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懿看了看孩童,又瞥了瞥众人,嘴角露出一些诡笑,目光再望四下,但见天色朦胧阴沉却仍不见那人现身,是以眉头再骤,牙关一咬,将手空中一挥,止住那鼓乐之声,朗声道:“诸位,此怪世间罕见,只道前人所述,其族凶蛮残暴,常祸人间,今余孽一二苟活世间,被我医馆偶然捉获,几经驯化,伎俩不少,只是今日大伙欢心畅意,本大官人突有一想,暂时将它杂耍搁置,再做一些福利赠与诸位,如何?”
话音一落,早有饮了那梓归药酒的汉子摇摇晃晃站起,唇齿不轻的随之附和,俄而,与之随应者此起彼落,甚是热切。
凌少懿一见哈哈大笑,朗声又道:“好!既然如此,来,取刀来!”
两个大汉一听,紧忙地上匕首、器皿,凌少懿扭了扭头,嘿嘿诡笑,眼见再次扫过众人,心中暗忖:老贼,本大官人就不信了,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我将这恶怪千刀万剐,看你还肯不肯现身。
想罢,攥着匕首走到龙首怪面前冷笑两声道:“恶怪,你祖辈作孽,遗祸人间,今日与你惩罚亦是替你一族赎罪,可怪不得本大官人狠毒了。”
龙首怪被两个大汉左右控制着,木然呆立。
凌少懿目光一冷,突然挥起匕首猛然扎在龙首怪的右臂之上,但听一声惨叫,凌少懿嘿嘿怪笑,手上加力竟然生生的削下一块肉皮,随手丢在那器皿之中,同时接了许多鲜血,眼睛扫视一眼两个大汉,就见那二人强行将龙首怪按跪在地,动弹不得。
众人一阵惊呼,纷纷侧目。
凌少懿不为所动,端着器皿到了花斑大蛇近前,一声唿哨,大蛇再次昂首张口,吐出药酒,顷刻斟满器皿,一个伙计灵巧,跑上前来,双手接过器皿,就见凌少懿直身再看四下,神色凝重的道:“诸位,这恶怪鲜血配以药酒梓归,当属世间最佳滋补珍品,饮一口即可除屙祛疾,益寿延年,今下一并奉赠,不收分文。”
话音落时,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难决,其时便有那因果药酒的汉子吵吵嚷嚷又都奔了上来,争抢着要夺要抢,那大汉看了也不客气,接连几个耳光接连将其打回。
凌少懿满脸鄙弃的瞅了瞅,道:“好处均赠,勿要生事。”
便在这时,一个五十上下的瘦弱老者走出人丛,到了凌少懿近前抱拳拱手,道:“大官人,您闻达医官妙手仁心,名声在外,今日之义举更是值得我辈百姓抚掌称赞,小老儿厚颜,赶在大伙之前向您讨要一杯药酒,也想祛祛我这体内的寒毒。”
老人说着,接连咳了几声,凌少懿一见紧忙身手将他搀住,道:“老丈,勿要客气,来来来,赶紧饮下药酒,看看我言可有失实。”
老者一听欢天喜地,颤颤巍巍的从伙计手中接过药酒,稍一迟疑,昂首饮下,不过半晌,就见脸色一转,竟变得红润光滑,竟有几分孩童皮肤的细腻紧致。
众人见了尽皆骇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凌少懿盯着闭目品咂的老者看了半晌,才道:“老丈感觉如何?”
