者,斩无赦!”

曹嵘却是神色阴沉,决绝地说道:“本王还是那句话,我们没粮,他们也没粮!狭路相逢勇者胜,现在正是决胜负的时候,说不定明日洪都府内的人就要饿死,我等岂能言退?!

“至于云州,修书给京城!

“让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拦住北凉军!”

……

京城。

中觉殿。

几乎是同一时间。

云州的消息也传递到内阁。

“糟了!”

严茂兴焦头烂额地说道:“云州已经被打通了,只剩下最后两道关隘,就能堵死春秋府的退路!”

“九弟怎么搞得?!”

齐王忍不住斥责道:“二十万人!他们足足有二十万人!拿不下一个只有七千人的洪都府吗!”

几个月前。

他们突然得到消息,姓陈的竟然是直接翻山越岭,以“神兵天降”的方式绕到后方,一举攻占洪都府。

但当时众官员也没有过于慌张,因为洪都府只有七千人,粮草也不足,谁能想到,就是这七千人,守了二十万大军足足三个月!

再这样下去。

春秋府二十万大军就真的要全军覆没。

北凉军将会在洪都府合兵一出,然后南下入关,直逼京城而来!

“穆老?”

秦王来到绯袍官员身边,开口问道:“可有破敌之策?!”

中觉殿内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在这位旧时代的残党身上。

兵部尚书穆逢春拄着拐杖,冷不丁地开口道:“撤军吧。”

“撤军?”

齐王嘶了口气:“穆老是指放弃春秋府,任由北凉军南下中原?也好,总好过九弟他们全军覆没在春秋府。”

“不。”

穆逢春摇摇头,苍老的声音有些嘶哑:“老朽的意思,是南方撤军。”

“南方?”

吏部尚书尹鸣春接话道:“穆老,南方三十万大军,一直在应付南徐,怎么可能撤军?”

“不要了。”

穆逢春语出惊人:“放弃东方所有的州府,把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到云州,抵御北凉叛军,再放弃南方所有的州府,把所有的兵马集中到京城附近,作为最后的屏障,以防万一。”

“穆老?!”

齐王瞠目,语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怒意:“穆老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可是我大盛朝的半壁江山,难道就这么拱手让给东庆和南徐的贼人?!”

“四面开战,最后的结果只会是四面崩溃!”

穆逢春的语气坚定:“九殿下要明白,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可能地保存实力的同时,拖延时间等候陛下出关。

“徐、庆二国如今造成的威胁,远远没有北凉军来得大。

“故此,南方、东方完全可以收缩战线,只需要用少量兵力镇守重要关隘,一样能够拦住南徐和东庆最起码两年之久。

“然后,我们就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先解决掉北凉军,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谁能想到。

屹立三百余年,曾经四面环敌而不倒的大盛王朝,却要被内部来自北境的一伙叛军,逼得放弃半壁江山!

“诸位,老朽赞同穆老的意见。”

老态龙钟的内阁首辅严阁老,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来到中觉殿内:“我们并非是抛弃疆土,而是暂时失去控制而已。

“只要等到陛下出关,三年五载之内,不仅仅能收复江山,还能够重创三国,即便是一统天下,也并非没有可能。所以,一切还是以保护昆仑山和京城为主。

“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皇命!

听闻此言。

文武百官,也都不再有异议。

“本王赞同!”

秦王似乎下定重大决心,拍案而起:“放弃东、南之后,我们就可以汇聚足足一百五十万大军,光是能够赶往云州的,就有足足三十万!

“突然出现三十万大军,足够打北凉叛贼一个措手不及,把他们死死困住!

“只要吃掉北凉军在云州的十几万主力,就能让陈三石的春秋大梦彻底泡汤!”

“可是……”

尹鸣春仍旧担忧地说道:“此次北凉叛军南下,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实在惊人,即便是能把他们困住,只怕短时间内也难以剿灭。”

“老朽,早有准备。”

穆逢春轻轻咳嗽两声,抬起手道:“王仙师,请进吧。”

升云宗王竣迈步来到殿内,他的手中举着一个托盘,表面盖着一层白布,看不到里面的东西,只能瞧出是个球形还带着血迹。

“传令九殿下。”

穆逢春用拐杖指着沙盘,幽幽道:“既然打不下来,就不要再冒险去打,从现在开始,对于洪都府采取只围不攻的策略。

“另外,要想尽一切办法断绝洪都府和云州北凉军的之间的联系。

“只要能够确保这一点,再令王竣仙师把老朽提前准备好的东西送到北凉军的面前,十五万大军就会岌岌可危,不日而破!”

“断绝联系?”

齐王若有所地说道:“这倒是也不难,如果要是能够把北凉军困在一座城池内,我们就能够在空中布下天罗地网,保证没有海东青能够接近。

“不过穆老,你准备的东西是什么?

“能不能打开先给我们看看?”

在得到默认之后。

齐王轻轻掀开白布,登时吓得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

只见。

托盘之上。

摆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陈三石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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