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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齐国使者也在场,恐怕是齐国近来要伐宋的事要相询鉅子。」冯实答道。

对!这么说就对了!只有关系到国际问题,战争与和平问题,百姓生命受到压迫的情况下墨者才能坐车。所以说,有个聪明懂事的秘书是多么的重要啊!

带着一脸勉为其难苦大仇深的面色,我上了一辆素车。保护我的墨者分别上了前后两辆没有轩盖的敞篷车,很像战车的式样。三辆车虽然谈不上气势,但足以凸显出我身份的不凡。沿途过往的百姓纷纷侍立道旁,没有人指指点点,都恭谨地垂着头。偶尔也有几个疏狂不羁的,直愣愣望着主车,沖我喊一声:「鉅子,无它乎!」

此时我总有种暖意在心中流淌,朝那人颌首微笑,作揖相拜。

我觉得一个人做人的成功与否,看他走在路上的反应就知道了。想当年我作为大司寇审理了那么多案子,被人视作神判,虽然收穫了不少敬畏,平心而论却没几个人爱戴。

不过经历了李兑那么一搅糊,估计百姓爱戴我的人会多一些。

有比较就有了优劣。

人都是这样,所以人民作为人的集合体就更是如此。有时候他们恨不得压在他们头上的当权者全家死绝,然后将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完人扶上政权宝座,结果发现之前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君子变成更没底线的压榨者……这样看来,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真有道理。

可惜人又都是善于进而不善于退的。

我的车驾赶去王宫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泮宫的建设。现在主体建筑已经彻底完工了,附属建筑里很多都是实验性质,研究我提出的「构想」。我对于建筑完全没有研究,所谓给出的设想只是结合未来的走向,关于防雷防雨防火方面提出的建议。当然,那些都很好解决,困难的是,我在工程进度过半之后才提出的「公厕」概念。

现在的农民已经普遍知道了有机肥的作用,但我还没听说过沤肥。上辈子我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当然不知道怎么沤。就连「沤」这个字我也是来到这个世界才知道是「长时间浸泡」的意思。好在我现在已经可以下发任务,然后看着下面人绞尽脑汁。

狐伏勿用 第66章 第二一七章 贤良淑惠的王后(二)

我的御者也是墨者,所以对于我超乎寻常地关心大粪这事并没有什么意外。作为鉅子,我一直跟他们说,要解决天下事,首先得从着眼处下手,无论多么细微、卑贱的事,都得花十二分的心力去琢磨,看能否对生民有利。

既然冬天把便便扔在地里能给来年带来好收成,我们墨者理所当然得找出原因,然后扩大这种利益。更何况,人多的地方环境就会差,用公厕和化粪池把排泄物收集起来,大家读书也能舒服些。

从这两点上来说,我觉得大便要比王命重要啊!

更何况这个时代没有迟到一说,君人者也大都比较有耐心。有时候他们宣见一个人可以等上十天半个月,最后人来了,想说什么事却忘记了。

三辆马车成列地驶入宫城大门,在划定的停车区稳稳停下。我一眼就看到了缪贤,以及他身后的辇车。作为尹伯骁,我肯定要上去打个招呼,给个蜜枣,免得缪贤看到我压力太大。不过作为墨家鉅子,我不能跟他多说什么。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温和的鉅子,但是外界对我的评价貌似都是「寡言少语,传道行义不落人后。」

果然是流言不可尽信。

「缪贤拜见鉅子。」缪贤上来做了自我介绍,我想起来了,他和鉅子燎这个身份还的确是第一次见面。

为了防止他听出口音,我只是点了点头。冯实上前道:「墨学鉅子燎,奉王命前来。」然后微微一顿,放低声音对缪贤道:「鉅子咽喉不适,故而不敢做声。请见谅。」

缪贤脸上顿时绽放开来,道:「岂敢岂敢,大王有命,鉅子可以恃辇觐见。」

我摇了摇头,压粗嗓音,混上浓郁的魏国口音道:「岂敢。」说罢带着侍卫往正堂走去。

赵室的宫城已经很久没修了,赵雍以前说过一次,说想修成秦国那样的跨河宫殿群。不过算了一下预算,有这么多钱修宫殿还不如出去狩猎打仗呢!即便如此,日常的修缮也开支不小,所以赵何就算真正秉政之后也没多少零花钱可以挥霍。

他对下面的士想大方却大方不起来,哪里像他二哥那样出手阔绰豪气。所以他学会了最经济实惠的手段——给人面子。

比如让我乘辇。一分钱没花,白白落个礼敬大贤的名声。我还得比拿了白玉黄金更感激他,最好喊一句「士为知己者死」之类的口号。

走到正殿台阶下,我抬头仰望数十阶高的台阶。从这个角度望上去,只露出正殿的一线屋顶,背景是浓密如卷的层层云海。

虽然是阴天,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吸了口气,拾步走上台阶。虽然走了无数次,但是每次都像上坟一样心情沉重——尼玛敢不敢不要把屋子建在这么高的高台上啊!

还有那些见一次就想吐槽一次的飞桥……

等我爬上台阶,强忍住起伏的胸膛,对司礼官道:「墨家鉅子燎,求见赵王。」

司礼官连忙跑进去回报期门郎,一层层传报进去。等我脱了草鞋,有内侍端了一铜盆的热水,让我烫了脚,洗去脚上的泥垢。这种春寒未去的天气里,热水泡一下脚还是很舒服的,不过洗完之后赤脚踩在地上却更加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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