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业都给了长子,何必在乎一个大夫的爵位呢?现在赵国朝堂明显年轻化,让长子承爵,幼子可以随便弄个大夫去部署里视事嘛。
「这事……」赵胜有些迟疑,终于道,「胜以为,左师是想谋求定身封。」
呦,传说中的定身封啊!
我们常说位极人臣,对于一般人而言,身为上卿,命为宰执,再加上个封爵,足以归家庙告祭祖宗了。然而对于某些人,比如赵成来说,这样并不足以称之为位极人臣,不足以告慰自己的庞大野心。
他还要加一块——定身封!
定身封不同于普通的封地。普通封地有两种,一种是连瑞那样的食邑。除了从封地上收取财物之外没有其他权力,尤其不能徵兵铸币。另一种就是田文的那种薛城,只要是在薛城,田文就是老大,想干什么都行。
不过即便是田文的薛城也不是定身封,因为随时可能被国君收回。当今世上真正的定身封只有魏国的安陵君。安陵君是魏襄王的弟弟,当今魏王遫的叔叔,公子无忌的叔公。他的安陵国是魏襄王封的,虽然只有五十里,但是即便魏王都不能收回。我记得秦始皇灭了魏国之后,想用五百里去骗安陵,结果被唐雎恐吓住了。中学时上过的《唐雎不辱使命》说的就是这事。
原来赵成是想要定身封啊!
定身封是跟着承爵走的,哪个儿子继承了爵位,就能继承封国。难怪两个儿子那么紧张,甚至不惜投靠外人。
问题是,现在赵成能否拿到定身封也是一件玄乎其玄的事啊!肃候当年没封,武灵王也没封,凭什么认为这个侄孙就会封给他呢?
「胜想请先生去拜会左师。」赵胜道。
「相邦,这是左师的家事,我们贸然捲入,合适否?」
「不,」赵胜坚决道,「这不是左师的家事,而是关系到新城君、我、左师的盟约。」
公孙平那个小子除了老爹之外还有什么?
「公孙平在以仁孝闻名国中。」赵胜嘆了口气。
我瞬间犹如雷噼一样。一个一心惦记着父亲的爵位和遗产,可以跟家族敌人勾勾搭搭,住在女闾里大半个月不回家的男人,居然是以仁孝闻名的贤人!这孩子是怎么伪装的?
「如果他反对左师,恐怕说他不孝的人很少,反倒认为左师不义的人更多。」赵胜道,「这无疑让李兑获利。」
「我去见左师又有什么办法呢?」我问道,「我与左师素未往来,他门下人才济济,怎么会听我一个外人的胡言乱语?」
「左师曾评价先生,光而不耀,实天下之谋主。」赵胜停了停又道,「或许有些不祥,不过左师以为先生之才,出狐婴之右!」
「狐子,」我笑了笑,「乃是千年一出的人杰,骁怎敢与他比肩?左师谬赞了。」
「总之,此言可以明见左师视君为栋樑,请先生切莫推辞。」赵胜道。
我躬身拜道:「如此,恕骁孟浪,还请相邦为骁引荐。」
狐伏勿用 第40章 第一九一章 报仇(四)
自己主公不在,跑去见别的权贵,这种做法就和丈夫出门妻子出墙一样恶劣。实际上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背主另投远比红杏出墙更遭人唾弃。所以赵胜原本的想法是约在晚上,我偷偷过去,神不知鬼不晓。不过我相信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选了一个下午,带上礼物,一路招摇地以新城君之命去拜会左师成。
左师府上开了中门,虽然左师没有亲迎,不过派了自己的次子公孙嘉出来迎接。我当众递上礼单,与公孙嘉见礼,等主人三请之后才从中门而入。这种正式的做法反倒因为太过平常而被人忽视,看热闹的人很快就散开了。
我进去之后在客厅坐了一会儿,赵胜也就到了。等两位大人物都准备妥当,侍女们鱼贯而入,假装打扫正堂——其实早就干净得一尘不染了,只是为了表示对客人的郑重。屋角的鎏金青铜香炉里焚起檀木香,又有人手持兰花的枝条沐洒净水,增加空气湿度。另一拨人双手奉上瓜果蔬菜,清酒蜜水,摆满筵席,然后才由赵成的侍妾引领客人们入席。
果然是豪门大家的风范。
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连个坐席都没有,跟赵成斗了一番嘴就走了。没想到这次再来,竟成了座上客。赵成这两年没少扩招,门下人头挤挤,陪臣席上坐满了服色各异的门客。赵胜也没少带人,身后坐了一团。公孙龙坐在前排,又高又帅十分抢眼。
这尼玛是商量事情的架势么?你们有没有一点保密意识啊?
筵席开始了,果然不是来谈事情的。
开头是赵成与赵胜一起说冷笑话,由门客们捧场。然后是门客们的才艺表演,隐隐含着比斗的意思。再然后……我申请更衣。
其实我是想借着更衣的机会就告辞离去的,结果碰到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公孙嘉。
上次见到他是在巫弓那里。那时候我还没见过赵成,这小子冒充他老爹,差点坑了我和巫弓一把。
「先生!」公孙嘉比赵雍略小,比我实际年龄大了二十多岁,不过在尹伯骁这副容貌之下,我们也算是同龄人。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远就朝我行礼,一时也没想好怎么称呼他,连忙先回了个礼,道:「岂敢。」
「听闻先生喜好兵书战策,在下近年来略有所获,想请先生移步评点。」公孙嘉十分客气,上前搭住我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