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什么人?」我问庞煖。
庞煖看了一眼,道:「我去帮你问问。」
「是雁门守赵希的亲卫短兵。」袁晗回头道,「刚才还在一起跟他们聊了几句。」
「动手了?」我对于袁晗所谓的「聊天」有种本能的怀疑。
「就试探了一下,」袁晗含糊道,「都是好手。」
那些人骑在昂首阔步的代马上,一个个都像是巨人一般。加上那身装束,即便在这春暖花开的时节都让人有些寒意。雁门是代郡以西的边郡,在北地三郡中夹在中间,再西面是楼烦人的地盘,再往西过了黄河就是秦国的东长城。
赵雍人生中最后一次亲征,就是带了二十万赵兵,直扑楼烦。他在草原上接受了楼烦王的投降,将整个楼烦部落的领地纳入赵国的版图。规避了一场战争之后,楼烦人依旧在自己的土地上生息,赵国的雁门郡并没有管辖他们的权力。
赵何似乎不信任楼烦人,在沙丘之后持续充实雁门郡的人口,派了可算青壮的赵希将军为雁门郡守。我觉得他这种防范于未然的做法倒是很明智,到底人家是看赵雍的面子投降的,如果赵雍死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雁门郡……
「先王是葬在哪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平邑?」
「从平邑还得往西北走。」袁晗道。
「那是属于雁门郡吧?」不是我不专业,是现在这个版图,太混乱。有时候两个郡相交的地方,谁都不管,或者抢着管……这个问题哪怕到了两千五百年后都没解决。
袁晗也有些不确定,道:「若不是雁门,就是代郡,反正就那块。」
我竟然一直忽略了这么严重的问题,赵雍葬到雁门郡去干嘛?
历代赵侯从简子开始,墓葬都在国都附近。从定都邯郸之后,成候、肃候都是葬在邯郸左近,开山为陵,堆土为墓。
赵雍为什么要葬那么远!
如果为了纪念他的武功,也该是葬在灵寿啊!难道说赵何想让他看着自己挥军西北,跨过黄河攻打秦国?
「冯实!」我叫道。
冯实很快追了上来,站在车踏板上。
「跟连瑞说,曲辕犁首批实验地选在雁门郡。」我道。
冯实称诺,并没有离开。他知道光是这件事,我不会这么着急叫他。
「通知宁姜和魉姒,让他们派人去雁门郡。」我一时半会还不能回家,但是这件事我哪怕多一分钟都不能等,「找到先王陵寝,打开看看!」
冯实告退而出。
我第一次距离「赵雍未死」这个念头这么近,以至于我实在难以等待春社的繁杂礼仪结束。在宫里等赵何更衣的时候,我找了个机会,抓住了缪贤。
「狐公,」缪贤一脸无奈和惊恐,「这要是让人看到怎么办?」
「我问你,」我拉住他的手腕,「先王出殡那天,几辆灵车?」
「狐公,」缪贤一脸诡异,「灵车自然只有一架。」
「看来,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了?」我松开他的手腕,一手按在了剑柄上,轻轻一提,发出簧口撞开的声音,「先王,到底在,还是不在?」
「狐公,」缪贤惊恐地按住我的手,「不可,不可啊!」他左右一看,拉着我快步跑了起来,进了一间偏殿。
踔厉风发 第7章 第二三四章 总为浮云遮望眼(一)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关上门,又静息听了听门外的声响,心脏不争气地快速跳动起来。
「狐公……」缪贤转过身,差点撞到我的剑尖上。他轻轻捏了捏剑尖,往侧里让了让,陪笑道:「狐公与先王君臣之义天下皆知,关心先王的生死,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废话再多就宰了你!」我冷眼挺剑,「快说!」
「左师成也曾有狐公这般疑虑,他曾暗中在宫中买通耳目,查询当日主父出宫之事。」缪贤一口气说道。
「结果呢?」
「谁知道呢?」缪贤道,「当日抬主父出宫的那些宫人,不是疯了就是死了,一时间都以为主父的英灵报复,闹得宫中惶惶不安。」
我缓缓收回剑。
缪贤明显松了一口气。
「有巫祝厌胜么?」我问道。
「没有!」缪贤被我问得突然,反应极大,「大王说都是些无稽之谈,谁都不敢再说了。」
果然是疑点重重。
「为什么之前不说!」我又将剑架在了缪贤肩上。
「因为,」缪贤吸着冷气,「谁还敢说啊?凡是议论主父的,落在大王手里就是个死。若是让某些人听去了,就像是凭空没了这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主父葬在平邑,是大臣的朝议还是大王的决议?」
「是大王说,」缪贤盯着我的脸,轻轻将剑挪开了点,看我的反应,「说,说,说先王生前交代他,要葬在北地。」
还有最后一个疑点。尸体是谁发现的?是怎么运出沙丘离宫的?从发现尸体到下葬,其间各种仪轨都有露面的可能。赵雍是如何逃过这一双双眼睛的?
「缪贤,」我冷声道,「兹事体大,你该当明白。若是走漏一点风声,我要你的命,夷你九族!」
「明白……」缪贤咽了口口水。
「你是当日的尚宫令,偷了我的功劳暂且不论。」我道,「你只需要把当日谁发现的遗体,谁抬运出宫,谁负责洗礼更衣,如此些些统统给我默写下来,我便不再与你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