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华佗自进门的刹那就看到了陈煦,他乡遇故知,这可是人生中的一大乐事。赛华佗双目放光,他径直走向陈煦,看到坐在陈煦身边的盈盈,他忍不住要大叫一声“见鬼”。
陈家娘子死而复生?赛华佗揉了揉眼睛,跟他娘太像了。
“赵……赵神医……”
盈盈想不到举世瞩目的赛华佗竟然站在了她身边,她受宠若惊,急忙让座,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
“臭小子,你还活着呢,可让我好找啊。”
陈煦为之气结,他瞪着赛华佗道:“我说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赛华佗誉满天下,就算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见了面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赵神医,赛华佗如此戏谑,他们是第一次听闻,陈煦如此随意的调侃,他们是闻所未闻。
盈盈挪了一个位置,她瞠目结舌的看着陈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曦儿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脏兮兮的老头儿,陈煦跟女儿科普道,“曦儿,以后得勤洗澡、勤洗手,要不然你长大后也跟这为爷爷一个模样,隔着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馊味……”
“臭小子,你懂什么?这都是宝贝。”赛华佗说这番话的时候颇有几分敝帚自珍的风范,接着他又从口袋里取出陈煦给他的曾经用来装青霉素的玻璃瓶,“这青霉素简直太神奇了,像什么肺痨啦、杨梅疮之类的病,简直药到病除,你这是怎么提纯的?”
肺痨、杨梅疮,在如今这个年代,根药可医,只要得了这种病,剩下的就是等死。赛华佗这句话可谓石破天惊,在座的宾客包括法海和尚在内,他们都忍不住想要凑上了搭个讪、混个脸熟。
“这几年我一直在研究青霉菌,虽然也有一定的效用,但收效甚微。”
赛华佗说着又从身上取出了一个广口瓷瓶,盈盈距离赛华佗最近,她好奇的瞅了一眼那里边的东西可不陌生,厨房里放馊了的饭菜、烂瓜臭豆上都可以见到,俗称绿毛。
眼瞅着赛华佗珍而重之的样子,她恶心的差点没吐出来。盈盈也终于明白赛神医为何跟相公相熟了,感情两人都是丐帮出身、份属同门。
“只要你告诉我答案,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陈煦心说就算我知道,恐怕也没办法大规模生产,不过拒绝朋友是最大的残忍,他不说不知道,只是将曦儿的手腕递过去,“你先帮我曦儿把把脉。”
赛华佗大喜过望,给别人看病都有诊费。这混小子从来就没给过现银……
赛华佗当场给曦儿看病,旁人看陈煦乃至看盈盈父女的眼光都不一样了,想当初笑话薛父将女儿许给乞丐,现在才明白人家才是慧识珠。
得跟薛家处好关系。以后家人有个头疼脑热的,跟薛家说说,薛家再跟女婿提个醒儿,赵神医岂会拒绝?在场诸位可不是一个人有这个念头……
贵宾席尚且吵吵嚷嚷。何况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他们三教九流的都有,其中就有几个出家人。
这些和尚跟法海这种“野和尚”不一样,他们是有组织的金陵秋霞寺。
秋霞寺香火旺盛。论求子还是求姻缘,tèbié灵验,甚至庙里替人指点迷津的信缘禅师都妙语连珠、与众不同。
就在今年夏末,金陵府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童生来秋霞寺问前程,他主要是想知道秋帷能不能高中。信缘大师沉思片刻,他叫人找来一只老母鸡,用绳子拴住母鸡的一条腿,信缘大师用手一拉绳子,母鸡摔倒后再站起来,禅师拉倒了八次,母鸡站起来八次。
“施主可有明悟?”出家人指点迷津,凡事不能说得太明白,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老童生若有所悟的看着信缘大师道,“大师是暗示老朽要锲而不舍,再接再厉?”