老者幽幽睁眼,冲凌少懿慢慢竖起大指,道:“大官人果然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凌少懿闻言哈哈大笑,道:“老丈谬赞,若说这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本大官人可不敢妄自僭越,说来都是我那医馆里的大夫了得,通识药理。”
老者听罢连连竖指称赞,千恩万谢。
原来,那老者在这一众百姓中的威信不小,大伙一见他药酒入腹,数年老疾倏忽尽去尽都赞叹不已,早有精明者簇拥而上,争抢喧嚣,唬的凌少懿以及手下伙计都来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
忙碌半晌,凌少懿挤出人群,略显狼狈的站到一边,理了理衣袖,刚想喘息,就听那龙首怪接连发出痛苦的哀鸣,低沉悲苦,恍若牛吟,不由眉头一蹙,再次取出匕首,空中一举,高声喝道:“可恨恶怪,莫再叫嚣,你这憨货竟也知这刀寒入骨,疼痛难耐,本大官人今下便将你斩了,福泽我达幕城的阖城百姓。”
凌少懿说完命两个大汉架起龙首怪,举起匕首便要刺穿龙首怪的咽喉,就在此时,十三贸然跳起,刚要大声喝止就听达幕城外突起一声锐啸,声如刀剑出鞘,尖锐刺耳。
凌少懿一听这锐啸不由眉头一展,悄然撤开匕首,慢慢转身,眼露精光的望向声音来处,暗暗做好了准备。
少时,一阵腥气冷风猝然吹至,一只挣首剪尾、通体晶莹剔透蓝色怪龙蹦蹦跳跳的穿过城门,冲着街上的一众百姓疾疾奔来。
“快逃!恶龙来了!”
有人一见蓝龙来袭,紧忙一把推开桌椅,仓惶奔逃,怒声疾呼。
话音落处,众人仓惶离席,争相奔逃,顿作鸟兽散,一时间,桌倒椅翻、杯落盘飞,喊喝啼吟,乱作一团。
凌少懿傲然长立街头,逆向人流,慢慢取来药锄,只等百姓逃开,药锄一摆,引着一众大汉、伙计迎头而上。
那蓝龙横冲直撞,咆哮狰狞,远远行来虽然气势不小却远远不如金龙翼月那般灵动跳脱,隐隐的竟又几分笨拙。
凌少懿挥着药锄纵身飞起,一道寒光出手,重重的打在蓝龙额前,蓝龙一声长啸,身子晃了两晃,猝然甩头,猛地跳起撞向凌少懿,而这时,几个大汉与那伙计也已纷纷出手,猛取蓝龙要害。
十三惊见龙首怪,心中已然颇感诧异,此时又见蓝龙入城,猝然想起族中四老,心神刚一恍惚,就见蓝龙受伤,跌跌撞撞的避向一旁,不由脸色一变,张手取剑,纵身扑上,口中喝道:“速速住手!休要伤它!”
凌少懿一听这话,脸色一冷,接连打出两道寒光,遽然转身,紧紧对着飞来的十三道:“恶龙凶恶,伤我百姓,为何要我住手,不能伤它?”
十三青影一飘,到了近前,道:“此龙乃我族圣物,不容伤害,你若执意,便休怪我对尔等不讲情面。”
凌少懿闻言纵声狂笑,还未说话,就听蓝龙一声惨叫,轰然倒向一旁,两个彪形大汉纵身上前,高举鬼头大刀便要斩杀龙头,十三一见,紧忙转身,不料凌少懿药锄出手,狠砸十三后背。
十三无奈,挥铁剑格挡,便是锄剑相碰的一霎,只听凌少懿一声惨叫,药锄脱手,整个人便如弹子离弓一般倏然飞天,呼号远去。
十三面色冷峻,飞身到了两个大汉身后铁剑一挥,斩了首级,探身向那蓝龙望去,满怀忧色。
余者大汉、伙计一见十三如此凶狠霸道,立时抛了兵器,仓惶四去,抱头鼠窜。
十三扫了一眼几人,面色恶狠,恍若凶神恶煞,直把一旁远远观瞧的快嘴驴以及客栈的一众人等骇得心惊胆战,呆然后退,冷汗直淌。
刹那恍惚,十三亦也感到自己隐约变化的凶戾,无来由,不可自已,这究竟是怎么了?
蓝龙挣扎着踉跄爬起,甩头低鸣,痛苦不已。
“你不在血岛别境,为何会在这里出现?我的叔叔伯伯们呢?古贺族人现下如何?莫不是血岛别境生了不测?”
