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安毓心下一凛:“若无意外,那个人是来找我的!”她攥紧了手心:“我这就出去。”
钟期是何等的心狠手辣,当年的恩人,看着长大的义妹,说杀就杀了。
若当真被他追来了这里,淮安公子文章了得必定手无缚鸡之力,且这儿刚巧也没有任何仆从保护,若她贪生怕死只怕会平白连累了无辜。
钟安毓下了决心,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口:“敢问公子,此处……是否有什么兵器。”
男子扫了一圈儿,没有说话,钟安毓不免有些尴尬。
这一看就是个书房加露天浴池的组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兵器……
罢了,她拉起裙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是那钟期凶猛,她也要拉着他一起死。
方才走了两步,身后却传来男子轻笑的声音。
她回头一瞧,淮安公子手里抱着猫儿正轻轻抚摸,那比寻常宠物大了许多的猫儿一脸享受地卧在他怀中。
“不知公子为何发笑。”钟安毓皱起了眉头,虽说钟期会过来也是她引来的,可她此番出去也是为着他的安全着想,他竟在背后发笑?
“不必去了,他已然走了。”男子一挥袖子,猫就跳了下来。广袖舞动,即便他带着幕篱,也显得别有几分出尘脱俗的气质。
“……”钟安毓愣在了当场:“公子……又怎知道?”
她此番分外谨慎,唯恐遭了钟期或玉夫人埋伏,所以方才进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细细查看过,这屋子里唯有淮安公子一人,而且他方才确实在沐浴。
能有什么能耐可以让钟期离去!?
“坐吧。”他声音里带着微微的笑意,虽瞧不见表情,但钟安毓能听出轻松之感。
她抿着唇深深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坐到了矮几的另一边。
“姑娘喜欢龙井亦或是碧螺春?”他轻声问。
不似旁人一般唤她钟小姐,却用了姑娘二字。
淮安公子的声音并非是温润的,而是带着些低沉,钟安毓听在耳中总会同当年那个清风霁月的人重合在一处……
虽已隔世,却委实有些令她喟叹。
“但凭公子,我从来是个不讲究的,再好的茶,也不过是牛嚼牡丹不知趣处罢了。”
淮安便也不说话,只拿了茶具点茶。钟安毓这才发现那桌子一旁有个小炉子,方才水便一直温着,他调了火候很快便沸了。
钟安毓不错眼地看着他的幕篱,手指动了动,眼里的好奇越发浓重。
“小女子有个冒昧之言,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淮安公子低着头,手上未停,声音清淡:“你既问出了口,自是想知晓的,又有何当不当问的?”
他抬眸的时候,钟安毓忽然有种错觉,这个带着幕篱的男子,就好似能透过纱巾将她的看个通透一般。
“你问吧。”
她心尖微颤,轻吸了口气:“公子为何要戴幕篱不肯与人相见?”
“之前不是已然知晓缘由了么?”淮安公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地又再问这一遍?”
“身有疾?”钟安毓摇了摇头:“我瞧着公子中气十足,可半点儿也没有病弱之感。”
淮安公子的手一顿,抬眸看着她的眼眸,好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钟姑娘为何关心在下的容貌?”
钟安毓自己都愣住了,是啊,她为何想知晓他的容貌?
“兴许、兴许是因为公子的声音?”她目光有些闪躲,低头摸了摸袖中的手指。
淮安公子不以为意,淡淡道:“听闻,将军曾着人去了丞相府,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但坊间皆言,钟将军似是有意与慕容丞相结亲,钟小姐说,是与不是?”
“……”钟安毓眼皮子微微垂:“我原就觉得不过是小事,爹爹也并未大张旗鼓,却不知道坊间竟然有流言了。”
淮安公子好似没听出她言语里的质疑和试探,径直道:“将军此番征战威武,百姓爱戴,自然多关注些。”
钟安毓正等着他问更多的,却不料他停了……
室内没有了话语,只剩下男人倒茶的水声。
她偷偷觑了一眼,最后忍不住先开了口:“公子……觉得慕容煜其人如何?若亲事是当真的,又是否合适?”
钟安毓问出这句话后就有些后悔,对方与自己不过两面之缘,加上这次也仅仅是第三次见。
这样困扰她的问题,她没有问小柒,没有问钟天涯,却偏偏问了这个人。
思来想去大概也是因着他的声音?又或许是因他被自己看去了春光?
钟安毓耳根子红了,想站起来又觉得突兀,飞快地说道:“其实公子也不必回答我这言语,不过是未及细想的狂言,做不得数!”
淮安看她神思涌动心绪不稳的模样,却是像个独钓寒江雪的孤独钓客一般沉稳。他不慌不忙地将点好的茶放到了她跟前。
茶香袅袅,清香氤氲的雾气消散了她心下些许的慌乱。
“你是想问我,你同他是否合适?”
“……”
淮安端了茶水,微微撩起凝白的幕篱抿了一口,掀动的纱布微晃,露出花瓣一样柔软清润的嘴唇和白皙胜雪线条优美的下巴。
他从里到外透着奇异……
“看来默认了。”淮安公子姿态优雅地放下了茶盏:“若你当真对他一心一意,觉得他就是你的良人,又岂能心怀这般疑问呢?”
钟安毓心脏没来由地一点钝痛……
他说的,应该就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心下烦闷的因由吧?
可是……
“我自然愿意嫁的。”就好似想说服自己一般:“论家世,论容貌,慕容煜乃是盛京里上上之选。而且、而且人人都知晓他心悦我。”
他日日送礼,便是没有说破,可总能透出些风声来。
“这般的郎君,试问京城又有几个女子不愿?”
淮安的声音冷了下去,带了不太明显的讥诮:“是么?就因着旁人喜欢他,就因着他送了你礼物?”
“钟大小姐。”他微微倾身,幕篱在眼前晃动,那双瞧不分明的眼睛,就好似能看透她的心:“那些礼物,你可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