信缘大师挑了挑眉毛,他气不打一处来的说道:“老衲是想告诉施主你,拉**倒吧。”
老童生几乎要破口大骂,看看身后排成长龙的信众,他臊眉搭眼的交钱、走人……
秋霞寺客流量很大,香油钱可是很大一笔钱。当然,秋霞寺的主持大师却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秋霞寺在金陵有大片的田产,出家人享受政策上的又回,他们收租却不用交税,财富积累到一定数目又开始放贷。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大放高利贷,驴打滚,利滚利,老百姓碰上贱年,不得已和尚借贷,初衷是第二年还上,事实却并非如此,就算第二年是个好年成,拼死拼活干一年,地里多收个三斗五斗,可这些还不足以支付借贷的利息。
还不上就得再借,是恶性循环,这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百姓还不起钱、彻底破产之后只能用田产做抵押,百姓沦为寺庙的佃农。朝廷也不是不知道这种事,只是秋霞寺强烈拥护悬空寺的江湖地位,投桃报李,悬空寺自然不能没有表示,悬空寺在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有人上书劾也会被淹没在朝臣的吐沫星子里。
在大燕,绝不止一个秋霞寺,这种现象甚至很普遍。方外之人却在红尘中大肆敛才,即便这样也能落个积德行善的好名声,简直是绝妙的讽刺……
闲言少续,书归正传。
嚣喧的人群忽然间安静下来,一个举止潇洒的中年儒生在四名仆童的簇拥下不疾不徐的走了进来,片刻之后,人群爆发出整齐划一呼喊声。
“方大圣人到了。”
“恭迎大圣人……”
恭贺的人群中以读书人最为狂热,这就仿佛和尚看到如来佛祖,道士目睹太上老君,他们恨不得匍匐在地、顶礼膜拜。
这就是精神领袖的魅力,皇权虽然不容亵渎,但皇权也不能惘顾民心,尤其是读书人的个人崇拜,因为这是朝廷的统治基础。
陈煦曾经打压过方洪在士林的威信。那时候国家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官完全被武将压制着,那句话怎么说?战事一起,官印子远不如枪杆子好使。如果在此时此刻陈煦故技重施的话,相信他会在第一时间被清流官们的吐沫星子淹死。
陈煦当然听到了外面高涨的呼喊声,他从不敢低估方洪在士林的影响,现在看来还是小看了这家伙。
悬空寺执江湖牛耳,方洪功不可没啊。
方洪缓缓步入厅堂,在座之人除了陈煦以及赛华佗,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顾夫子甚至当场跪拜,简直是五体投地。
“相公,你点站起来……”
盈盈知道眼前人竟是读书人崇拜的偶像方大圣,她激动的直扯陈煦的胳膊,即便斗儿此刻亦有几分惶恐。
“不就一老酸儒,你们激动个啥劲儿。”
别人畏惧方洪,赛华佗可不在乎,说到影响力,方洪充其量也就影响天下士林学子。他赛华佗可不一样,是人就会生病,谁敢不将神医当祖宗供着?何况老家伙太清楚陈煦与方洪的过节,刚刚还承诺“但有所求。不应允”,他岂能不替他壮壮声势?