十三倒提铁剑,昂首望着蓝龙,连声追问,迫不及待。
蓝龙蹒跚而立,嘶鸣不歇,怎奈十三并不懂它所述之意,正自慌张难解之时就听闻达医馆中鼓声震天,喧哗不止,一群伙计、大汉以及大夫人等尽都举着物什冲了出来。
俄而,街巷里更有愤怒百姓挥舞棍棒刀枪,呼呼喝喝的蜂拥而出。
十三一听仗剑转身,护住蓝龙,冷冷逼视。
众人围拥而来,其中为首的一个长髯老者一拱手,道:“大侠,您侠肝义胆,义薄云天,为我百姓铲除奸邪,这份恩情,我达幕城百姓上下诚感肺腑,不敢或忘。今恶龙来犯,凶祸当头,还请您让在一旁,莫再护佑,也好叫我等将它打杀,以卫全城安宁。”
十三一听心情不悦,强压愤怒,故作平和的道:“老丈,我再说一遍,你等听仔细了,此龙乃我族圣物,绝非恶类,今日它现身达幕城,想来内里定有隐情,还请各位给我些时间,一旦查询仔细,必有交代,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老者闻言倏然起了踌躇,这时就听身后众人七嘴八舌,尽起鼓噪之声。
十三竖耳辨听,原来那悠悠众口所说的竟都是些‘奸诈小人’‘与魔同谋’等等辱骂、诘责之言,与之先前酒席上所说的感激之言大相径庭,冷漠果决之语令人心寒刺骨。
十三倏然长笑,厉声喝道:“也罢,既然尔等如此念我,那便无需废话,现下谁若再想伤害蓝龙,必先过了在下一关再说。”
十三说完,倏然摆剑胸前,目露凶光,严阵以待。
几个莽汉不知深浅,协同医馆里的大汉,挥举棍棒扑来,仗着自己凶恶,呼呼喝喝的欲取十三性命。
十三一见傲然收剑,纵声冷笑,直待众人一近,怒喝一声,青影如电,冲入众人之中,铁拳挥使,左击右挡,快捷迅猛,不过眨眼便将众人尽数打翻在地,哭爹喊娘,狼狈不堪。
十三慢慢收手,纵身一跃,跳回蓝龙面前,傲然而立,沉声道:“不知深浅,今小以惩戒,望尔等好自为之。”
十三说着目光一扫众人,就见立在人群之后的快嘴驴竟然眉头紧蹙,满脸气恼恼与鄙夷,看那那神色像极了锋独语。
十三黯然心冷,他收拢目光,撇嘴冷笑,阴沉诡异,自怨自艾却又孤高自许。
众人见十三出手狠戾果决,尽都有了怯意,纵有那医馆里的伙计在旁百般鼓弄亦都纷纷畏避,言之郁郁。
十三半晌逼视,慢慢回身。
蓝龙理会,一声长啸,转身而去,十三落寞随行,可刚去百步就听身后一声喝喊,快嘴驴拎着他的包裹匆匆赶来,气喘吁吁的道:“恩人,大恩不言谢,您若有什么用得着小人的,尽请吩咐,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十三一怔,接过包裹,重重的怕了拍他的肩头,道:“不需要,还是那句,我不过是这城里的过客,一心奔着前程,只是你要在此长居久住,但愿每日都能快活顺遂,从此别再懊恼伤悲。”
十三说完,轻叹一声,微微摇头,道了声再见,倏然望见那倒地不起的龙颜族人,突然心念所想,迈步过去,取了束缚颈项的绳索,将他紧紧搀扶,随即追着蓝龙快步向达幕城外走去。
快嘴驴怅然若失的望着十三的背影,心绪纷乱,驻足良久,直至身后那振聋发聩的斥责与叫骂变得越来越污秽,他才愤愤难忍,猝然转身,用手一指众人,舌绽莲花,百般折辨,奋力维护十三,差一差的又动起手来,惹出乱子。
好在,那老板娘经此一事重又看重了快嘴驴的为人,眼见人群里蹦出两个叫嚣最盛的汉子准备围攻快嘴驴的一霎,她竟毫不迟疑的挺身拦护,一双肥厚的巴掌相继掴在两个汉子们的脸上,啪啪山响,甚是脆亮。
或许是慑于老板娘的淫威,抑或是两个汉子自恃男人,不屑对女人动粗施暴,无管怎样,两个汉子捂脸再未叫嚣,相携而去。
倏忽一霎,随着叫嚣的一众百姓亦都住嘴,愤懑散去,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