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元意迟终于准许墨翞下地随意走动。
这地界着实大,走是走不到边界的,好在并无人有此等好奇心尝试。地界的绿植,除了一棵大树和普通的绿植,墨翞还发现了一处花圃。
花圃里一丛丛杜鹃花枝头正开得艳,似是曙红掺上钛白在一片浓淡绿意的绢布上晕染开的瓣儿,飘飘然,是仙子半空中凝滞的层层裙摆,远观成粉红的云裳。
元意迟的发色是在光下细瞧亮晶晶的银白,和季夏念那白得耀眼的纯色不同。元意迟喜半束半披散,草草别上一簪或戴上一枚小冠,头上有些许绺发丝是淡粉色的,他说那是白寂深用杜鹃花染就。
白寂深则是那位墨绿发色的男子,不清楚什么来头,要是较真来讲其实这两人谁的来头都不是墨翞这一行人了解的,来之安之。不必明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二人是老…仙侣。
还有一点不容置疑,谛霺门年宴时带来最后两道菜的高人,也是元意迟——他魂力分出来的一道身影。
由元意迟带来在觅伽湖取材的两道菜肴,并无什么不恰,只是不知梐青老板是如何请到他出场的,两人以往有过什么交集。
元意迟习惯着粉衣裳配银白大袖衫,跟□□杜鹃花儿似的配色,衣袖上带奢华精致的金丝线绣花,闲时坐在树底下看些民间流传甚广的话本子,他腕上绑一串手绳,绑着九颗圆溜溜的小银铃,翻书页时轻轻叮当三两声。
也许神仙眷侣的日常生活就是如此平淡,白寂深那抹石绿色总在元意迟身旁晃悠,除了偶尔去捉捉鱼、替元养养花、再包了做饭菜,两人倒似那绿叶衬红花。
说是待墨翞恢复后有疑再问,其余尚未细说,关于受伤此事倒是不得不提,关于墨翞昏迷数十天,加上至今还未痊愈的手伤,这点着实不寻常。
进入体内的剧毒可解,但并不能明知具体是什么毒素,甚是如此邪门的毒,对元婴高层修士都有致命的损伤程度,且耽误伤口愈合——
射暗箭那人是有备而来。
下手着实狠了些,墨翞看了看左手的纱布,疼痛感犹在,经脉里的毒素带起的痛感已消失殆尽,好似未曾来过,皮肉伤却是愈合速度奇慢。
归云海嫌自己包扎的难看,冯子蓦个没眼力的便自告奋勇负责包扎,归云海也不好说什么,敷完药站靠在门边盯着冯子蓦动作,还细细研究如何包得好,如此便是几天。
墨翞看着好笑,私下对归云海说:“我不嫌丑,不得劲儿就换回来,一幅和人家苦大仇深的模样。”
“我哪有。”归云海嘟嘟囔囔收好纱布。
而后一天归云海便换了回来,冯子蓦纳闷儿还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招人嫌了,被南茈莹一蒲扇拍在脑袋上:“她俩的事儿你少管。”
复过几日,众人在院里石桌吃茶谈天,话题终是落到了觅伽湖的那一场混乱。
“我记得那姑娘,名唤阿珂?”冯子蓦问。
“全名珂寻,当年是我引她和宋秋宋先生到谛霺门的。”墨翞说。
南茈莹:“她惹那么大场面,不是想大开杀戒就是想引起注意罢了,按伤亡程度讲,应是后者。”
“那珂寻和射箭的人……”归云海抬头望向墨翞。
“并非一路。”
元意迟缓缓咽下一口糕点:“你们说元宵节闹事儿的小姑娘,我见过。”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过去,待元意迟继续说下去。
“也无甚大不了的,以前和寂深在人界旅行,碰上一小姑娘性命垂危,随手便救了。若是无人发现任她那么去了,极有可能化为怨灵的程度。”
“元前辈随手救的人都记得清楚,佩服。”南茈莹认真地一拱手。
“那姑娘不一样,她捡回一条小命后认定我们是神仙,问我如何才能入仙门。
“我见她元魂微弱且特殊,便给她引了妖道修炼的方式,如今……似也成了半花妖。”
白寂深拿来另一盘点心推至元意迟面前:“既是救过,之后的路她如何选择,与我们无甚关系。”
“嗯,无甚关系。”元意迟朝他一笑,拾起一块绿豆糕。
“宋先生应该知道的多。”归云海说道,“可惜被门派带回去了。”
墨翞食指间在石桌面上轻划着:“珂寻先前被禁足在谛霺门,宋先生负责看守,珂寻出逃闹事,定是难逃其咎。
