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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哙站在门口迎接我,故作熟稔地与我握臂偕行。

狐伏勿用 第27章 第一七八章 牵引(四)

这里的装修精美,远超乎我对这个时代的认知。想想也是,战国时代最值钱的是人口,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口。在百姓流离失所辗转沟壑的时候,贵族们依旧穷奢极欲,用海量的人口堆砌出供极少数人享用的上层建筑。

墨子看到了这些,却走错了路。

这间屋子里的布置已经远超过桐馆里任何一间房间的装饰,莫非齐国和赵国的差距就这么大?

「这里比之楚国宫室,简直如同下人所居住的地方。」酒过三巡,管哙大概见我一直在打量这里的布置,随口道。

「哦?先生是楚国人?」我在身为尹伯骁的时候,口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楚国口音。

「家慈是楚人,」管哙道,「只是在下从未去过楚国。她曾在王室任女官,从小就跟我们几个兄弟讲述楚国宫室里的故事。」

「原来先生还有兄弟,也都在邯郸么?」

「否,寒家兄弟三人,只有不才在邯郸。」管哙道,「上面有两位兄长,都在临菑侍奉严慈。」

「哦,原来先生是齐国人。」我道,「我年轻时也曾去过齐国稷下游学,果真是一片强国景象。」

「呵呵,怎么说呢……」管哙打了个饱嗝,「寒家本是管仲之后,齐懿公夺尽管氏封地,先祖为了避祸,逃到了鲁国。后来又去了越国,一直到十年前越国被楚国所灭,寒家便举族迁回了齐国。如今二兄在齐国出仕,在下不爱孟轲之说,故而外出游学,有幸拜入狐子门下。」

呦,整个背景编得很不错啊!

哥见过很多喝醉酒的人,第一次见识喝高到这种程度思维还如此有条理的醉汉。

我自顾自地饮了一爵,顿时酒气上头,脸颊发烫,差不多该假装醉倒了。就在我摇摇晃晃准备醉倒的时候,管哙手脚并用扶着柱子站了起来,道:「恕罪,更衣。」

我索性躺倒在地,挥了挥手让他自去。他刚走出去关上门,我就用耳朵贴着地板,直听到声音渐行渐远,方才一跃而起,检查了一下是不是东西都带全,往门口走去。

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我最近忙得厉害,若不是要吊着他,才懒得跟他应酬。刚走到楼下,从小楼后面走出来一队人来,手里提着明亮的灯笼。我用手一遮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也算让路了。

「是尹先生么?」那边有人问我。

声音很熟,我不记得是谁,可见不是我的熟人。虽然灯笼很亮,但是我被灯光一刺就遮住了大半张脸,这都被你认出来了。你丫是暗恋我许久还是故意在这里等我的?

「谁啊?」我脚下一晃,假装醉酒。

「司寇李兑。」那边灯笼从中分道,走出一个中年人来。

我心中了悟,原来管哙今晚找我来,是要我跟李兑「偶遇」来着。

这傢伙想干嘛呢?我心中不由好奇。

「更衣……」我叫道,「更衣都跟来这么多人,让人怎么尿!」

有上葛门的侍女听到了我的呼喝,连忙跑过来蹲在我身前,轻轻扯住我的衣袖,柔声道:「敢请尊客这边走。」

我嘴里嘟囔着《菊花台》,相信没人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任由侍女把我带到厕所。厕所里没人,我倒是真的有感觉了。那侍女等在门口,在我结束之后没多久就走了进来,引着我去净手,帮我擦干。

等我出了厕所,门口又多了两人,一看可知是李兑的随从。他们接替了那个侍女的工作,直接扶着我回到了楼上的包房。管哙已经回来了,正和李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也就是问问我喝了多少。我看有人端着铜盆,知道是要给我洗脸醒酒的,自己先醒了一半。

没办法,魉姒易容化妆的水平虽然高,但是架不住水洗。有时候我汗出得多一点都会花,何况洗脸呢。

「原来是大司寇,请恕在下无状之罪!」我长跪谢道。

「这里不是朝堂,无状岂是罪过?」李兑难得地笑了。

我跟李兑相见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这样的皮笑肉不笑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没想到大司寇也有如此雅兴。」我道。

「家中沉闷,不如出来走走。」李兑道,「先生平日在宅中有何消遣啊?」

「无非看书投壶,逗鸟观鱼而已。」我道。

「唉,真是羡慕先生,能有如此闲情啊。」李兑感嘆一声。

既然给了我杆子,我自然得往上爬,便假意不知,故作疑色道:「大司寇年当茂盛,位居重臣,受封奉阳,乃是人臣的表率,为何作嘆啊?」

「唉,尽是些案牍之事,不说了,免得坏了先生雅兴。」李兑说得十分做作,「难得与先生相会,今夜兑坐东席,我等尽兴一醉!」

「这不是大司寇说的话啊!」我拦住他道,「大司寇手掌秋阁,上通侯王,下刑不良不善之徒,所谓案牍之事,都是大事啊。」

李兑又嘆了口气,道:「先生有所不知,兑实在是坐不了这个位置了。」

「大司寇何出此言?」

「上有掣肘,下有刁民,兑实在身心俱疲。」李兑这话倒像是真的,言语中流露出浓浓的疲倦感。

「哈哈哈,」我大笑道,「大司寇所言,在骁看来都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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