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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泰点了点头:「编练武卒,日费千金,呵呵,不过朋友有通财之义,我朱氏也不在乎那点财帛。」

我点了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吴起之后,我朱氏与田和为友。」朱泰微笑道,「就是今日田齐之太公。」

呦,这个比吴起好像还要碉堡一些,从支持权臣发展到了控制一国,这是质的飞跃啊。

「再之后,有鬼谷弟子庞涓、孙膑与寒家为友。」朱泰道,「孙膑就是我们护送回齐国的。」

原来让天下混乱的大菠萝就是你们家啊!

「再然后……」朱泰笑了起来,「天下竟然再无一人能入寒家耳目,直到赵国发生了一点小事。」

赵国发生的小事……朱泰轻描淡写地就将那件改变我命运的大事说了出来。那时候楚怀王从秦国逃出来,向赵国借道。朱氏在赵国肥义府内安排的眼线第一时间就将消息传回了陶邑,本以为确定要拒绝的,谁知有个叫狐婴的中途杀出,居然改变了肥义的决定。

「于是我们就一直在关注这位传说鹖冠子的弟子,从他离秦归赵,一举一动,皆在寒家眼中。」朱泰嘆了口气,「他早上做出的判决,我最迟在第三天就能看到,的确是不世之才。」

陶朱公接口道:「狐婴,比商鞅吴起之辈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心中难免有些被人认可的愉悦,不过表面上还是铁板着脸。

「就连我朱氏都没有发现他是怎么捲入沙丘之变,最后居然还带着三百死士从重重围堵之中逃了出去。」陶朱公说着说着便笑了出来,「还要多亏先生。若不是先生报信,世上都以为狐婴已经命丧猿口。」

朱泰又道:「寒家最先派人去找先生,只是想借先生找到狐婴。谁知先生在卫国的所做,丝毫不比狐婴为逊,故而请先生前来,冒昧一问:可愿与寒家为友否?」

朱泰面带笑意,我却听出了内中的寒意。朱氏一开始就告诉我,他们家有仇敌,而且势力非小。现在如此郑重让我站队,若是我说个不字,很有可能就会被剷除掉,以免被仇敌所用。

这也是当今列国对待士人的态度,能用则用,不能用则杀之。

「鄙人要行墨义于天下,」我直接道,「贵氏能接受墨学么?」

「墨学有大利于商道,寒家唯恐墨学不昌盛。」朱泰笑道。

「还有,」我也笑了,「鄙人在大梁曾与狐婴辩论旬日,其非我友也!若是我与贵氏为友,则狐婴何如?」

两人出乎我意料地沉默了。他们曾经在庞涓孙膑之间两面下注,那么在我和狐婴之间游走也未必不行。我一则担心他们执意找狐婴,揭穿了我的马甲,二则也是想听听他们对于狐婴的综合评价。

过了良久,陶朱公用他苍老但坚定的声调说道:「朱氏既然与你为友,便会一心支持你。」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地思考之后给我这个答覆,脱口问道:「为何?」剎那间,我看到了两人眼中的疑色一闪而过,只好解释道:「鄙人自认才学不如狐婴远矣。而且狐婴若是复起,天下腥风血雨在即,对贵氏来说不是大好机会么?」

他们不说也就罢了,既然直说在庞涓孙膑两边下注,我就忍不住怀疑他们故意挑起桂陵、马陵之战。天下最大的生意除了打仗还能有什么呢?

陶朱公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先生只见其一,不见其二。」

「愿请教。」

「对我商家而言,天下混战固然有利可图,」陶朱公嘆了口气,「但是,天下太平,域内清靖,才是我们商家赖以生存之道啊!」

朱泰接过话题道:「譬喻说:宋国发现了一处金矿,募三百众聚而采之。若是急功近利之庸商,必然严加剥削,只欲得黄金而不顾其他。寒家却以为,与其丰一时之利,不若赚长久之财。寒家必会分此金矿之一与众人,再开设饭庄、酒肆、博场、女闾,欢愉其心。再圈地兴屋舍,使其能够安家生子。十年之后,金矿日竭,而城镇兴起之商利却日益丰厚。」

我听得寒毛尽竖,这种先进的经济思想居然不是我盗版来的!

难道范蠡也是穿越众!

「先生恐怕一时难以理解,不过……」

「所谓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世人皆知其愚。」我也不能被人小视,「重利面前能够不为所惑,以百年为计,贵氏果然称得上高瞻而远瞩。子墨子所谓两利相权取其大者,贵氏之谓也。」

朱泰见我能够理解,面露喜色,道:「先生真知己也。」

「贵氏选我为友而不选子墨子,」我笑道,「是因为子墨子不肯见到天下一统吧。」

陶朱公轻咳一声,道:「的确如此,先生怎么看。」

「子墨子固然是先贤宗师,但凡人皆有所狭隘。」我道,「鄙人信奉的是墨义,而非子墨子。愚以为,天下之害在战乱。战乱之根在诸侯私慾。子墨子劝诸侯去私慾,为天下断祸根。结果呢?子墨子失败了。既然是取败之道,鄙人再走一遍又有什么意义呢?故而鄙人的想法是:天下合,四海一!」

「好一个天下合,四海一!」陶朱公一撑臂搁,「老朽果然没有看错人,天下总算又有王者当兴。」

我嘆了口气,道:「其实这是狐婴的原话,我只是深以为然。」

「狐婴,」陶朱公摇了摇头,「固然是一时人杰,只是太过张扬。据闻他年齿与先生在伯仲之间,行事却远不如先生稳重。心乱,太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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