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所不及,不装死又能怎么办呢?」我笑道,「今日请先生来寒舍,是有一些小事要请教先生。」
「何不直言?」冯谖昂然道。
「婴很想知道,田文打算如何复起。」我笑道,「这是其一。其二,田文此人暴虐无常,先生为何为他效命?其三,田文之势大,以两代相邦,一国之公也不可能支撑,是谁在为他张目。此三者,请先生慢慢道来。」
冯谖紧咬牙关,什么都不肯说。
我看了看许历,微微摇头,对冯谖道:「既然先生不肯说,请恕在下无礼了。」我又转向许历:「让甘栗前来见我。」
甘栗是刑狱世家,专业的拷问行刑人员。冯谖这个态度已经摆明了不肯为我所用,那我也不吝啬用铁和火撬开他的嘴巴。
甘栗在我门下这么久,我从未分派过一件任务。这让他倍感枯燥和无力,情绪低落。如果不是小佳曾去看过他,我根本想不到派人关注他——谁会放心自己的孩子跟杀人犯走得太近呢?
虽然我自己也是个杀人犯。
现在甘栗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从声音里就能听出欣喜若狂的激动。我很担心他太兴奋把冯谖弄死了,不过姑且还是相信专业人员的专业素养吧。
等甘栗出去,我对许历道:「甘栗此人有狠毅,你能驾驭他么?」
许历淡淡一笑:「谁会骑不能驾驭的马呢?如果连我都不能驾驭,自然会替主公除掉他。」
我点了点头:「那就交给你了。」
「谨诺。」
甘栗没有让我失望,到了晚间就带回了前两个问题的答案。第一个答案很老套,无非是「薛公以国士带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这几乎是正文的开场白,所以我根本懒得知道。
第二个答案虽然简单,但是操作性却不低。冯谖欲图前往秦国,对秦王说田文被迫害的事。首先动之以情,讲述秦王和田文之前的缘分。其次动之以利,田文掌握国政这么多年,对齐国上下无不了解,所以田文归秦,等于带了整个齐国一起归秦。
他的这个说辞在我看来有些单薄,因为现在秦国还没有攻打齐国的想法。秦国典客在三晋间游走,说明秦国下个目标不是楚国就是三晋。不过我相信以秦王的智慧一定会去迎田文的。秦人瑕疵必报,这么好的机会怎么错过?田文可是攻秦盟军名义上的统帅。
如此一来,秦国就成了冯谖的工具。因为冯谖的目的就是让秦国去迎田文,然后藉此对齐王说明田文归秦的利害,恳求齐王允许田文归薛地养老。田地看到秦国的使者,当然会担心田文入秦对齐不利,那么同意田文归薛也就是题中之义了。
冯谖的后招更让我觉得此人果然有些头脑,不愧是一代智臣。为了避免田文归薛后,田地出尔反尔发兵攻打薛地,冯谖提出的归薛条件中有一条是:奉先王宗庙于薛。
从礼法而言,这是十分无礼的请求。田婴固然是威王的小儿子,但即便他活着的时候都没资格供奉先王的宗庙,那是嫡长子的权利义务。这也是承祧宗庙的意义所在。到了田文这辈虽然算是宗室,但更没有理由在薛地建先王宗庙了。一个国家怎么可能有两个宗庙供奉一位先王呢?
这个问题就得由田地取捨了。到底是放任田文去秦国,出卖齐国的国家机密。还是留下田文,把宗庙建在薛地,每年跑去薛地祭祀先祖。
「呵呵,冯谖真有意思。」我笑道,「谁在暗中为田文张目?」
「臣下无能,还在拷问之中。」甘栗道。
「慢慢问。」我道,「甘栗,这些天我一直在暗中注意你。」
甘栗闻言一振,面露欣喜之情。
「然则,我以为你却有才能,却不能独当一面。」我微微摇头,表现得像是十分惋惜。
甘栗的神情瞬间暗了下去。
这种会被别人一言一语就牵住心神的人,的确难堪大用。
「所以我决定让你去许历帐下,好生磨练。」我道,「日后方堪大用。」
甘栗立刻行礼奉诺,退了下去。
我回味着在薛地建庙的事,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冯谖「狡兔三窟」中的一窟。这个时代的君人者真容易糊弄,缺乏主见和智商,只能被冯谖这样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取了桌上的帛布,提笔写道:
「外臣狐婴谨奉齐王陛下:婴闻孟尝君将之秦,窃以为此其自亡之道也。秦乃虎狼之邦,瑕疵必报,尝闻秦王旦夕哀嘆,为不忘函谷之耻也。今者孟尝君入秦,岂有活命之理?或曰:孟尝执政数载,于齐国了如指掌,必以献秦。此庸人之论也!秦国自函谷之败,不复东出之道,何以图齐?今为大王计,当借秦国之刀屠此国贼。厚待薛民,以绝孟氏之根。」
铃了九尾白狐印之后,我交给庞煖,让他挑人送到齐王案头。这也算是我先礼后兵吧。书信里写得很客气,揭穿那些纵横之士的把戏,让田地放心。尤其是厚待薛民的建议,绝对是神来之笔釜底抽薪啊!田文收买薛民不过是废除债券,那帮有奶便是娘的人能有多高的忠诚度?
如果田地不听,那就不好意思了。今天可以派人送来书信,改日就不一定送点什么别的了。
想起邯郸城外的伏击,我不由对于田文插手赵国的事腾起一股怒意。以你的智商就想玩弄天下么?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