“且按两人打一照面来看,不是宋先生纵容放走的,门派查明后应当不会严惩,这些阿妧会留意。”
冯子蓦了解地点头:“现在不知道的是:珂寻闹事的具体源头,以及暗箭一方人来头。”
南茈莹放下茶杯补充道:“不排除两方存在对立关系。”
“暗箭……在场各位多少有见闻,是冲着我来的。”归云海起了话头,“或是料定了师父会救,所以……”
若是说起归云海的价值,她自己想破头脑都想不出,只有利用自己加害墨翞或是因那棵琉金草。可琉金草之事除了谛霺门内最高层的几人了解,并无太大消息外传的可能性,先是略过了。
这点归云海倒是同墨翞达成了共识,并未在此刻提起该种可能性。
“箭上的毒药性子猛烈,是打算下狠手。”白寂深顺了顺元意迟的背,替正吃着东西的他补充了信息。
桌上静了片刻,墨翞饮下一口茶,轻叹说:“已知消息仍是较少,不好得出甚结论来,不谈也罢。近几日我恢复全就该回去了,许久未与外界通消息,别引得他们忧心。”
元意迟同意地点点头。
若是墨翞一人出来不通讯倒也无太大问题,只是看看现在,自己带着一位新起之秀的徒弟,一位天灵宗的大小姐,一位青山派的优异弟子……状况不言而喻。
跟带孩子似的,还带了一堆。
“噢!果汤还在火上煮着,去看看去看看别过了时。”元意迟忽地想起,用肘戳了戳白寂深。
白寂深装模作样地揉了揉被击到的臂膀:“忘东忘西急成这样,我算着点儿呢。”
“阿深——”元意迟撑头笑着,把音拉得绵长,听得白寂深起一身鸡皮疙瘩,桌上另几人纷纷埋下头去该吃吃该喝喝,全当作听不见。
白寂深受不了这,起身将元意迟一缕垂到面前的发捋到耳后:“好说,好说。”
过会儿白寂深捧着一小锅的果汤来,用调羹尝了一口,练练夸赞好喝。
元意迟上前去一望汤色,在他额上轻弹一指,接过小锅嗔怪道:“做什么,这是给小江的!”
墨翞闻言心底一颤,忽地抬起头望去。
几个小孩儿这几日对这称呼耳熟得很,也不抬头看那长辈之间的腻腻歪歪,墨翞却是第一次听见元意迟口中如此唤自己,面前的两人渐渐浮现起另两人的身影来。手机\端 一秒記住《www.》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一瞬间恍惚,仿佛数十年光阴似箭。
听元意迟继续说道:“另几锅才是大家的,你去跟他们分着吃。”
冯子蓦连忙应声去厨房端汤拿碗勺,归云海则接过元意迟手里的捧盘,把小锅放至墨翞面前,盛到碗里散热。
另几锅的汤色较淡,墨翞这锅则是偏橘红的果汤,元意迟说墨翞那是业果为主材,养身体所需,其他锅里未加这种果实。
墨翞对此种果子无甚了解,但这锅果汤着实味道鲜美,酸酸甜甜,比那味道怪异的汤药好上太多。
到了墨翞等人离去的日子,并未带来什么东西,走时候却被元意迟塞上一大个布兜子,装了些他们爱吃的糕点,以及一些业果的鲜果。
从白寂深的语气里能读出那果子有多珍贵,元意迟却是眼不眨一下,笑盈盈地给墨翞带了许多走。
封地和外界不处于同一元内,元意迟开了一道传送符阵,告别后一一离去,冯子蓦开路,南茈莹紧随其上。
归云海向后看了看墨翞,墨翞挥挥手示意让她先走。
墨翞站在符阵前笑着对上元意迟一双含情笑眼,挥挥手:“我走啦,阿婆。”
“嗯……?何来如此称呼。”元意迟微怔。
清脆铃音叮当叮当。
“变皮相又不变骨,认不出来才是小江愚笨。”墨翞轻轻两步至前,抱上元意迟。
他一顿,回抱,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符阵那头唤墨翞,她走到阵前,复摆了摆手:“走啦。”
“路上当心。”元意迟白寂深齐齐说出那一句当心,目送她的身影穿过符阵,阵法缓缓消失。
白寂深抚抚元意迟的背:“我说她会认出来的。”
“我信你,也信她。”元意迟握住他的手,“小江长大啦。”
“小江长大了,你也不会变成老婆子呀。”
“噢,原来你喜欢老婆子啊……那我……”
“不要。”白寂深一把搂住元意迟,元意迟笑着把头靠在他肩上,一只手臂伸到后头拍拍他的背脊,听他继续说道,“你这样最好。”
“嗯,我知道。”
“阿迟,今天想吃什么?”
“酥肉!”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