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丞相李斯的车驾。」左右回答道。
「太张扬了。」始皇帝陛下如此评价。
过了两天,始皇帝陛下再次登楼,又看到了李斯的车驾,不过这次只有寥寥数个随从。于是他当场拔剑,将身边的寺人统统斩杀。
我当时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有些发懵,到底年纪还小,无法瞬间推理出始皇帝的心理活动。我估计他身后那帮人也会以为皇帝陛下发疯了,无缘无故杀人。后来我才想明白,李斯车驾规模的变化,说明他知道皇帝陛下背后对他的评价。而这个评价是十分私下里做出来的,所以只能说明皇帝陛下身边有侍者被丞相买通了。
于是始皇帝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将身边知道这件事的人统统杀死,看谁还敢噼腿!
赵何的反应大概不会有秦始皇那么大,但是他一样不会很乐意自己私下里的事让外面人知道。
缪贤虽然脑子反应慢,但还算是个能够举一反三的人。我只教了他一招,他就学会了欲擒故纵。更多的消息从内宫传了出来,传到李兑和赵成赵胜的耳朵里,同时又由缪贤传回赵何耳朵里。
我作为推手,旁观这场小小的宫廷朝争,感觉很有趣。就是不知道缪贤会将收网的契机放在哪里,如果他能乖乖地给我个提示就好了。
他们的内廷情报争夺战肯定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刚好够我把精力放在建造泮宫的问题上。
作为新来赵国的外国人,连瑞有必要向李兑低头。经历了沙丘之变,李氏已经是赵国数得着的大家族了。虽然子弟稀疏,有才能的更少,看上去主要力量集中在军队和朝堂高官之中,但是这样的氏族只要多生点儿子就能很快形成战斗力。
我让连瑞去拜见了李兑,奉上礼物,同时将泮宫的建造任务交给了李兑门下的东门欢。李兑总算改变了之前的敌视态度,同时开始表功,反覆强调自己在大司徒一职任命上的支持。对此,连瑞在授权范围内,又送了一匹良马给李兑。
连瑞这样的行为只会被当做是对赵胜的背叛,所以平原君特意来到新城君府上,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徐劫已经不用见他了,那位老爷子不高兴见人的时候谁都可以不见,比我还要像「主公」。
于是只有我和庞煖作为陪席。
庞煖对此很不满意,在他看来,所有的对话都是浪费时间。为什么世上的事不能一言了绝呢!就算不能一言了绝,为什么还不能一剑了绝呢?
「把你要杀的人列个名单出来,我半个月里帮你全部搞定。」庞煖对我道,「不用跟他们磨磨唧唧地说那么多。」
这的确是个诱惑。所有不服从我的人全部去死,各种暗杀各种消灭……然后呢?赵国的这些氏族全部都会真诚地投靠我么?还是引来更大的反弹?你庞煖的确可以乘人不备杀上几个,但是也太轻视贵族家养的死士了吧?人家就是站在那里让你杀,你也总有杀累的时候。
「什么事都要有个底线。」我对庞煖道,「这个世界有自己的道,你要是违背道而行,终究会惹来极大反噬的。」
破坏游戏规则的人是死得最惨的!
庞煖并不是很理解,我也没办法让他理解,反正跟着我慢慢来吧。
见到平原君的时候,他好像有些气恼。连瑞一脸木然地进来,然后坐在了主席,向位高的相邦行礼。相邦浅浅回礼之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质疑道:「大司徒是否还记得,当日在府上,我们所商议之事!」
「有之,」连瑞看了看我,「相邦是想质问瑞,为何与李兑往来吧?」
「大司徒有什么可以教我的么?」赵胜虽然生气,但还是十分克制,即便在失态中也将贵公子的风范展露无遗。
我发现我陷入了一个怪圈,一方面鄙视这些贵族,视他们为腐蠹。另一方面又会不小心被那种雍容的风范所吸引。仔细分析一下,前者源于我的阶级归属感,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无产阶级。后者却是来自于华夏子孙对于先人的自然崇拜,即便文化变得再厉害,也不能否认这个时代的人铸就了华夏文明的精髓。
「相邦以为,」我道,「现在朝堂上那方势力更强大呢?」
「势若均,力相敌。」赵胜道。
「那么大司徒若是站在了安平君和相邦一方,则何如?」
「自然是我们压倒李兑啊!」赵胜叫道,似乎是被我的问题侮辱到了一般。
「的确,那结果呢?」我自问自答,「结果就是李氏被渐渐挤出朝堂,由安平君一家独大。」
「这……」
「呵呵,」我见赵胜的反应,不禁笑道,「相邦是觉得自己也能捞取到足够的好处,然后与赵成相抗么?」
赵胜没有说话,但是双眼中的强烈目光已经肯定了我的问题。
「那是不可能的。」我道,「在相邦与赵成露出间隙之前,赵王是不会允许你们打压李兑,乃至将李氏赶出朝堂的。你们都低估了赵王的智慧。」
赵胜张嘴结舌。
自从申不害在韩国提出以术治国,君人者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用各种小巧的手段玩弄着政治平衡,限制大家大族的发展。别说阴柔的赵何,就是当年赵雍也没少玩这种把戏。我能够以弱冠之年登上大司寇的位置,就是因为我没有家族根底,没有门生故旧,加上善于得罪人,所以可以被赵雍放心地用为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