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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请上前来。」赵何道,「赐座席。」

内侍急忙在堂中铺好坐席。我上前入座,又拜了拜表示谢意。

「请教先生,何谓常败不亡。」赵何开口是要试我的斤两。

我故意用粗重的嗓音,混杂着楚地雅言道:「古兵家有云:善阵者不败,善败者不亡。须知,兵者国之利器,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善阵者固然得一时不败,焉有阵阵必胜之说?一旦战败,必然有身亡命丧之祸。而善败者则不然,因其善败,故而能存身;能存身方有再战之本,无性命之虞。徐子祝腾卫常败,乃是劝其自保其身,不至于丧了性命。」

「大善!」赵何感慨道,「为人之道,为兵之道,为国之道,岂非此理?新城君。」赵何叫道。

连瑞很不自在地站了起来,道:「大王?」

「新城君,」赵何笑道,「家有贤才,怎能不进于国呢?如此大才,寡人当拜之为上卿!」

「这……」连瑞尴尬难言。

我能想像这种感觉,自己资质平平,偏偏手下一个个都是强人。如果是个有度量的大才,非但不会觉得尴尬,还会十分得意。但是连瑞这种资质的人,心里存不了大志,自然容不下高才,这才会显得侷促尴尬。就像有些男人容不得老婆比他挣得多,正是这种心胸狭窄的自卑心理作怪。

「老朽闲云野鹤惯了,託庇于新城君,年老体衰,不能早起登堂了。」徐劫继续无责任装逼。

不早起登堂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骁也资质愚鲁,不堪大王驱使。」我道。

「寡人的上卿之位,莫非还不如新城君的舍人?」赵何的声音里除了惊疑还带着恼怒,说完话方才故意拉了拉嘴角,像是在自嘲。

我在刚才的剎那,发现自己的确误会了徐劫的意思。

我以为老头把我扯出来,是借这个机会让我上位,直接进入决策层。我不是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当年赵雍对我也是一样,还让我在基层过度了一下方才命为大司寇。结果呢?这种因人而起的后果就是根基不牢,根本无从与大家大族对抗,脆弱得如同蝼蚁一般。

不过转念一想,徐劫那头老狐狸怎么可能犯我犯过的错误?他这样故意闪现一下,又缩回去,显然是想扬扬新城君一门的气势,不让人小觑,以便新城君进一步往上走。同时又表示自己这干人只效忠于新城君,并不打算一窝蜂涌入朝堂瓜分权力大饼。你们这帮既得利益的当权者,只要挤一个位置出来给新城君坐就行了。

果然老人精!

「哈哈哈!」赵胜突然大笑起来,化解了堂上的紧张气氛。

狐伏勿用 第6章 第一五七章 立身(三)

「相邦为何发笑?」赵何看着自己的哥哥,有些不耐烦。

「大王,」赵胜道,「日前臣收到魏公子无忌来函,尽言伊阙战事,其中言道有楚人尹伯骁者,料敌如神,屡施奇谋,尤其是看破白起声东击西之策,保得伊阙不破。不料今日竟有幸见到先生真容。」

真抱歉,真容你见过,不过你不知道。

「某当日也在秦军之中,知道这些不足为奇。」我道。

「请教先生,白起是如何逃出两面夹攻的呢?」赵胜问道。

我将当日白起渡河的事说了,只见这位平原君连连点头,道:「恐怕先生也不曾料到,白起并没有往东,竟去攻打了河南!」

「略有所闻。」我不咸不淡道,表示白起打哪儿与我无关。

其实当日知道白起打河南的时候我也很震惊。

河南是西周公的都城,虽然这位西周公也号称举国精兵尽赴伊阙助战,但是我自始至终在伊阙没见过他的军队。河南地处伊阙背后,也就是说白起在逃亡的时候东进了大约一到两天的路程,然后攻下了这座城市,抢掠一番再走。其胆大和从容,实在让天下兵家自愧弗如。

如果只是抢了东西就逃跑,那也就不是白起了。

其后的战局更让我震惊。

白起竟然没有继续往西北跑,反倒绕到了追击的魏军身后,袭击其辎重,大摇大摆地又往南走。他就这样领着数万大军,在韩魏的土地上跟韩魏玩起了捉迷藏,时不时偷袭两三座城予以补给,抽冷子给追兵来个打得肉疼的伏击,然后施施然渡过黄河,夺下了魏国的安邑。

现在听说司马错已经出兵策应,韩魏这次割地是少不了的。

南边的司马靳也成功地逃入了武关。不知道楚国拿了秦国什么好处,竟然没有拦截。后面追击的公孙喜又是个谨慎有余进去不足的老顽固,非但没拦下司马靳,就是连司马靳的后卫都没有多大损失。

我在公孙喜幕府中位僚属的事并没有故意隐瞒,许多人都知道,只是容貌对不起来而已。我很感谢这个没有相机和网络的时代,每次骗人成功都有种小小的得意。真不知道是我的劣根性还是童心未泯。

嗯,一定是后者!

「假若先生处于白起的境地,该当如何?」赵胜问我。

「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白起的确是用兵大家,非但选择了最有利的战略战术,也精准地判断了魏韩的兵心士气。之所以会发生追的人跑不过边跑边打的人,士气才是重点。

赵胜貌似不名理解我说这话的含义。

这个时代还没有「谦虚」这种美德,承认比别人差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的确比别人差。问题是徐劫的地位太高,他对我的褒扬也太高,我自己表现出来的也挺高,如此三高之人,居然承认不如一个声名不显的秦国人,这多少让人觉得不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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