盈盈不敢顶撞赛华佗,可夫君若得罪了天下士人,他日后想要踏足官场恐怕会寸步难行。赛华佗医术固然高明。说话怎么这么愣啊?夫君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做朋友?交友不慎毁一生啊。
赛华佗看似自言自语,方洪却听得真真切切,心下恚怒。扭头看过去,最先看到的却是陈煦。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方洪双目一凛,那庞大到可抵御的压力铺天盖地的朝陈煦压过来。
府尹孟大人、盈盈她们脸色顿时变了,尤其盈盈,她刚刚才领教过这种压力,方洪比不老神仙凌厉多了。
齐安、高义清楚方洪的可怕,强敌虽强,他们却是越挫越勇。逆境与绝望中求生存,这是“狼牙”训练的科目之一,他们都是其中的佼佼者。方洪与陈煦的恩恩怨怨,两人一清二楚,方洪若暴起伤人,他们恐怕来不及抵挡,此刻唯有先下手为强。
两人同时跨前一步,手中军刺不知何时已落入掌心,那尖利的三棱形刀身直至方洪,明知不敌,他们也不会退缩半步,只有方洪身子向前移动半分,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
陈煦来不及捂住曦儿眼睛,正常人尚且扛不住方洪目光的压力,何况曦儿?她身体就虚弱,此刻脸上是见不到一丝血色,曦儿突然尿了裤子,接着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陈煦勃然大怒,曦儿是他的逆鳞,论是谁伤害了他,不管是有意还是意,他都不会客气。陈煦将曦儿塞进斗儿怀里,旱地拔葱,没有任何助跑,他竟如离弦的弩箭般冲向方洪。
陈煦与方洪相距不过丈余,一旦残影掠过,两人已经交上手。
两道人影纵跳如非,厅堂里桌椅板凳,杯盘茶盏,纷纷落地。盈盈仿佛傻了似的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这其中一个是她的乞丐夫君?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薛父表情同样痴呆,陈煦,辅国公,他终于猜到了陈煦的真是身份。昔日的兵部尚书做了他薛家的女婿,薛父不似女儿,他被浓浓的喜悦包围,薛家这是要发达啊。
女儿是将军夫人命,原来当初的算命先生不是胡诌,当初的银子真没白花……
薛父胡思乱想的刹那,陈煦与方洪依旧来的厅堂外面。
“砰!”
陈煦双拳击中方洪双掌,两人同时后退,方洪后退两步旋即立定,陈煦后背却是抵在墙壁上,贵客们只觉厅堂震颤仿佛地龙翻身。
“阿弥陀佛……”
法海走出厅堂,赛华佗同时迎了上去。
“老杂毛,你若想动陈小子,除非先过我这一关。”
不老神仙作为东道主,他一没料到方洪会来,二没料到两人竟见面就开打,他不敢惹陈煦也惹不起方大圣,这个和事老必须要做。
“陈公子,方大圣,今日是老夫喜寿,两位可否卖老夫一个薄面……”
不老神仙话未说完,镖局的管家急切切的声音传进人群,“站住,说你呢,哪来的叫花子,也不瞅瞅这时什么地方,要讨饭去别处讨。”
“来人,把这疯疯癫癫的老乞丐给拖出去。”
管家,管一个家,在神刀镖局这一亩三分地上,老管家的话很管用,三四个壮年家仆将老乞丐团团围住,有人拉胳膊,有人拽袍子,今天是老太爷的喜寿,若让这老乞丐破坏了寿宴,他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干什么,你们这是以多欺少,扯坏了道爷的道袍你们赔得起吗?这可是南华真人穿过……你们再不松开,道爷可对你们不客气了。”
老乞丐朝陈煦他们这边走,虽然咋咋呼呼,四个大小伙子竟然拉不住他。从远处看过去,老乞丐就仿佛一株老树,四个大小伙子就好似树上的四只考拉,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棵树不停的往前挪。
“陈小子,你怎么样?”
赛华佗问陈煦道,方洪的修为完全当得上深不可测,即便他也没有把握能赢,陈煦能迫退方洪两步,这已然足以扬名立万,想要毫发损几乎是不可能。
陈煦喉头腥甜,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指着老乞丐问:“这人是谁?”
老乞丐的衣服可比赛华佗邋遢,后者还能分辨出颜色,前者根看不出来,脸上脖子上糊着一层黑泥,搓下来估计比鹅蛋大。
“悬空寺散真人。”
陈煦心中一凛,悬空寺三大护法已然到齐,他们这是要跟自己摊牌了吗?
陈煦忽然想起女儿,他忙拉着赛华佗的衣袖,“你先看看我曦儿怎么样了?”陈煦两人走向曦儿,耳边尽是主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乞丐力气好大。”
“他身上都馊了,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
老乞丐鄙夷的看着说话的家伙,“小伙子不懂别乱讲,洗澡伤元气……”未完待续……)
ps:终于在十二点之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