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奢是国之栋樑。」我道,「臣听说他领兵攻打襜褴,刚离开上谷,若是我们将公主下嫁他的儿子,说不定他会带着打下来的土地和襜褴人回归赵国。」
「这……先生有多少把握?」
「臣与赵奢相交莫逆,若是修书一封将大王恩典告知于他,十成中或有八成。若是大王亲自遣使持节,厚待于他,他必然会回归故国。」我道。
赵何垂头想了想,道:「若此,寡人这就遣使持节召他归国。只是燕国那边怎生解释?」
「燕国敢对赵国开战么?」我反问道。
「先生觉得呢?」赵何一脸诚恳地看着我。
我很纠结。赵雍对列国之间的情况把握得十分清楚,否则也不敢变装进入秦国。他怎么就没留下一个好点的消息网络给赵何呢?我只好安慰自己:能认识到情报重要性的人都是一代俊杰,这个时代除了俊杰更多的还是庸人,所以不该求全责备。
「燕王励精图治,所谋必然不是一城一地之小利。」我道,「臣在燕国所见所闻,可以推知燕国是想报齐国当年破国之仇。」
「那燕国为何与齐一起伐宋呢?」赵何问道。
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事,时间也让我沉淀下来,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毛毛糙糙,不耐庶务。正是因此,我的口吻或许出奇地温和,缓缓道:「臣以为,燕国并非真心打宋国,只是想借齐宋之战削弱齐国罢了。」
「原来如此!」赵何恍然大悟一般,转头安排妹妹坐副车,车队再次缓缓像邯郸进发。
赵何安静了一会儿,突然问我道:「先生,为何寡人总是觉得自己孤陋寡闻耳目闭塞呢?」
我被问住了。
这种感觉我也有过,绝对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刚到邯郸的时候,对这个世界并不熟悉,只是一种肤浅的认识罢了。唯一能够确定会发生的大事也就那么几件,而且最大的沙丘之乱却因为涉入太晚而无能为力。为了改变这种状况,我勒紧裤腰带搞情报线,直到与陶朱公结友之后才彻底摆脱了「贫困」这个梦魇,大肆砸钱收买情报,这才算是对事态有所了解。
即便如此,距离我的梦想还很遥远。
我真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以下情形:
——你敢半夜说梦话骂我,我就能让你见不到早上升起的太阳!
当然,这只是做梦罢了。
踔厉风发 第2章 第二二九章 回归(二)
回头看一看,我竟然已经走过了这么多路,认识了这么多人,经历了这么多事。套用后世文青们的话说,这都是千金不换的财富啊!既然是财富,我没有理由白白告诉你吧,大王先生。
「君人者处于上位,手控赏罚之权,只要赏进言罚惑乱,自然耳目舒张,虽足不出户也能知天下大事!」我对赵何道。
赵何满脸肃穆,道:「当年先王让寡人以师事先生,寡人尚且不以为然。今日得闻先生所言,果然是古之信臣!寡人能得先生辅佐,真幸事也!」
我微微颌首,这孩子还是很好忽悠的。至于帝王之术里的锦衣卫、东西厂……这些东西我会跟你乱说么?
回到邯郸之后,赵何果然一反常态,上朝的精神都好了许多。照老传统,卿士一级的授予必须要筑台册封,表示盛重,也算是一种君臣之间的盟誓。现在已经不讲究那么多了,只要在堂上口头封授,然后起身君臣互拜,史官记录在册,就算礼成。
「师」的任命却依旧需要筑台行礼。
而且这个台不是几根木头搭起来的木架子,而是用黄土夯实,青石成阶正儿八经的台子。上次封赵成为左师,那个台子修筑了四个月才完工。而且很不幸的事这种封台只能用一次,因为没有人愿意用别人的旧货,显得自己轻贱。
道者不讲究。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能处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就用左师的封台,时值春忙,哪里可以轻扰民力呢。」我对赵何道。
「委屈先生了。」赵何倒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我道,「为了赵国强盛,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如今我等只是节用一些,与他们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赵何连连诺诺。他的确无话好说,要修筑封台就得用钱。姑且不说春耕时节上哪里去僱人,就算有人也雇不起。没有内史帮他掌管财政,这败家孩子根本不知道财物的概念。赏赐的时候很吝啬,但各种开销却不知道核对成本,所以东门欢的家业之大……大家都懂的。
我最讨厌的就是仪轨方面的问题,或许每个天朝人都有过少年时参加集体活动的阴影,一群人聚在一起听领导讲话是很痛苦的折磨——这里的领导也一样要讲话,而且还是讲给上天、祖宗,下面的人纯粹就是保持一个傻「哔」姿势晒太阳。
我不喜欢这样。
所以我的受封仪式要简单,简单,更简单!
越简单花的力气就越小,这也让赵何如释重负。那些贵族从未喜欢过我,眼看一个邯郸破落户的儿子成为两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上卿右师,心理活动一定很精彩。知道我删减了大部分礼仪之后,他们也多少能找回一些平衡。
尤其是许多礼仪要求他们向我行礼的,如果换成刚下山那会儿的我,肯定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不过现在嘛……那些虚荣的事没有意义,做人要低调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