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我们几桌点了五盘此菜,你怎只上了三盘便说菜齐了?”
忽地,大堂内一处响起这话音,众人纷地循声望去,是谛霺门弟子中的一员,边上站着低头哈腰的店家。
“抱歉抱歉,这位客官,给您添麻烦了,这就让他们接着安排上菜。”
倒是没闹起事儿来,别桌的小市民低回头各吃各的,尚未有人在意些许小插曲。
可那店家欲往后厨去,却不知怎地又撞上一桌的桌角,他连连道歉摆着手往后退走,跑来一个小二把店家扶回了前台处,边说道:“叔,我说过多少次了,不方便就别乱走,先好生歇着吧。”
“我这不是,看店里生意忙不过来……”
又有人喊小二去,他先应了一声,匆忙地丢下一句:“叔你别再起来,我先去忙。”而后奔去。
墨翞的目光随那店家从桌前到前台,发觉了些许不对劲儿,归云海也顺着墨翞的目光看了半晌,往她身旁略靠些,轻声开口问道:“那店家,是不是眼神不太好使。”
“应是。”墨翞点点头,只是奇怪,曾经出任务也来过这家酒馆歇脚,店家没换过人,不知他是何时伤了眼睛,且尚未习惯。
冯子蓦抬头也打量了一会儿,南茈莹倒是不感兴趣,草草瞧了一眼便埋头吃菜,举手投足间规规矩矩的,看得出她富家小姐的行为教养没少练过。
待众人都吃得差不多,墨翞到前台去,台子上摆着好几盘算盘,有几盘闲置,她轻巧地拨弄两颗算珠,店家才抬起头来,她说:“店家,劳烦结算。”
店家应过,熟练地拨弄起手头的算盘,口中念念有词,例如什么什么几盘共几钱。没算多少,墨翞一手便抚上正哗啦啦响着的算盘,店家手势一顿,珠子被按停,唰地静下来了。
“店家怎么口中念五上五,手上只拨一下五去四,那梁上珠无用似的?”
店家手里拨算盘的手法老练,并未出错,只是全下移了一排,把木栏作最下一排算珠,硬拨不动,看着怪极了。
他用力睁了睁眼,又揉几下,眼前的算盘还是那样,完全与墨翞所言对不上。
墨翞所言便是常人视角,店家貌似很清楚这点,连连道了好几句抱歉。
“着实抱歉,抱歉。”店家瑟瑟缩缩地收回手,两手交握在面前拜了好几下,“小的近日时常眼花视物不清,待我让小陈来帮忙结算。”
“店家以往眼神毒得很,何时落下眼疾了,怪是可惜。”
“前日里才开始的……起初只是眼花,现在似是,怎么也数不对数量,所见与事实差了好些……”
是差了好些,一旁的眼疾应是到不了如此地步,墨翞低头望了眼那在两人眼中几乎是错位的算盘。
墨翞回头,自己那桌三人见她许久未回都正往这处看,她挥挥手示意几人过来。
先让归云海散了门派的修士,令他们可各自回屋洗漱休息,又问南茈莹和冯子蓦,两人是否修习医术。
冯子蓦有修习医术,南茈莹自然没有,墨翞便与店家商讨几句,现已过了最忙碌的时候,堂内食客三三两两都散去了,店家对仙长不责怪自己反要帮忙看病此事感激得很,说待会儿让小陈算好账单再与几人过目。
待归云海回来,店家引几人到自己的卧房,冯子蓦负责查看病情,几人在旁。
店家口中的小陈是适才扶他回位子上的小二。过了一会儿便送账单来给墨翞过了目,确认无误后小陈收好了账单。
冯子蓦探了老陈的灵脉,又仔细检查了会儿眼睛,反反复复看了好久,面露难色,小声对墨翞说:“玉宵君,这店家的眼疾并非病理,蹊跷得很,倒像是……”
他支支吾吾起来,南茈莹一撇,问道:“像是什么?”
“像是……缺了些目魂,导致的视物问题。”
目魂?谁闲着无事能偷人这等东西?
世间万物有灵的生物,他们的各个部位都有类似“魂”的存在,有些主宰部位的形状、功能、或是其它等等。
极少人能感知到此类“魂”的存在,更是极少人能拥有那种极其不人道且貌似无甚大用的法术,去夺取他人部分的“魂”。
按老百姓的话来讲,做这些事情,是折寿、损阴德的。
“暂且不能实话实说。”墨翞朝冯子蓦轻摇头,“你可明白如何?”
