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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历和袁晗在知道我的双重身份之后并没有十分震惊,许历对此的看法是,无论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发生在我身上,都没什么出奇。

周王二十年,赵王五年,齐王七年,这一年过去将近一半的时候,我适应了自己墨家鉅子的新身份,将狐婴记忆里那些不快的部分封存在大脑深处。我时刻想着报仇,但是并没有被仇恨所左右,这是我唯一值得骄傲的事。

这一年的天下并不太平,赵国传来了我最不愿意听到的消息:赵雍在这一年被上了谥号为「武灵」。

谥者,行之迹也;号者,表之功也。

这是盖棺定论的最终里程。一个人的一生轨迹,都浓缩在那么一个字或者两个字之中。

刚彊直理曰武。

威彊敌德曰武。

克定祸乱曰武。

刑民克服曰武。

夸志多穷曰武。

「武」对于赵雍来说还是很贴切的,而且还是美谥。他一生都喜欢呆在军队了,最后得谥为「武」也算合他心意。

只是……

不勤成名曰灵——这是说君主任本性,不能见贤思齐。

死而志成曰灵——这是说死得太早,让儿子摘了桃子。

死见神能曰灵——这是说死后能够显灵……换言之就是死都不太平。

乱而不损曰灵——这是说虽然发生了国乱,但是未损国家元气不大。

好祭鬼怪曰灵,极知鬼神曰灵——这简直不是在说君主,而是在谥神棍。

看下来,赵雍的「灵」恐怕是不勤成名和乱而不损的意思。「灵」本来就是恶谥,这两条又是恶中之恶,虽然是事实,但是自己的朋友死后被人如此批评,我还是觉得心有余怒。

或许不是因为这个谥号的好坏,而是因为定谥号的人……他们这群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对一个还算不错的君王做出这样的评价!

我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将心中的怒气平抑下去。幸好庞煖派人跑了趟邯郸,带回了秦国的消息,使得手头上至少并全是这种堵心的消息。今年三月的时候,秦国免去了楼缓的丞相之职,由魏冉再次出任丞相。这个老傢伙,现在知道了吧,赵雍一死,无论真假,秦人就不再给赵国面子了。没有了赵国这个后盾,你楼缓算什么呢?

不过……陶邑送来的情报就有些耐人寻味了。现在已经到了五月份,青黄不接的时令已经过去了。眼看着某些地方就要收夏粮了,秦国的粮价为什么会稳稳上涨呢?而且根据师涓的情报,典客景泰在二月份的时候出使赵、韩、魏三国,不知道目的何在。

我翻开三晋的情报,韩魏两国在三、四月份的粮价并没有过大的波动,赵国的铁价有不小的上升。这跟秦国有关系么?

必须承认,如果我上辈子经历的世界就是这个世界,那么秦国实际是天命所在。即便师父说现在天命不明,我也不得不对这个国家报以十二万分的小心。我找来庞煖,让他派出可靠的行者,直接与秦国的师涓取得联繫。

这支被用来跑腿的部队渐渐有了规模,已经不再是最初的十几二十人的模样。庞煖的洗脑加上驰骋山林的快感,这些半大的孩子很享受自己的任务。我深知物质奖励的局限性,所以将他们设为天璇堂。天璇有名巨门星,是北斗第二星。我期待着有一天,天下消息都能被吸入这座巨门之中。

有了荣誉感的支持,天璇堂众的进步就连庞煖都为之赞嘆。

不同于天枢,那是我必须牢牢把握在自己身边的力量。天璇必须散播出去,如同蒲公英一样在各国扎根,形成一张庞大的交通网,这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消息传递出来。这个设想并非那么容易实现,其中涉及了人的忠诚度,经济力量的调拨。尤其是安全可靠性,当所有的情报都放在他们的怀中时,一旦被人擒获,苦心布置的间谍网就会有灭顶之灾。

真是前路漫漫啊。

好在我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换个角度想来,天下战国有七,小国不过十数,人口过万的城池不超过三百五十座。我每年收纳三十城,不过十余年就可以将整个天下牢牢控制在手里。而且三十城只是保守估计,只要控制了中心的都城,周围小城可以说顺手牵羊一般。

「主公,妾请主公寻找家人的事,主公莫非忘了?」宁姜依旧是那副鬼气森森的样子,趁我出神的时候走到我身边,在我耳边幽幽说道。

忘了?

当然忘了!我整日忙着整顿墨社,宣扬墨学,帮齐王善后,安排暗驭手的布局……你让我哪有精力想你家人的事?

「我忘了。」我直截了当道。

宁姜好像被自己的唾液呛到了,咳嗽了半天,方才安静下来道:「狐子可还记得,当日你来找我所说的话?」

我想了想,道:「是说与我搭档,共做这个天下的棋手么?」

宁姜嘆了口气,充满了遗憾道:「你果然忘了。」

「我记性不错,但你不能指望我记住所有的事。」我无奈道。

「不过关于棋手的事,」宁姜掀开面纱,微笑道,「现在狐子已经控制了墨门,逼走了田文,在齐国风头无二,是否想换一个搭档呢?」

「你不想干了?」

「诚如狐子之前说的,只有匹配的人才能成为搭档。现今妾已经没什么大用了,与其被狐子一脚踢开,还不如自己告辞,也好安度晚年。」宁姜说得十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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