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你找我。」小翼推门而入,脸上风尘僕僕。
我松了口气,暂时放下了安阳君的事,道:「李兑出走的事,你没得到消息?」
「夫子走后我才知道。」小翼道,「夫子,现在李兑府上人心惶惶,不知道大王是否会降罪他们全家。」
我道:「是这,你先把李兑府上的僮僕都撤出来。如果李兑不回来,自然不用他们在那里浪费时日。如果李兑还会回来,再让他们回去。」
「如此,不就显得不忠心了么?」小翼皱眉问道。
「这些人入府不足月,有什么忠心可言?反常即是妖,表现得过于忠心就是可疑。」我对小翼道。
小翼连连点头,当下就去照办。
我刚坐定,宁姜进来了。她也是来问李兑的事,不过她的眼线跟着李兑已经快十年了,所以我保证眼线的生命安全,让他留在府里当忠臣,照顾好李兑一家老小。
「今天我被人伏击了。」我淡淡道。
宁姜有些吃惊,道:「什么人干的?」
「有人在宫中设下了耳目,」我道,「要查清楚倒也方便,只需要跟着鸽子走就行了,但我想一网打尽。」言罢,又将宫中的事告诉了宁姜。
宁姜皱眉道:「恐怕已经惊动了他们。用间的惯例,一旦暴露便要死难,否则后患无穷。」
就像你这样么?我心中窃笑。
「宫里只说大王吃坏了肚子,所以要追查责任,而且对外也封闭了消息。」我道,「你在朝中权贵之中的布局如何了?」
「进展缓慢。」宁姜道。
「欲速则不达,慢慢来吧。」我嘆了口气。
因为白天剧氏出手相救,我晚上还得登门致谢。宁姜帮我准备了一份礼物,不算很贵重,但也不会丢人。剧方倒是很客气,回礼比我送的礼物还要值钱。他也不是毫无所求,希望我能照顾他孙子剧辛。
司寇署里正好在招募识文断字的年轻人进行法官教育。我询问了剧辛的意见,答应让他作为法官预备生去司寇署观政学习。只要他肯学肯干,升任理士不过是一年左右的时间。
等我回到府中,廉颇和许历都已经到了,在正堂等我。两人默默地坐在堂上,没有说话,持续性的军事训练让这两人都成熟了许多。廉颇已经快三十了,不像许历那样有可塑性,不过他现在已经找到了练兵的乐趣,没有了对特种部队的执着。
「两位。」我朝他们拱了拱手,自然坐在主座。一个是我的下属一个是我的从属,客套什么的都可以省了。
「这么晚还让你们等我是有件事需要你们去办。」我开门见山道,「是这,七月半的沙丘大朝,我们还是得办得稳妥些。廉兵尉。」
「属下在。」
「新兵训练得如何了?」我问。
「已经令行禁止了。」廉颇一脸成就感,「可以一用!」
那就好。我点了点头,道:「你持我大司寇印玺召集沙丘附近乡县三老,村落族长,凡是外来人,无论其他,先一律拘捕,等大朝之后再行甄别。」
「属下领命。」
我示意廉颇可以先走了,早点回去休息,一定要将人口盘查清楚,尤其要注意村中粮食消耗、男女比例,不可让人瞒混过去。廉颇连连应诺,疾走而去。
我又对许历道:「现在潜行、攀援科目如何?」为了方便他们训练,作为最后救援赵雍的奇兵,我连吉利服、迷彩服、钩索这些高端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主公,可以一用了。」许历改口了。
他现在还是国家军人,并没有吃我的食禄,眼下改口叫我主公显然是有投奔之意。我默认了这种关系,许历给我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有时候会觉得他过于放肆,不过这种心气甚高的人,不折服他自然不可能得到他的效忠。
我本来没指望这么快就折服这孩子,今天也算是意外之喜。前几天他因为队员有夜盲症的事来找我时还没有这么恭顺的表现。哦,对了,关于夜盲症也是个问题。
「患了雀蒙眼的人怎样了?」我问道。
「每日加餐猪肝兔肝之后的确好了。」许历诚服道。
我放下心。这支十人小分队要想跟人对阵有些勉强,不过出其不意还是很容易的。李兑出奔之后,沙丘的工程依旧在十三郎的掌握下,有了更大的灵活性。我让许历他们假扮成工匠,最好是切实了解一下沙丘行宫的实际布局,做好夜里潜入救人的准备。
许历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今晚小佳就住在安阳君送的新宅里。小翼拿了金饼去寻摸一套自己的住宅,以后更不容易让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进入六月之后,天气闷热起来。我解开衣衫,推开门来到院子里,在夜晚的凉风中仰头观星。虽然师父跟我说星空不会骗人,但是我对于「星辰演化大道轨迹」这事缺乏天赋,根本无法从中看出什么。每次看着满天星斗,我只会被它们震慑,使我牢记自己只是渺小如尘埃的事实。
距离七月望只有一个半月了。
安阳君接到诏令之后轻装先行过来,并不为人所知。又过了数日,他的大队随从方才浩浩荡荡来到邯郸,入住旧邸,随后入宫觐见主父与赵王。
我再次与安阳君相见是在朝会上,他坐在肥义身后的散席上,位列平原君之上。他的随从之中有个年若四旬的中年男子,其貌不扬,眉毛淡得就像没有一般,留着两条稀疏的鬍鬚,上唇外凸包着下唇,远看有些像鲶鱼……那人就是代相田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