“嗯,我明白。”冯子蓦点头。
冯子蓦自然明白,从他不直接说出而是小声先请求墨翞的意思便得以看出。
先不说他人不明白“魂”的存在或意义,若是扯上这玄乎的,常人未免恐慌。况且目魂或是其它魂的丢失,除非找到并归还,完全无其它可恢复的办法。
说是要速战速决捉珂寻归案,可现是又摊上了事儿。
冯子蓦借来纸笔,刷刷地写些药方子:“店家这眼疾是长期忧心忡忡、思虑成疾,酒家生意忙碌且有上火之症状,需要长期调节。”
小陈拿过药方连连道谢,冯子蓦又说:“这药方不得外传,其中些许都是珍稀草药,去药房不一定开得出,且药费昂贵,我这儿有些许,可免费赠与店家。”
冯子蓦回头看向墨翞:“玉宵君,可否?”
“自然可以。”墨翞轻轻一笑,从灵石中唰地取出一盒子草药,让归云海拿过去,“此草名为千里光,可明眸善目。”
“啊,小仙长,玉宵君,这怎可!”店家连连站起身摆手,拜了又拜,“小的实在是受不起,受不起。”
“谛霺门弟子出行总要麻烦店家,这些许年头,小小草药不成敬意。”归云海笑着递过箱子,小陈仓仓皇皇地接过,叔侄两人道谢那左右两句反反复复都快念叨烂。
平日出行住店,基本是几个熟路的弟子一间房,领头的或是重要的人一人一间。今日空房间多,店家感激不尽,说要给众弟子一人来一间上房,被一群不知所以的弟子婉拒了,店家便派小陈挨个敲门,送吃食、茶水。
次日清早再出发,店家给每人都备上了些许赶路的粮食带上,墨翞说照例记在帐上,店家却不肯,硬说要白送。墨翞拗不过他,让弟子们都好好受了。
一等人别过店家,小陈在收拾卧房时在墨翞的屋内发现一块随手撕的布块儿和一腚银子,连忙拿去给老陈看。
布块儿上面的字俊逸,没晕染开来,还透着一股子潇洒,写着:“不记公账,算我私下买干粮。”
落款是京姑娘。
店家跑出门张望,却连一缕影子都见不着,一行人早依着坠子的指引,继续往那方位前去了。
行路上在日头正盛之时找了个地方歇脚,此处较为偏僻,应是哪处城外,无人烟的大片满地皆绿油油的草,树枝上早已绿透了,挡得不少毒辣日头。
归云海此时才得空问墨翞,昨日怕打扰她休息,把疑问藏了一整晚:“师父,目魂是什么?”
此等冷门的知识,恕归云海不能在大学堂或是武学书籍上自己学到,墨翞后背靠着大树根,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把关于“魂”的事情浅显地解释了一番。
归云海闻言沉吟片刻:“此事会不会跟珂寻有关联?”
“不排除。”墨翞手上折扇停歇会儿,“宋先生的眼疾,并非病理缺陷,好似也是因目魂被夺。”
冯子蓦略显苦恼:“若是我知道,去看过先生便好了,省得此时又留了悬念。”
“谁能提前料想到呢,”南茈莹耸耸肩,“要我说,这目魂夺不夺与我们真无甚关系,要紧事先带了那珂寻回去,好歹有个突破口,更省得在这儿瞎猜。”
“那谁能看上咱大小姐的‘口魂’,快些夺走好了,越省了南大小姐费口舌。”归云海听出南茈莹那明里暗里点着墨翞的意味儿,毫不留情地便还了回去。
“你说甚?”
南茈莹刚要暴起,旁的几位天灵宗弟子便围过来劝:“小姐,小姐,休动气,伤了和气。”
冯子蓦也劝,奈何归云海并不是好欺负的,又火上浇油说:“我说南大小姐生得朱唇皓齿伶牙俐齿呢!”
两人也不真动手,似就是小姑娘家家的掐架,一片乱吵,引得其它树下的修士都看来。
墨翞一时无语,用半开的扇面一下子呼了归云海的脑门儿:“你性子何时如此张扬了,只表个彰能让你尾巴翘到天上?”
“师父,我这不是……她说……”
而后墨翞站起身,折上的扇柄给冯子蓦南茈莹两人脑门儿上也一人一下,几人动作都停了,安静下来。
冯子蓦有些委屈地揉揉脑袋,虽然不是特别疼,但自己真是被殃及的池鱼,做人好难。
微风略起,春日的花草香气,墨翞背对着小孩儿们抖腕儿一开扇,立于树荫与艳阳的交界处,轻笑着侧回小半面脸庞,声音也飘然地悦耳。熊猫小说网首发 www..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